第二百七十章 牽連甚深
作者:華飛白      更新:2022-05-09 21:34      字數:3306
  鄭金蓮說罷後, 便伏在地上靜靜地等著皇後娘娘的反應。她滿以為這位娘娘定然會對此事感興趣, 即使不完全相信她, 也必然會追問更多的細節來驗證此事的真實性。畢竟,她雖然將來龍去脈都說得很清楚了, 但許多細節皆不曾提起來。

  誰能料到,皇後娘娘竟隻是笑了笑:“你想說的,便隻有這些?”

  鄭金蓮怔了怔, 抬起眼:“娘娘, 這兩個婦人必定想對娘娘不利,絕不能姑息。且她們借著娘娘的親眷之名行事,對娘娘可是大不敬啊。娘娘性情仁慈,想必覺得這不是甚麽大事。既然沒鬧出事來, 便是放過她們也無妨。可奴婢卻覺得, 此事需要徹查,才能查出幕後指使究竟是誰——到底是誰想要對娘娘不利!”

  “冒認”皇後親眷, 這個借口倒是不錯。張清皎漫不經心地想:既然鄭氏已經自動自發地解釋了這件事的始末, 認為與她交談的人是冒充的, 那便就照她的想象來了結就是了。隻要截斷此事與金氏和沈清的聯係,借腹生子、混淆嫡庶的髒水就潑不到她身上。

  立在旁邊的沈尚儀微笑道:“你能特地來向娘娘稟報此事,足可證明你確實忠心耿耿。不過,你太謹慎了, 到底是來得太遲了些。當年負責采選宮女的大太監覃敬早便已經認了錯, 將此事告訴了娘娘。這件事已經查清楚了, 確實是有人從中作梗, 隻是並未確定幕後之人的身份。當時娘娘念在你年幼無知被人誆騙,便不曾傳召你對質。不過,因著避嫌之故,你不適合再待在坤寧宮,太後娘娘便將你要到了慈壽宮。”

  鄭金蓮愣住了,沒想到她之所以去慈壽宮,其中還有這樣的內情。皇後娘娘不與滿心妄想的她計較,她確實該感念才是。可是……如此,她便無法憑借這份功勞,讓娘娘為自己的婚事做主,隻能回到那地方去了!

  她不甘心!她不想回去!!

  同樣是做牛做馬伺候人,她寧願待在宮中,也不願去那地方受辱,更不能回家挨打受罵!內心的渴望與不甘令鄭金蓮不自禁地紅了雙眼,她緊緊地咬著唇,便聽沈尚儀道:“回慈壽宮去罷,雲安,給她拿十兩銀。”

  不!她想要的並不僅僅是什麽十兩銀!!她絕不能就這麽回慈壽宮去!!鄭金蓮伏在地上,近乎瘋狂地思考起來,她究竟要用什麽來打動皇後娘娘。既然那兩個婦人招搖撞騙的事已經沒有意義了,那她便隻能——

  一橫心,鄭金蓮再度叩首道:“啟稟娘娘,奴婢還有一件事想稟報。此事亦與當年的采選有關,奴婢心中一直愧疚不已。雖說此事揭破後,奴婢也不會得到甚麽好處。可奴婢總覺得忐忑不安,若是長久下去,說不得會鬧出甚麽事來。”

  張清皎抬了抬眉,有些意外:“說罷。”她倒是想聽聽,這姑娘還能說出什麽事來。她自然知道,鄭金蓮選擇在這個節骨眼上坦白,定然是想在她麵前博取好印象,為自己的前程鋪路。揭破當年金氏、沈清與她交易之事已經沒有意義,她自然會想方設法,不願意放棄這次難得的機遇。想來,她應當也不會信口開河才是。

  鄭金蓮皺緊眉,猶豫片刻,再度下定了決心,這才道:“奴婢……奴婢其實並非名籍上記錄的‘鄭金蓮’。奴婢的名字喚作‘鄭金蓮’,可奴婢的父母卻並非京郊的耕讀人家,而是他們家早年買來的婢女。”

  張清皎眯起眼:“如此說來,你是冒名頂替而來?”

  “是。那家正好也姓鄭,因舍不得女兒入宮受苦,便索性將奴婢認作幹女兒,頂替女兒入宮。在奴婢入選的時候,他們已經給女兒定下了婚事,以防萬一。如今,他們的女兒應該早已出嫁了。奴婢即使歸家,那也不是奴婢的家……”說到此,鄭金蓮滿麵黯然,“他們也不是奴婢的父母,斷不會為奴婢做主的。”

  張清皎略作沉吟,忽然問:“為何這鄭家會想到冒名頂替的主意?若是不願女兒入宮,便給她定下婚事就是了。我聽說,民間聽聞宮中采選,通常會急匆匆地給女兒完婚,尋常應當不會做出這種欺君之舉罷。”匆忙訂婚盡管會有各種不如意之處,但畢竟不曾觸犯刑律。冒名頂替之事若是被發現了,那可是不輕的罪名,且極有可能牽連全家甚至是全族。

  鄭金蓮仔細想了想,輕聲道:“奴婢依稀記得,當年鄭家初時也打算趕緊定親完婚,避開這次采選。那時正好有位陌生牙婆來賣丫鬟,便與他們說,她賣的丫鬟與他們倆生得有幾分相似,應該可當做他們的女兒應選。”

  “鄭家被她說得心動了,便將那丫鬟買了下來。不過,他們思來想去,覺得若用這新來的丫鬟頂替,心裏到底不安穩,倒不如選個知根知底的。奴婢是他們女兒的貼身丫鬟,在他們家裏已有好些年了,定然更可信些。於是他們便選上了奴婢,給奴婢灌了許多榮華富貴的迷湯。奴婢甚麽都不知道,滿心隻想著他們描繪的富貴,根本不曾想過這是欺君之罪,迷迷糊糊地便答應了。”

  張清皎敏銳地察覺,這件事似乎透著一絲詭異。這牙婆究竟是從何處來的?采選這樣的事,張口便是冒名頂替,竟像是很熟稔似的。如此說來,她特意挑了與鄭家主人生得有一二分相似的丫鬟來賣,便是為了讓鄭家將這丫鬟送進宮?

  如此拐彎抹角地達成目的,倒是與當年蒙騙金氏和沈清的那位庵堂主持的行事方式有些相像。不同之處在於,一個想將身份不明的少女混入宮中,一個則想在宮中埋下隱患;相同之處則在於,日後都好興風作浪。

  難怪當初錦衣衛和東廠奉命去查鄭家,卻並沒有查出任何破綻。原來鄭金蓮的所有身份都是頂替的,陰差陽錯地破了那牙婆的“局”。不過,若對方心懷叵測,想必依舊會想方設法利用鄭金蓮的身份鬧事。且說不得,牙婆雖沒有如願讓鄭家送人進宮,卻故技重施,說動了其他疼愛女兒的人家。

  隻要想到宮女中間隱藏著一些身份不明、意圖不明的女子,張清皎便覺得渾身有些發冷。她們蟄伏在宮中,所圖必然不小。朱祐樘與她身邊都是親信環繞,隻要他們足夠警惕,誰也不可能危害他們。可小家夥隻是嬰兒,無知無覺,脆弱無比。若是這些人對小家夥下手——

  想到此,她忙使人去乾清宮稟報朱祐樘。平日裏,她從來不會打擾朱祐樘處理朝政,如今是破天荒頭一回讓人請他趕緊回坤寧宮一趟。朱祐樘知道許是發生了什麽急事,趕緊丟下公務回了坤寧宮。

  “卿卿,發生了何事?”朱祐樘快步而入,瞥了一眼地上跪著的鄭金蓮,眉頭緊皺。他記得這位鄭氏宮女,正是當年嶽母金氏所“推舉”之人。誰將她帶入了坤寧宮?莫非她生出了天大的膽子,膽敢用當年之事威脅卿卿?

  鄭金蓮感覺到了皇帝陛下銳利而又冰冷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抖了抖,隻恨不得自己能蜷縮起來。當初她是怎麽想的?怎會覺得皇帝陛下性情溫善,定然會對所有女子都很溫和呢?明明他所有的寵溺隻給了皇後娘娘,對守規矩的女官與宮女們也不過是態度和緩罷了。至於不守規矩的那些宮女,都一個不落地交給了宮正司處置,從未留過什麽情麵。

  張清皎便讓鄭金蓮將方才所說的那些重複了一遍,補充道:“我覺得,其中似乎有些異樣。不若讓錦衣衛和東廠再去仔細查一查,務必將那個牙婆尋出來。此外,宮中所有宮女的名籍都須得仔細再確認一遍,務必將所有‘冒名頂替’的宮女都尋出來。”

  朱祐樘擰緊眉:“此事幹係甚大,須得趕緊處置。這些身份不明之人,絕不能留在宮中。”既然有鄭金蓮,那便意味著極有可能還有李金蓮、王金蓮之流藏在宮中。她們若隻是尋常“冒名頂替”倒還好,但若是刻意被某些人送進宮的,那便絕非問責采選相關的太監、官員就能了事的。

  “鄭氏,你既然不是鄭家的女兒,那你可記得你生父與生母的名字和籍貫?”張清皎又問,“你當初是怎麽進鄭家的?”

  “回稟娘娘,奴婢的母親早逝,父親是軍戶。奴婢不知父親的正經名字,隻知道平日親眷都喚他‘鄭老三’。他一向好吃懶做,隻要有些餘錢便都揮霍幹淨了,家中漸漸入不敷出,他便索性將奴婢給賣了,那時奴婢大概七八歲左右。留在他身邊時,時不時便會被喝醉的他踢打責罵,吃也吃不飽,穿也穿不暖。被賣到鄭家之後,反倒是好過了許多,能吃飽也能穿暖,即使是責打也不至於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皮。”

  鄭金蓮流淚道:“求萬歲爺和娘娘為奴婢做主,千萬別將奴婢送回他身邊!也別讓奴婢回那鄭家去!”

  張清皎點點頭道:“別擔心,隻要你所言皆屬實,我定然會替你做主的。”這姑娘固然有自己的小心思,生性有些貪圖富貴名利,但畢竟沒有被富貴榮華衝昏了頭腦。她揭破了采選的漏洞確實是一件功勞,有功便該賞才是。

  鄭金蓮聽了此話,不禁大喜,連連叩首道:“奴婢叩謝娘娘!永遠都不會忘記娘娘的恩情的!日後娘娘如果有用得到奴婢之處,盡管差使奴婢!”

  ※※※※※※※※※※※※※※※※※※※※

  已經抓蟲,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