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閑言碎語
作者:華飛白      更新:2022-05-09 21:33      字數:3329
  幾天後, 朱祐杬等人前往文華殿裏進學時, 便發現周圍多了些同樣年紀的小少年。他們也曾聽朱祐樘提起過伴讀之事, 難免對這些新同窗覺得好奇,不自禁地細細打量著他們。而小少年們行為舉止雖謹慎, 卻也同樣借著行禮說話的機會觀察著這些金枝玉葉。

  張鶴齡恭恭敬敬地給親王以及未來親王們行禮後,便安靜地退到了一旁。許是因為大家此刻的神情舉止都很相像,盡管他也在暗中端詳著眾位親王, 卻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每當他的目光挪向某位親王以及皇弟時,腦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姐姐給他的小卷軸上的那些文字。

  興王朱祐杬, 皇帝姐夫的二弟,邵太妃所生, 今年已經十四歲了。據說萬貴妃曾有意扶持他為太子, 當時他母親邵太妃也已經暗中與她勾連。不過, 因著泰山連連地震,廢黜太子的陰謀並沒有實現, 邵太妃隻得趕緊退一步,佯作什麽事都不曾發生。後來為了維護自己, 邵太妃又主動地陷害了姐姐一回。自此之後,邵太妃便成了皇帝姐夫與姐姐的敵人。

  這位興王殿下則是個聰明人, 為了使皇帝姐夫與姐姐對邵太妃的惡感不波及到他,倒是坦誠地敘起了兄弟之情。聽說他的行為舉止一直以來都自然, 活脫脫便是一個尋常家庭的弟弟, 有什麽事都不避諱地與皇帝姐夫說, 如此反倒是博得了皇帝姐夫的好感。

  唔, 這樣的人物,不適合結交,隻適合敬而遠之。而且,他們倆的年紀差了足足兩歲,想必也沒有什麽共同的話題。伴讀中有一兩個十四五歲的勳貴子弟,應當更容易得到興王殿下的看重。

  岐王朱祐棆,皇帝姐夫的三弟,同樣是邵太妃所生,今年虛歲十二,與他同歲。他性情較為安靜,通常跟隨在興王殿下後頭行事,並沒有多少主見。雖然他覺得這種性情的人更容易相處,但這位也是邵太妃所出,同樣不適合結交。

  不過,畢竟他們是同歲,也不能回避得太過明顯了。張鶴齡暗忖道:他的態度便是張家的態度,而張家的態度則是姐姐的態度。他怎麽也不能讓人瞧出來,姐姐其實對邵太妃所出的三個皇子都有些提防。

  益王朱祐檳,皇帝姐夫的四弟,張太妃所生,隻比他小幾個月,轉年虛歲也十二了。聽說以前益王等皇子都喜歡跟在興王後頭,但如今年紀漸長,他也已經有了自己的主見。比起興王三兄弟,益王三兄弟如今更親近皇帝姐夫與姐姐。他們的母親張太妃也與姐姐交好,關係一直都頗為不錯。

  說來,這位益王殿下瞧著也頗為穩重,應該是適合結交的。隻是不知,他會不會愛屋及烏,知道他是張家人之後,便因姐姐的緣故也願意與他親近些?嗯,無論如何,與益王走得近些一準沒錯。

  衡王朱祐楎,皇帝姐夫的五弟,同樣是張太妃所生,今年剛十歲。聽說這位性情較為爽朗,一向是想說什麽便說什麽,看來也較為容易相處。不過,若是他與益王、衡王都交好,偏向與喜好也有些太過引人注目了。還是須得徐徐圖之,先與其中一位相交,再自然而然地結交另一位比較妥當。

  雍王朱祐枟,皇帝姐夫的六弟,邵太妃所生,今年八歲。因幼時體弱,又是邵太妃的幼子,被寵得有些嬌氣。聽說經過調理後,他如今已經健康許多,但也輕易不能招惹。再者,他們年紀相差太大,他又是邵太妃的兒子,理應排除在結交對象之外。

  皇七子朱祐榰,姚太妃所生,與雍王同齡,年紀太小。皇八子朱祐梈,張太妃所生,與延哥兒同齡,倒是可以讓延哥兒與他走得近些。聽說皇八子也是愛玩愛鬧的性子,想必兩人興趣相投,定然有許多共同的話題。皇九子朱祐橓、皇十子朱祐樞、皇十一子朱祐楷年紀幼小,目前都沒有進學。

  這邊廂張鶴齡正仔細分析著呢,張延齡環視著滿室比他年紀大的小少年們,好不容易從中發現了他的朋友王鈞,以及另外一位陌生的同齡人。雖說這位陌生的同齡孩童穿的是大紅色一團龍袍,看著應該是位皇子,但當兩人圓溜溜的眼睛對視時,張延齡便覺得他應該也希望自己過去與他說話。畢竟,周圍都是大孩子,就他們三個年紀最小了。

  於是,張延齡便拉著王鈞來到了那小皇子前頭,奶聲奶氣地問:“你是哪位皇子呀?”

  “我是皇八子祐梈。”朱祐梈眨著眼睛,“你們是誰呀?”

  “我是張延齡,喏,那是我哥張鶴齡,我們是皇後娘娘的弟弟。”張延齡說罷,推了推身邊的王鈞,替他介紹道,“他是王鈞,那是他族兄王鏈,他們是太後娘娘的娘家侄孫。我們倆剛認識就成了好朋友。”

  聞言,朱祐梈眼睛一亮,臉上瞬間便綻放出了笑容:“原來你們是皇嫂的弟弟和母後的侄孫啊!以後你們就坐在我旁邊吧!咱們年紀都是最小的,聽我四哥和五哥說,我們的課業也和他們不同。”且不說他母妃張太妃這幾天已經叮囑過他們兄弟很多回,讓他們好好照顧皇嫂的娘家弟弟了。就算隻是看在他最喜歡的皇嫂的麵子上,他也會和張延齡交好的。

  於是,張家兄弟的伴讀之旅,就這樣順利地開始了。不過半天時間,張鶴齡便如願以償地接近了益王朱祐檳,其他皇子他也並沒有怠慢,不過是看起來與朱祐檳更投契一些罷了。至於張延齡,上午剛放了學,他和王鈞就跟在朱祐梈身後,在文華殿裏撒起歡來。

  通常,皇弟們的課業都持續大半日左右。上午安排得滿滿的,由兩三位翰林院的講官輪流負責講授課業;中午在文華殿內一起用膳,歇息片刻;下午再上一個時辰的琴棋書畫,便可回自己的東西五所去了。

  趁著禦膳房的太監們尚未過來,朱祐梈帶著兩個新小夥伴走遍了文華殿的每一個角落。當他們在隨侍他們的宮女太監暫歇的廡房附近穿梭時,旁邊忽而傳來了兩名宮女壓低的議論聲——

  “唉,你說咱們如今過的日子,甚麽時候才是個頭啊?每天都隻能跟在小主子後頭,不能進也不能退的,這一輩子還能有甚麽出息呢?”

  “這樣的日子不好麽?咱們不是粗使宮女,跟的主子年紀小又寬和,即使主子不順心也不會對咱們喊打喊殺的,更不會被罰去浣衣局之類的地方,每天做著漿洗衣衫的苦活和累活,這不是過得挺好的麽?”

  “你啊,實在是太容易滿足了。這種日子算得了什麽呢?不過是能吃飽喝足而已,到底還是須得一輩子做著服侍人的活計,始終沒有機會一躍而上。說到底,是咱們服侍的主子年紀太小了……唉……興王殿下、岐王殿下、益王殿下身邊的宮人,日子才有盼頭呢!”

  三個小家夥年紀太小,隻能聽懂一個宮女對如今的生活不滿意,卻聽不懂字裏行間的深意。朱祐梈原打算帶著小夥伴們離開,卻因這宮女提起了三位哥哥,心底有些好奇起來。張鶴齡和王鈞也是兩個懵懵懂懂的孩子,對他們來說,聽壁角這種行為本身比宮女們說話的內容有趣多了。

  “你……你說的這是甚麽話呢……”

  “我便不信,你心底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事。那三位殿下眼看就要經人事了,身邊伺候的人誰都有機會。就算不可能成為當年的萬貴妃,若能一舉生下一兒半女的,指不定日後便是半個主子了啊。”

  “你怎麽能這樣想?這……太妃娘娘定然是不許的啊!”

  “那也不過是敲打敲打罷了。如果真成了事,有了孩子,無論是哪一位太妃娘娘,顧著高興還來不及呢。唉,說來,與仁壽宮裏那些很快便要一步登天的宮人相比,三位殿下身邊的人又能算得了什麽呢?都是生下一男半女,親王殿下的孩子,哪有萬歲爺的孩子更金貴?”

  “你真是說得越發不像樣了。別說了,咱們趕緊去服侍主子罷!”

  “這些話也不是我說的,宮裏早就傳遍了。皇後娘娘獨寵了這麽久,至今沒有傳出好消息,想來是命裏注定無子了。在這種時候,若誰能給萬歲爺生下一兒半女,立即就能翻身做主子。你是沒仔細瞧,這些天仁壽宮裏的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光是脂粉都不知擦了多少。”

  “你難道沒有注意到麽?每天萬歲爺和皇後娘娘去請安時,周圍可都圍攏了人。還有人說,指不定什麽時候,太皇太後娘娘就要提起在民間采選了。咱們這些宮人的機會,也不過就是這一陣罷了,誰都想緊緊抓住。可惜,咱們倆卻是進錯了地方,不可能有機會了。”

  說話聲漸漸遠去,三個小家夥從角落裏轉出來,歪著腦袋想了想,互相什麽話也沒有說。不過,一轉頭,他們就將自己聽得的話都告訴了自家哥哥。

  且不說益王朱祐檳、衡王朱祐楎如何震驚,趕緊清理自己身邊那些心大的宮女,再告訴張太妃來處理此事;王鈞的哥哥王鏈也悄悄地告知了自家長輩,打算趕緊覲見王太後;張鶴齡得知後,更是滿臉都是風雨欲來,幾乎克製不住心裏的暴怒——他畢竟不是孩童,而是小少年,該懂的不該懂的都已經知道不少了。

  第二日,張鶴齡便帶著張延齡去坤寧宮見張清皎,將這些話如實地告訴了自家姐姐:“姐姐,宮裏的風言風語都已經傳成這樣了,絕不能姑息縱容那些圖謀不軌的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