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尹直辭官
作者:華飛白      更新:2022-05-09 21:32      字數:3274
  翌日早朝, 朱祐樘命懷恩當眾朗讀了尹直的請罪奏疏。

  在這封奏疏中,尹直誠懇而又坦率地承認了自己多年來的過失與偏激行為,用詞堪比自我彈劾,簡直是毫不留情。為了彌補自己的過失, 他請求致仕,並且將所有不正當所得的財物皆進獻內庫。他也知曉,這樣的懲罰不足以償還過錯,願致仕後自請流放,去嶺南甚至是雷州府(廣東)、瓊州府(海南)等苦寒之地教化蠻夷。

  群臣聽了,不禁麵麵相覷, 即使是那群摩拳擦掌正打算一起使勁將這位尹閣老也彈劾下去的言官, 也覺得勝利來得未免太快了些。昨天才剛將萬安萬首輔趕出內閣呢, 今天竟然又有尹直尹閣老主動認罪?這場成功, 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啊!

  朱祐樘環視眾人,淡淡地給此事定下了基調:“尹愛卿所言,字字真摯, 足可見他的悔過之意。人非聖賢, 誰能不犯過錯?知錯能改, 善莫大焉。對尹愛卿的迷途知返,朕深感欣慰。隻是,過錯有大小——有些過錯朕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過,有些過錯卻必須以律法來裁決。”

  “三司覺得, 尹愛卿之罪, 該如何責罰最為合適?朕覺得他有心悔過, 可罪減一等;主動請罰,再減一等。你們以為如何?”

  刑部尚書、大理寺卿、督察院左右都禦史出列,互相瞧了瞧。刑部尚書思忖片刻,字斟句酌地回道:“回稟陛下,臣等以為,若是罪減二等,便隻需將尹閣老削職為民,流放兩千裏並杖一百。不過,律法中可以用財物贖罪。尹閣老在獻出不當所得的財物後,再交銅錢五十貫,就能安然回鄉了。”

  朱祐樘略作思索,微微頷首:“就照此辦理,尹愛卿之罪過,不禍及家人子孫。尹家子弟為官,若是品性正直、能力斐然,亦可照常升遷。”這句話並不僅僅是說給尹直聽的,畢竟尹直掌權之日尚短,來不及提攜自家子孫。傳奉官廢黜後,剩下來的尹家人多半是靠著真才實學才留在了朝堂裏。

  皇帝陛下隻是在表明一種態度——他從來都是寬容大度的,臣下犯錯,若勇於承認與自省,便會得到寬宥。即使需要為過錯付出代價,也不會禍及家人子弟。可若是犯了錯卻支支吾吾不肯明言,或者用謊言來搪塞,那大概便會是另外一種下場了。

  眼見著內閣又空出了位置,朱祐樘早已有了下一位閣老的人選,目光在眾臣身上掠過。誰料到,昨日剛入閣的徐溥忽然出列,跪下來委婉地表明自己才疏識淺,不適合入內閣。他希望皇帝陛下收回成命,並且求致仕。

  朱祐樘自然不可能答應,搖搖首道:“徐愛卿太過自謙了。愛卿學識老成,秉性正直,為官以來辦了許多實事,朕都看在眼裏。若非如此,朕也不會選擇愛卿入閣。這樣罷,以侍郎入閣確實不妥。朕會命中書科舍人擬旨,進愛卿為禮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正式入閣。”

  徐溥怔住了:他隻是禮節性地婉拒任命而已,謙遜的閣老們入閣之前不都該走這麽一遭麽?禮節性地拒絕,陛下駁回,而後低調地接受任命——他隻是按照眾人默認的規矩行事,怎麽卻偏偏變了味,品起來仿佛是在向陛下求官呢?簡直是太冤枉了!

  朱祐樘彎起唇角,目光落在劉健身上。罷了,剛任命了徐溥,晦庵先生(劉健號)就再等一等罷。西崖先生(李東陽號)在守製中,升遷須得暫時緩一緩;木齋先生(謝遷號)尚且年輕,且讓他再當幾年自己的先生罷;程先生才華出眾卻不擅長實務,也可繼續當講官,還可讓他修父皇的實錄……

  沒有多少人知曉,皇帝陛下早已給自己的先生們都做出了最合適的安排。自此之後,朝堂上下的風氣為之一新。這無疑是一個良好的開端,為即將到來的,屬於這位年輕皇帝的弘治朝帶來了新的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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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日退朝後,朱祐樘就命蕭敬前往尹直府中傳旨。蕭敬奉命而去,而尹直也正帶著家人靜靜地等著最後的宣判。聽蕭敬將旨意從頭到尾讀完後,他瞬間鬆了口氣,微微紅著眼拜下叩首:“罪臣叩謝陛下隆恩。”

  “尹閣老還鄉雖不比萬首輔風光,但心裏若是想得清楚,怎麽過都比糊塗的人強些。”臨走之前,蕭敬若有所指地笑道,“隻是,天下間也難有幾個人能像尹閣老這樣急流勇退了,多的是不撞南牆心不死的。”

  “多謝提點。”尹直捧著聖旨道,“望蕭先生回宮稟報萬歲爺,罪臣雖蒙恩回鄉,悔過之心卻也絲毫未改。教化鄉鄰,也算是罪臣能為國朝、為陛下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他不會像萬安那樣,還做著遲早會被召回京城啟用的美夢,而是徹底看清楚了自己的處境與未來。基於此,他才做出了最合適的抉擇。事實證明,他沒有看錯,更沒有選錯。能有如今這樣的結果,已經是皇帝陛下的寬容了。

  “尹閣老放心罷,老奴必定會將這些話稟告萬歲爺的。”蕭敬道,望著他的目光裏頗有些惋惜之意。尹直此人並非沒有才能,更並非沒有過人的眼光,可惜一步錯、步步錯。錯上加錯後,他早已無法回頭了。

  回宮之後,蕭敬一字不漏地將他與尹直的對話轉述給了朱祐樘。朱祐樘亦覺得惋惜,不過更多的卻是反思——若是當年朝堂裏沒有那麽多歪風邪氣,若是父皇沒有一心信任李孜省,將權力都放給這位妖道,像尹直這樣的臣子怎麽會與他結黨?

  果然,風氣是最重要的。他自身正,則內閣正;內閣正,則朝堂正;朝堂正,則官員正;官員正,則為國朝為百姓謀福利,最終百姓方能安居樂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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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著尹直其實就是李孜省案中地位最高、涉案最深之人,他認罪辭官後,這個案件便已經能夠徹底了結了。有他作為前例,那些明明證據確鑿卻死不承認的大臣終於鬆了口,想求得輕判;而不過是涉入案中無緣無故得了好處的人,如作為同鄉被提拔的吏部尚書李裕,則全部留用,以觀後效。

  三司很利索地將該判的人都判了,該放的人也都放了,罪魁禍首李孜省也定了處斬的日期。然而,已經落在詔獄裏多日的李孜省卻並沒有能夠等到他的死期到來。

  他常年養尊處優,受不了詔獄裏的環境,早就已經生病了。罪犯是不管治病的,而且就算病了也依舊需要受刑。於是,他的身體越發虛弱。這時候,天降一場大雪,嚴冬已至。這位妖道終是沒有熬過突如其來的風寒,死在了詔獄中。

  接到錦衣衛報來的消息時,朱祐樘正在乾清宮處理政務。聽得牟斌稟報後,他隻是抬了抬眉,將朱筆擱在了筆洗上:“這場雪倒是下得很好,瑞雪兆豐年。”

  牟斌應是:“臣剛過來的時候,又飄起了雪。”

  “是麽?”朱祐樘披上了大氅,讓何鼎推開乾清宮的門。門外,鵝毛大雪從天而降,飄揚飛舞,覆蓋在禦道與漢白玉廣場上。他望著飄飛的雪花,忽然笑了:“皇後一定很喜歡。走罷,回坤寧宮。”

  牟斌怔了怔,立即識相地告退了。何鼎忙帶著幾個比他年紀更輕的小太監,撐起了明黃色的傘蓋。朱祐樘大步走在前頭,他們小步疾跑跟在後頭給他遮雪。可北風呼嘯,這樣的大雪哪裏是能遮得住的?不多時,朱祐樘便已然滿頭滿臉都是白色。

  在坤寧宮內歇息的張清皎聽見傳報後,忙迎出來。見他渾身是雪,連頭發與眉毛上都是白的,禁不住笑了起來,親自拿了帕子給他擦拭:“萬歲爺怎麽偏趕在這種時候回來?風雪這麽大,怎麽也遮不住,兜頭就撲過來了。若是融化的雪水沾濕了衣裳,指不定甚麽時候就染了風寒,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你怎麽知道?難不成你方才已經出去過了?”朱祐樘笑問。

  “是啊,所以臣妾正在烤火,好好地暖一暖身子。”張清皎道,牽著他來到暖爐邊,給他懷裏塞了手爐,“萬歲爺也小心些。暖一暖後,先去更衣。免得穿著帶了潮意的衣裳會受寒。臣妾已經讓人將衣裳放在薰籠上了,穿著可暖和呢。”

  “原本我是想陪你一起出去看雪、踏雪的。你不是喜歡雪麽?”朱祐樘略有幾分遺憾。

  張清皎笑了:“就算喜歡雪,臣妾也不喜歡寒冷啊。還是等雪小些,風也輕些,咱們再出門罷。說起來,臣妾還想看看宮內苑的紅梅開了不曾。前兩日我們散步的時候,便發現花蕾已經綻開了,不是麽?”

  朱祐樘點了點頭:“也好。若是梅花開了,我得空的話,想畫一幅傲雪寒梅圖。”他喜歡這樣的生活。來到坤寧宮,便仿佛從無窮無盡的政事裏回到了現實,回到了屬於他自己的世界。這個時候他不是皇帝,隻是一個名叫朱祐樘的普通男子,與妻子相依相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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