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 當年
作者:陽光裏      更新:2022-05-09 20:54      字數:3136
  時笙死死的咬著唇,這一刹那,淚流滿麵。

  即便她要嫁的人是季予南,他們還是希望她能幸福。

  幸福——

  父母對孩子最好的祝福。

  這兩個字如同沉重的枷鎖,讓她在這一刻心痛如絞,失聲痛哭。

  馬克原本還覺得奇怪,好端端的讓他用嘴型說什麽‘報仇’‘幸福’這類的,結婚說‘報仇’這麽血腥的事,多不吉利啊。

  見她突然哭了,嚇得身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考慮到結婚當天新娘的情緒會比較激動,所以化妝品都是用的防水的,再哭的厲害也不至於花得太狼狽,等一下用粉底壓一壓也就看不出來了。

  但儀式快開始了,她哭成這樣,耽誤了時間,季總若是瞧見還不扒了他的皮。

  “季太太,這……”他急的不行,偏偏又不知道她為什麽就哭了,“您別哭了,這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眼睛哭紅了就不漂亮了。”

  越是害怕什麽就來什麽。

  他正手足無措的安慰著,門就開了。

  季予南從外麵推門進來,見時笙在哭,眉頭下意識的蹙了起來,幽深的瞳眸中覆上了一層陰鷙的冷漠。

  他看著時笙,話卻是對馬克說的,“怎麽回事?”

  語氣輕描淡寫的很。

  馬克不敢敷衍,戰戰兢兢的將剛才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從他進門看到時笙驚醒開始。

  “季少,我也不知道季太太怎麽就突然哭了,真的不關我的事……”

  他的化妝技術是出了名的好,不是有一定地位的人還請不來他,就是國際明星、社會名流都得對他好聲好氣的。

  但季予南這種,是一般的社會名流嗎?

  一個不小心就要放槍子的。

  季予南沒心裏聽他廢話,擺了擺手,“你先出去吧。”

  他麵對馬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想將那隻翹起的蘭花指給折了。

  馬克如蒙大赦,急忙轉身出去,將空間讓給了他們,還順手關了門。

  季予南抽了張紙巾給時笙擦眼淚,指腹從她臉頰上劃過,溫柔綣繾,“夢見伯父伯母了?”

  馬克雖然說的顛三倒四,但前後一串聯,不難想到她夢到什麽了。

  時笙避開他的手,“嗯。”

  季予南本來就不是巧舌如簧善討女孩子喜歡的那種類型,他幾乎匱乏的言語讓他在此時說不出半句安慰和解釋的話。

  再加上在這件事上對時笙心懷愧疚,見她排斥他的觸碰,便收回了手。

  休息室裏的大擺鍾發出輕微的響聲。

  時笙已經沒在哭了。

  季予南收回視線,唇角揚起些弧度,漆黑的眸子裏仿佛壓抑著別的什麽東西:“婚禮快開始了,我讓馬克進來給你補妝,時笙……”

  他抿唇,沒再說話。

  時笙:“你爸爸到了嗎?”

  季予南瞧著她,神色有幾分恍惚,唇瓣噙著極淡的笑意:“他到不到,並不影響這場婚禮的進行。”

  男人的眼神炙熱而濃烈,誌在必得且不留餘地。

  他知道時笙恨。

  恨季時亦毀了她的家,害死她父母,恨自己將她強留在身邊,死死揪著不放。

  其實不是不放,是不敢放。

  若是他放手,他和時笙就再無可能。

  隨著時間的推移隻會漸行漸遠,終究成為兩條平行線,再無交集。

  季予南性格本來就乖戾囂張,做不出寧願自己痛苦也要她幸福的成全。

  他隻知道,自己喜歡的就一定要牢牢抓在手裏。

  如果做不成琴瑟和鳴的夫妻,那就做一對怨偶吧。

  即便隻持續一天,一個小時,他的名字也要正大光明的出現在時笙配偶的那一欄裏。

  今後無論怎樣——

  他都是,或者曾經是時笙的丈夫,誰也無法改變的事實和記憶。

  他想過放時笙走,給她時間放下仇恨,但時間能消磨仇恨,也能消磨感情。

  如果你對一個人毫無感覺,中間還隔著家仇,估計更是連見都不想再見到吧。

  百分之五十的關係,季予南不敢賭。

  “等他來了再舉行婚禮吧,我們都不信佛也不信上帝,沒有誤了吉時不吉利這一說。”

  時笙淡淡的開腔,帶著一種波濤洶湧前的平靜。

  何況,他們這種情況,還談什麽吉不吉利的。

  “時笙,你想幹嘛?”他的神色愈發複雜,犀利的道:“就算他現在身邊沒有可以指派的人,你和他對上也是毫無勝算,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

  時笙一下子推開他,眉眼間情緒很尖銳,咬著唇朝他笑開。

  悲涼,絕望。

  讓人不敢直視!

  “我能幹嘛,我想從他口中知道當年那件事的全部真相,我父母和你爸爸究竟有什麽樣的交集?為什麽會突然起火?為什麽他們會死?難道不應該嗎?”

  這些,傅亦給她的文件夾裏都是一比帶過的,很模糊,隻有個大概的輪廓。

  她要聽季時亦親口將這些細節補全了。

  季予南被時笙推的撞上了房間的牆壁。

  他閉上眼睛,嗓音沉沉粗啞,“你想知道的事,我可以回答。”

  死一般的寂靜。

  “當年……”聲音哽住,喉結劇烈的滾動了幾下才繼續說道:“季氏資金鏈斷裂,險些破產,他為了躲避債主,偷渡回了中國,恰巧認識了你父親。”

  季予南見過的,比這血腥慘烈的場景比比皆是,從來沒有這種如鯁在喉的感覺。

  每說一個字,帶出的,都是泛著血腥味的尖銳疼痛,從喉間一路蔓延到心底。

  事情很簡單,很狗血,但並不妨礙它的真實性。

  時笙的父母就是死在這一場簡單狗血的事故中,而且,還是他父母動的手。

  季予南隱瞞了他母親的那段插曲。

  不是怕時笙更恨他,而是不想再增加她的痛苦。

  就這樣吧。

  到此為止。

  全心全意的恨著一個人,總比恨著兩個人輕鬆。

  休息室裏。

  時笙的喘息聲明顯。

  她看著麵前和季時亦有幾分相似的五官,腦子裏悶悶的痛得厲害,每個字都帶著深切的恨意,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無恥。”

  雖然是早已知道的事實,但這個事實由季予南說出來和由傅亦說出來,帶給她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

  她抬手,顫抖的指向休息室的門,“出去,你給我出去。”

  時笙失神的往後退,喃喃:“你們太無恥了,憑什麽覺得別人要理所當然地幫助你們,季時亦欺騙在先,我爸爸沒有追究應有的補償,隻不過是要將投進去的錢退出來,你們就這麽喪心病狂,居然讓人放火燒死了他。”

  “季予南,你們全家都是人渣,我一定不會就這麽讓他逍遙法外安享晚年的。”

  最後一句,帶著刻薄的怨恨。

  說完,時笙猛的轉身,拎著裙擺出了休息室。

  “時笙。”

  季予南伸手要去拉她,卻沒拉住,婚紗輕軟的薄紗從指尖劃過,“該死。”

  他一拳捶在堅硬的牆壁上,嘴角下沉。

  怕她出事,季予南站直身體追了出去。

  沒追幾步就看到站在走廊上止步不動的時笙了,以及她前麵的季時亦。

  幾天沒見,季時亦又蒼老了很多,眼睛和嘴角的皺紋明顯,本來斑白的頭發幾乎已經全白了。

  但眼神還是一如既往的犀利,甚至比平時更為狠辣。

  季時亦抬頭,將視線從時笙身上落到休息室門口抿著唇的季予南身上,威嚴的道:“怎麽說結婚都是大事,我作為父親不到場,你讓別人怎麽看我們?”

  說完,他沒有理會時笙,邁開步子朝著那道欣長冷清的身影走過去。

  眼裏噙著一絲諷刺的冷笑。

  想結婚?

  他不同意,那就誰也別想好過。

  時笙的手慢慢伸進包裏……

  走道上除了他們,還有幾個過來上洗手間的賓客,見季家父子氣氛怪異,紛紛停下來觀看。

  一切都好像是按了慢放鍵的畫麵。

  時笙握住冰冷的刀柄,聽到自己的喘息聲及周圍的竊竊私語在耳邊回蕩。

  她眨了下眼睛,看著季時亦朝她的方向走過來。

  時笙從來沒覺得時間過得這麽慢,每分每秒對她而言都是種折磨。

  如果沒辦法將那些醜陋的真相公諸於世,那就拉著他一起下地獄吧。

  她能力有限,能做的,也就僅此而已了。

  周圍很靜。

  像死亡前最後的寧靜。

  擦身而過時——

  時笙抽手。

  包裏的水果刀也被她帶了出來。

  刀刃映著燈光,明晃晃的刺入了有些人的眼睛!

  畫麵靜止,隨之一聲慘烈的尖叫聲響起——

  時笙手裏的刀尖已經準確無誤的紮進了季時亦的腰側。

  隻入寸許,剩下的刀刃被一隻大手握住,再不能進去分毫。

  滴答,滴答。

  她似乎聽見鮮紅而粘稠的血液滴落在純色地毯上的聲音。

  下一秒。

  像某種指令被解除,尖叫聲此起彼伏,紛亂的腳步聲響起,是那些看熱鬧的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四處逃竄。

  守在走道各個角落的保鏢已經訓練有素的將人截住,控製了混亂的場麵。

  時笙雙手握著刀柄,手包掉在地上,裏麵的東西散了一地。

  她的視線順著那隻染血的手看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