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為婚
作者:令棲      更新:2022-05-09 20:48      字數:4749
  假期來臨, 聖誕夜的那點歡愉就沒持續多久, 顧嬈回到燕京,好心情就敗了個幹淨。

  下飛機之前,顧嬈甚至考慮過回家後不解釋了,絕口不提就完了。左右薩爾茨堡那邊有人代班, 她就別上趕著找晦氣了。

  下飛機之後, 顧嬈麵上的鎮定坍塌一角。

  她麵前立著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形銷骨立,灰敗的臉色讓人有他已經半截身體入土的錯覺。削瘦的身形總讓人覺得風一吹,就會散掉。

  她母親的秘書,徐斌。

  顧嬈一見到他就覺得挺窒息。

  人直接等在滬上到燕京的航班通道, 顧嬈戴著墨鏡和口罩, 全副武裝,他還是能精準無誤地一眼掃到, 擺擺手讓人把行李箱拎走。

  “小姐, 您是現在回清政園嗎?”他說話的時候麵無表情, 語調都平得像一潭死水似的, 半點不起波瀾。

  “我媽呢?”顧嬈往前走了幾步, 不是很想看到他。

  “夫人在棲雲小築。”徐斌依舊是機械地回答, “她今天正為少爺的事生過氣,現在和陸太太、葉太太喝茶。”

  潛台詞是,您就別上趕著敗人心情, 找晦氣了。

  顧嬈抬起眼來, 幽幽地望向他, 似笑非笑,“那就勞你帶個路啊,徐叔,我現在不想回去了。”

  原本她隻是隨口一問,不過徐斌一提醒,她也沒想給人好臉色。

  顧嬈在諸多事情上都和顧淮之意見不合,這些年來,和對方反著幹似乎已經成為一種樂趣。但是在討厭徐斌這事兒上,兩人達到了統一戰線。

  相對而言,顧淮之年少時候野得多,性子比她難馴服,小時候犯渾,被家裏教育一通關禁閉。其他人都睜隻眼閉隻眼,徐斌是一點都沒放水。

  而顧嬈,約莫是因為同輩中隻有她一個女孩,她在顧家向來被格外優待。但是徐斌根本不給她開特權。

  十一歲的時候,顧嬈在琴房遇到個比她大幾歲的學姐,一塊溜出去玩,誤了回家的時間。知道有人等,她也沒任性地讓人找不到。統共就讓人等了十分鍾。

  沒人敢對她說什麽的,不過第二天,那個學姐申請退學了。

  這一類令人窒息的事就沒斷過,顧嬈覺得這人腦子就和正常人不一樣。甭管男的女的,他一視同仁,永遠冷著一張臉,精密得像一台機器。

  犯他手裏次數多了,徐斌一直被兩人稱為他們母親的忠實走狗,因為威逼利誘、軟硬兼施通通沒用。任何一個正常人,碰到這個人工監控器,都會被盯到煩,更何況他真的一點眼色都沒有。

  而且也沒一點人情味。

  好在徐斌也不會反駁她的話,隻是僵著一張討人嫌的臉,“您現在過去嗎?”

  “您覺得我很期待跟您在這兒瞎晃悠嗎?”顧嬈反唇相譏,明亮的眸子從下向上掃過去,唇角勾著濃濃的嘲弄,“知道您沒少打我小報告。”

  “小姐放心,沒發生過的事我不會多一個字。”徐斌恭恭敬敬地彎了彎腰,回答得一板一眼。

  “不該提的你也沒少提。”顧嬈眸色暗了暗,放棄了跟他多費口舌。

  反正沒有絲毫意義。

  不過對她哥哥又做了什麽不省心的事,她還挺感興趣,“我哥又怎麽了?又有哪個局長兒子進醫院了?”

  中學入校,有人跟她哥哥叫板“放學別走”,被堵進胡同裏之後,那幾個人橫著出來的。然後她哥被家裏關了一個月禁閉。

  裝X不成功的一大敗筆,顧嬈現在都拿這事兒往死裏嘲笑他。

  “少爺最近在追一個女人。”徐斌平平板板地回答。

  “不是什麽名媛淑女吧?”顧嬈漫不經心地問了句。要是圈子裏哪家千金,家裏肯定巴不得他找一個。

  “夫人先前送走的那一個。小姐感興趣?”

  顧嬈輕笑了聲,無可無不可。

  她隻是覺得,真看不出來,她哥還挺長情。

  -

  棲雲小築是個非營業性的茶樓,有些年頭了,最初似乎是幾家太太閑著沒事建的,平日裏就是個品茶、玩牌、聽曲兒的地兒。環境雅致,不過地方悶得很。

  顧嬈從車子裏邁出來,緩步而行。

  她一抬眼,正碰上顧淮之從樓上下來,兩人恰巧一進一出。

  打眼瞧見他,顧嬈腳步停住。

  顧淮之習慣性扯領帶的手頓了一下,倦怠地打量了她兩秒,輕嗤,“你打算站在寒風裏,表演苦肉計?”

  說完他又眯了眯眼,散漫的語調惡劣到了極致,“先別說咱媽不吃這一套,我覺得你要賣慘也得真誠一點,穿太多了。”

  有病。

  顧嬈其實挺想奉上一個氣吞山河的“滾”,最後惱意在心底壓了又壓,她抬了抬眼,回敬道,“我是覺得沒進去挨槍子的必要,畢竟看到了你,咱媽現在心情肯定特糟糕。”

  這話是一點都沒摻水分。

  她太了解顧淮之了,玩性大追求刺激,不過偏執的那股勁兒拽都拽不回來。心底不樂意,麵上也絕不順著對方心思來。

  她母親確實是個不動聲色沉得住氣的,但保準心底被她哥氣得直抖。

  “死到臨頭了,你都不忘記奚落我呐,我的好妹妹?”顧淮之半笑不笑地嘖了聲,伸手拍了拍她的臉頰。

  顧嬈唇角帶起一絲笑意來,四兩撥千斤,“半斤八兩,您不就特別喜歡幸災樂禍嗎,我的好哥哥?”

  “說得對,”顧淮之被她氣笑了,意味深長地睨了她一眼,“希望接下來你也能這麽伶牙俐齒,祝你好運。”

  顧嬈在心底暗罵了一句,眼風都不給他,上了樓。

  樓上挺熱鬧,廊下有個十八九歲的小丫頭在唱曲兒,行腔婉轉的昆曲兒,似乎是《桃花扇》裏的一段。雅間內幾個太太在摸牌,撞在一起的聲響清脆,言笑晏晏。服務人員正在換室內的鮮花,見到她垂著頭退出去。

  在門外徐斌就跟她介紹過,坐在她母親對麵的,就是沈良州的母親。

  “媽。”顧嬈站在門口,看著特文靜,“阿姨們好。”

  程曼青抬眼掃過她,不熱切,也不算冷淡,“怎麽跑這裏來了?”

  “我先來看看您。”顧嬈還真不是嘴甜,她是心裏真的沒底。

  “哎呀,顧太太,我看你家小丫頭長得水靈,又孝順得很。”旁邊的太太掩唇笑了笑,“不像我家曼曼,成天不讓人省心。”

  “你可別誇她,她也沒少惹事。”程曼青淡笑。

  一時間都是在誇她。這話自然都是說著好聽的場麵話,不過她也確實擔得起。

  “小丫頭還沒男朋友吧……”梁太太剛起了個頭,旁邊就有人打趣兒,“你兒子可花心的很,別耽誤人家小姑娘。”

  侍應生給她上茶,顧嬈低垂著眼,安靜地坐在一邊。闖禍之後捉乖扮巧她確實嫻熟得很。

  她剛剛端起茶杯,袖子從手腕上滑了下去,露出了腕上的玉鐲。鐲子的成色好,在午後的光線下瑩潤通透。

  一直笑而不語的沈太太視線落在了她身上,似乎是怔了幾秒,然後麵上沒了什麽情緒。

  顧嬈察覺到不太對勁,微微詫異地看著她。

  “我看你腕上的鐲子很漂亮,很襯手。”沈太太溫和地回了一句。

  顧嬈下意識地轉了轉手鐲,模棱兩可地回了一句,“朋友送的。”

  顧嬈心底有些虛。她知道沈良州送的東西看著有些年頭,不過看他母親的反應,總覺得不太對。

  她似乎認識她手上的東西。

  沈良州……送的不會是他母親的東西吧?

  顧嬈被這念頭炸得不輕,不過沈太太笑了笑,也沒再追問什麽。

  顧嬈將手鐲轉進了袖子裏。

  “下飛機吃東西了嗎?”程曼青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先回家去吧。”

  顧嬈點了點頭,如獲大赦。

  不過出了這道門,她就認清了現實。回家去是真的回家,她直接連門都出不去了。徐斌就像是陰魂不散的亡靈,無時無刻不在盯著她。

  等到沈良州給她發消息,她正在房間內平複心情。

  “你在哪兒呢?我去找你。”

  “在家。”顧嬈按了按額角,給他發語音吐槽,“不過你一時半會是見不到我了,我身邊跟著個人形監控器,差不多算是被軟禁了。”

  沈良州半天沒回。

  顧嬈百無聊賴,掀開琴蓋,手指從黑白琴鍵上拂過去,反複幾次後,她像是找到了一個解悶的新樂趣,重重地敲下休止符。

  “你打開窗戶。”隔了很久,屏幕上彈出來一條消息。

  “做什麽?”顧嬈略微詫異,還是依照著他的說法,推開了窗戶。

  冷風從窗外灌進來,窗外暮色沉沉,天色已經暗淡了下來,夜色從頭頂攏過去,天際垂著寥寥的幾顆星。

  顧嬈茫然地掃了眼,差點被嚇得失聲尖叫。

  一個身影順著牆麵的窗台和管道,迅速又利落地攀爬上來。他找到一個落腳點,手上用了點勁兒,三兩下就翻了上來。

  如果不是看清楚了他這張臉,顧嬈剛剛就尖叫出聲了。

  “你不要命了?”顧嬈的臉色不太好看,直到他翻了進來,她才敲了敲他的肩膀,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我這是二樓,二樓!”

  沈良州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漫不經心,“怕什麽,這才幾米的高度,我以前假期被老爺子扔在部隊的時候,難度比這個大。”

  “失手了怎麽辦?”顧嬈抄起琴譜砸在了他身上,表情複雜,“你怎麽進來的?”

  清政園的配備的警衛不少,安全係數很高,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是警報。很難想象他怎麽溜進來。

  “我說來找你哥,剛在會客廳溜出來。”沈良州掀了掀眼皮,掃了一眼她的房間,視線頓住。

  顧嬈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抬手遮住他的眼睛,輕咳了聲,“閉眼,還看啊你。”

  然後她以風卷殘雲的速度清理了關掉的衣服。

  “砰砰砰——”

  “小姐,您在和誰說話嗎?”

  大約是聲音不小,門外催命似的敲門。

  “我跟朋友打電話也要經過你的允許嗎?”顧嬈冷淡地回了一句,直接反鎖了門。

  她推了推沈良州,壓低了聲音,“你趕緊回去,離開久了就被發現了,我頂多被我媽說兩句,就翻篇……唔。”

  聲音被吞沒在唇齒之間。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沈良州捏著下巴咬住了嘴唇。他握著她的腰身拉進距離,心跳和她攪在了一起。

  他一手鉗製著她的雙手,一手掌著她的臉頰,吻了吻她的眼睛,然後順著臉頰下移。

  灼烈如海嘯般,將她吞沒。

  “你做什麽啊?”她微微啜著氣。

  沈良州扣著她的手腕,壓在了門板上,他抵著她的鼻尖兒,嗓音沉緩,“我好不容易才過來,這麽辛苦,不給點獎勵你就想打發我?”

  “現在……不合適。”顧嬈輕咳,“被發現了怎麽辦?”

  從時間到地點都不對。

  “不會有人發現的。”他含糊地應了一句,沉重的呼吸撲在她的頸肩,他緊緊鎖著她的腰身。

  還沒做出點什麽,又是一陣敲門聲。

  這次很輕,很緩。

  “嬈嬈,睡了嗎?”

  顧嬈刷地一下變了臉色,失措間不輕不重地咬了他一口,等到他悶哼了聲,鬆開她,她焦急地推開他,拽著他就往窗邊走,“趕緊走,我媽來了。”

  沈良州嘖了聲,紋絲不動,他好整以暇地逗她,“剛剛的擔心呢?心都涼了。”

  “你要是讓我媽撞見,才叫涼。”顧嬈深吸了口氣,“我覺得我解釋不清楚我房間裏怎麽會藏了個男人,你打算讓她怎麽想?”

  門外的敲門聲再次響起,“嬈嬈?”

  “好了,晚安。”他笑著吻了吻她的唇,順著管道原路滑了下去。

  顧嬈看他消失在夜色裏,輕聲道:“晚安。”

  她迅速地理了理衣服,整理了下呼吸,這才轉身開了門,“媽。”

  “怎麽這麽久?”程曼青掃了眼她微紅的臉頰,不動聲色地掃向她身後。

  顧嬈身後空無一人,並無異樣。隻有窗戶開了一道縫隙,有風正在灌進來,卷起窗簾一角。

  程曼青繞開她,走到窗邊,微微頓住,幾秒之後才如常問道,“這時候開什麽窗戶。”

  顧嬈伸手擦了下鬢角的細汗,她的臉頰還在發燙,不過她反應迅速,“我剛剛在聽音樂,練了段舞蹈,有點熱,沒注意。”

  程曼青嗯了一聲,也不知道信了沒有。她徑直走到她床邊坐下,隻淡淡到,“晚上容易著涼,別亂開窗。”

  顧嬈應了下來。

  沒隔幾秒,程曼青不溫不涼地凝視著她,“你現在做事越來越不像樣。”

  顧嬈心底咯噔一下。

  想象中劈頭蓋臉的訓斥還沒來,程曼青先冷不丁地問了句,“你不會跟你哥一樣,也是因為什麽人才這麽荒唐吧?”

  “當然沒有。”顧嬈趕緊否認,否認完了又想起自己談戀愛的事,也沒打算瞞著,“隻不過……”

  “你別跟我轉折,有你哥一個我已經覺得不省心了,”程曼青按了按額角,厭煩地擺了擺手,“你們兄妹兩個非要合起夥來添亂是吧?”

  “不是……”顧嬈張了張唇,話裏轉了十幾個彎兒,“我又沒打算找個門不當戶不對的,您幹嘛那麽介意?”

  “你現在不合適。”程曼青漫不經心地將這個話題帶過去。

  “怎麽不合適?我都……等等,”顧嬈突然警覺,她抿了抿唇,不好的預感極為強烈的壓在心底。

  顧嬈遲疑不定地看著她,“媽,您不會還做過什麽指腹為婚的事兒吧?”

  程曼青聞言,輕淡地掃了她一眼,顯然是沒把這個當一回事兒,“很奇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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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指腹為婚什麽的,不是大家想象的東西,別怕,沒有什麽虐戀,這是甜文。

  明天兩場考試,我去複習一會兒,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