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欠收拾
作者:令棲      更新:2022-05-09 20:48      字數:3664
  今天《風聲鶴唳》殺青。

  如果說它的前半段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之盛, 後半段則是家國淪亡、物是人非之悲。

  後半段中, 聶英寧和明宗澤嚐試著拔掉身上的刺,嚐試接納彼此,就在這時候兩人出現了分歧。聶英寧無意間發覺了明宗澤的身份,她不支持他攪和到這場不知會持續多久的戰役裏, 而他堅持大丈夫當以馬革裹屍、青山埋骨。

  她有底線, 所以責令手下不能賣國求榮,但她也是個利己主義者,不想摻和也不想幹預。

  兩人最終因分歧分道揚鑣。

  半年後,聶英寧得知明宗澤以身殉國。她在他的衣冠塚前枯坐了一天,散盡家財。適逢敵寇設宴誘降, 新政府成立, 上海形勢嚴峻。去香港的原計劃更改,她臨行前隻身赴宴, 配合延安、重慶, 炸毀了第二天與會人員的所在的遊輪。

  故事到此結束, 後世說法不一。一說聶英寧以身殉國, 一說她成功逃脫, 去了香港。

  不過戰火紛飛的年代, 一切平和與幸福都是短暫存留的泡沫虛影。在這場紛亂的戰爭裏,任何一個人不過是極微小的浮沉,不值一提。

  和霍翊最後一場對手戲在前些天已經完成了, 炸毀遊輪的戲份也已經結束, 今天要拍攝的是故事最後, 聶英寧回憶裏的東西。

  地點是墓園。

  顧嬈還特地早來了會兒,一進劇組打眼就瞧見方靜音坐著。薄寒的天氣裏一襲長裙掐得身量苗條,她外麵就裹了件呢子大衣,看著都冷。

  “你到多久了?”顧嬈也沒把人晾在一邊掠過去,徑直向她走過去。

  方靜音對她不太和善,從還沒見麵顧嬈就清楚。網上爆料的試鏡名單、營銷炒作和後來的紅毯采訪,包括在拍攝過程中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她明麵上的客套做到位了,私底下卻沒擺過好臉色。

  不過拍攝過程中,她也沒使絆子,對演戲十二分的上心。

  說起來鏡頭前的和睦相處,是挺虛假的,可又不是兩麵三刀那回事。所以顧嬈也懶得理會,總不至於要求所有人都喜歡自己。

  她還沒喪心病狂到這份上。

  所以方靜音能來,她還是覺得挺奇怪的。

  “剛到。”方靜音素來看著平易近人,扯著唇角跟她寒暄,“難得,我還以為你要問我‘你怎麽來了’呢。”

  “不是不太好聽嗎?”顧嬈不以為意,也沒什麽避諱。

  方靜音原本輕易不跟人接茬,今天罕見地拿腔拿調,“我就想看看,贏了我的人什麽水準。”

  “我以為這些日子夠讓你心悅誠服了。”顧嬈既無吃驚也無懊惱,試鏡輸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新人,耿耿於懷也不奇怪。

  方靜音對她不饒人的一張嘴習以為常,笑而不語。

  墓園進行了清場,幾台攝像機有條不紊的工作著,場記聲音洪亮:

  “第42場鏡頭A 第一次”

  -

  她點了一支煙,淡淡的煙圈浮蕩,手指從墓碑上輕輕掃過。

  她眸底清冷沉靜,像是在看一個已故許久的老朋友,哀慟隨著年歲淡去,留下的隻剩一星半點的回憶。

  木盒裏有一封舊信,寥寥幾句。

  ——立場不同,信念不同,但我如忠於信仰一樣愛你。

  半年前地爭執猶在耳畔:

  “你效忠於誰?重慶,南京,還是延安?”她格外清醒地看著他。

  “你又效忠於誰?”他不答反問。

  “利益。”她垂眸輕笑,抬眼是無盡的悲涼,“我隻效忠於利益,宗澤。”

  “我效忠於你。”她闔上雙眼,冷不丁地說了一句,輕得像一聲喟歎。

  諾大的墓園寂靜無聲。

  不會再有人回應了。

  “你想救國,”她盯著墓碑,喃喃道,指尖將未燃盡的香煙捏進手心,蕭索起身,“我隻想救你。”

  可惜國之不存,何以家為。

  -

  “Cut!”

  眼淚無聲無息地滑落,劇中克製的情感在劇外收斂不住。

  最後一場,反而是她拍得最順利的一場。一條過,比徐臻想象得狀態都要好。

  顧嬈伸手擦拭了一下眼尾,彎唇笑了笑,徐臻激動地起身擁抱她,最後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很好。”

  顧嬈留意到方靜音手裏多了一束鮮花,纖眉微挑,“送我的嗎?”

  方靜音剛要將花束遞過去,還未開口,就聽到霍翊的聲音,“恭喜殺青。”

  他話音一落,方靜音手頓住,眸底的平和一瞬間凝固,遞出鮮花的手半道收回,“我買著好看。”

  花束被丟在了桌麵上。

  剛到的霍翊朝著她的方向來,眼睛卻直追著方靜音。

  顧嬈一瞬間福至心靈,玩味地眯眼盯了他一會兒,咋舌,“霍大影帝豔福不淺啊,我算是知道藍顏禍水四個字怎麽寫了。”

  霍翊沒什麽反應,可能沒聽懂,也可能是不想聽懂。

  顧嬈揚了揚下巴,示意他手中的花束,“你那束我不要了,白白拿我作戲。”

  她今天才明白過來,方靜音的敵意來源於哪裏。

  憑白讓人塞了一嘴狗糧。

  徐臻倒是單獨把她叫去,話也沒多說,是一份劇組試鏡邀請和劇本,“何西導演正在大規模選角,我看過劇本,女一號很適合你,我跟她推薦過你,你看看劇本,合適可以去試鏡。”

  古裝正劇,《朝華》。

  “謝謝徐導。”

  徐臻聽不慣煽情的話,怕她跟以前那些人來一長段,拍了拍她的肩膀,擺了擺手。

  -

  劇組的殺青宴要推後一段時間,顧嬈也沒回德林公館,下午訂了機票離開了滬上。

  她原本是打算跟沈良州打聲招呼的,然後夜裏和清晨的記憶,就無聲無息地擠進來。周身的冷肅化為烈火,纖細的腿被鉗製住,啜息和哀求消弭於唇齒之間,相疊交繞,最後在他的步步進犯裏學得乖巧。

  顧嬈覺得,讓他一個人睡就挺好。

  “活不好,爸爸決定讓你獨守空房。”發完消息,顧嬈可不管會有什麽後果,直接關了機。

  燕京今晚有個明星慈善夜,時尚雜誌《RUNWAY》於2004年創辦,一年一屆。

  因為《RUNWAY》在國內外時尚圈的地位和媒體的大規模宣傳,慈善夜已經淪為明星爭奇鬥豔的名利場。

  這幾年慈善夜被推向巔峰時期,無異於慈善界的奧斯卡,各大明星華山論劍,趨之若鶩。從紅毯入場、簽名拚穿搭珠寶,到兩小時對外典禮的搶C位和壓軸,一直到最後的不公開宴會尋覓資源,整場下來,就是硝-煙彌漫的戰場。

  雖然慈善夜快淪為宮鬥現場了,不過捐款結果有效可觀,也是媒體扒曖昧或者勢同水火的微妙關係的好時機。

  今晚能承包好幾天的頭條和熱度。

  顧嬈不太想回燕京,對勾心鬥角也沒什麽參與或者圍觀的興趣,不過《RUNWAY》的主編是她老朋友,一個法國女人。

  上了飛機,顧嬈察覺到不太對勁。

  圖個清淨,自然是包機出行,結果進了頭等艙,她看到裏麵還坐著一個人。

  男人背對著自己,修長的腿往前一撂,沒有了西裝的禁錮,他整個人懶懶散散的,光線柔和了他原本冷峻的線條。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他正無聊地翻著雜誌。

  顧嬈站在他身後幾步,隱隱約約有雪鬆的氣息纏繞在鼻尖,還有一點兒焚香的基調。

  太熟悉了,她都不用過去確認,就知道是沈良州。

  容容和小李兩個人交換了一下視線,然後一個勁兒地偷瞄顧嬈,做好了出賣對方,讓對方背鍋的準備。

  “大丈夫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顧嬈麵無表情地盯了兩個助理幾秒,咬牙道,“你們兩個真行,賣主求榮是吧?”

  “我是小女子。”容容弱弱舉手。

  “我選擇做小人。”小李顫顫巍巍。

  得罪老板不太好,可是兩個都是老板,那就隻好把其中一個當老板娘處理。兩個人事先一串通,覺得這不愧是利人又利己的好事。

  顧嬈屈起指骨,一人敲了一下,“不給位置了,去麵壁。”

  賣主求榮二人組垂頭喪氣到後麵坐好,罰站是不可能的,畢竟還在飛機上。

  沈良州十分沉得住氣,她不同他打招呼,他也懶得搭理她。一直到飛機起飛,顧嬈才終於忍不住開口。

  “先生,你說他們收了多少錢?”顧嬈伸手抽走了他手裏的雜誌,壓低了聲音,“我的人格魅力真的這麽小嗎?我的助理居然對別人這麽狗腿。”

  “小姐,你的助理包括你都屬於你老板,然後,我覺得他們這不叫賣主求榮,”沈良州掀了掀眼皮,將歪理說得一本正經,“這叫助人為樂。”

  容容和小李聞言直點頭。

  “……”顧嬈無言,眼皮都不想抬一下,“你有事回燕京?”

  這麽陰陽怪氣的說話太累了,顧嬈點到為止,結果沈良州似乎上癮了。

  “本來不打算去,我給我女朋友準備了殺青的慶祝宴,結果她丟下我一個人,”他冷笑一聲,照舊拿腔拿調地同她交談,“小姐,你覺得她是不是欠收拾?”

  顧嬈眉心跳了跳。

  她將微顫的聲音巧妙地收成一聲輕咳,“先生,我覺得你女朋友是無心之失。有話可以好好商量。”

  “是嗎?那短信也是不過腦子嗎?”沈良州半笑不笑地看著她,唇邊的笑意越發冷起來,“需要我給你讀一遍嗎?”

  顧嬈想起登機前作死發的那條短信,被噎了一下。

  本來分開兩三天,玩笑都開完了也沒什麽的,說不準他一忙就忘了呢,鬼知道現世報這麽快。

  “沈良州……”顧嬈微微側臉,尷尬地笑了笑,“我覺得這是誤會。”

  這次連服軟的機會他都沒給,他眯了眯眼,輕笑,“我也覺得是誤會,我今晚就糾正你對我的誤解。”

  顧嬈身體僵了僵,瞪他,後槽牙咬合,“威脅未成年,你很有成就感嗎?”

  “未成年能學的方式很多。”他掀了掀眼皮,淡聲道,“你體驗不夠深嗎?”

  “你閉嘴,沈良州。”顧嬈唇角抻了抻,難以置信地看了他半晌,“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沈良州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不僅良心不會痛,還能變本加厲。他微微傾身,修長的捏了捏她的臉頰,“你生日不到一個星期了吧?”

  “你是魔鬼嗎?”顧嬈一字一頓,徹底放棄了同他交流。

  她拍掉了他的手,剛剛去取酒的空乘人員回來了,她一偏頭,靠著一側合上了眼睛。

  沈良州低聲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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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安夜快樂!明天上午一門考試,我先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