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本裏並沒有何柔擔心的掌摑戲碼, 但現實狀況比她預想的好不到哪裏去。

  劇中女三就是個惡毒女配, 心機綠茶人設。在遊輪派對上挑唆人對女主言詞侮辱，差點害人落水，自己雙手幹幹淨淨，一臉無辜。女主的閨蜜, 顧嬈飾演的徐懷清, 家世煊赫，向來是目下無塵。徐懷清看不過眼，“請”她去海裏清醒了一趟。

  何柔一口氣還沒鬆下去，又提了上來。

  冬日海水的溫度雖然比陸地高，但十來度的溫度, 根本暖不了多少。劇組當然也不會像是劇本所說泡十五分鍾, 可說完台詞折騰一圈，她不得凍死？

  最坑爹的是, 她剛剛已經跟顧嬈結下梁子了, 顧嬈怎麽可能輕易地一遍過？

  何柔咬牙, 怨毒地看向顧嬈。

  顧嬈連眼風都沒給她, 翻著新拿來的劇本, 朝著自己的小助理彎唇笑了笑, “有耳機嗎？”

  顧嬈其實根本沒打算拿拍戲當兒戲，攜公報私她不是做不出來，隻是手段太垃圾了, 她都不樂意折騰她。依照她對這種人的了解, 過會兒都不用她動手, 何柔就能把自己作死。

  而且看何柔剛剛囂張得不行，現在又急又氣，很痛快。

  她悠哉悠哉的模樣，讓何柔如鯁在喉。

  顧嬈把難題拋給何柔之後就失去了興趣，冷眼晃了下何柔油鍋裏煎熬的狀態，就專注自己的事情了。

  她越是閑散安適，何柔越是坐不住。何柔幾次想衝上來理論清楚，又礙著人多眼雜，而且顧嬈未必好說話，隻好按捺住。

  最後快輪到自己了，何柔蹭地站起身，就要離場。

  “何小姐，馬上到您了，您這是去哪兒？”忙碌的副導正要通知兩人檢查妝容衣服，做好準備，就見到何柔麵色不善地起了身。

  “我今天不舒服，拍不了。”何柔臉色難看地一把推開他，“你去跟宋導說一聲。”

  留在這裏怕是隻有受辱的份兒，拖過今天她就回去裝個委屈，說不定能改劇本。

  副導演被她這舉動嚇了一跳，慌忙間一把抓住她，“何小姐，這可不行……”

  “把你……手拿開。”何柔不耐煩地甩了一下手，礙著在場有記者，換了一個合適的詞，“又不是不拍，我今天不舒服。”

  副導演心底啐了一口，麵上還是好聲好氣：“您這不是為難我嗎？您得自個兒跟宋哥打聲招呼，不然我們都交待不了啊。”

  顧嬈放下劇本，特別善解人意地提醒了一句：“大家都不容易，我看還是別讓人難做了吧？反正宋哥很好說話，去打聲招呼又不能掉層皮。”

  神他媽的好說話。

  宋野是個沉悶的板寸頭小青年，第一眼看上去總給人懶懶散散、靦腆宅男的錯覺，實際上一拍戲就會觸發第二人格。先前無意間見識了宋野片場發飆的樣子，讓她對導演這種生物有了新的理解——

  甭管私底下是什麽鬼樣子，拍戲時暴躁程度直線飆升。

  何柔不可能甘心在這遭罪，所以鬧著要走。

  劇組人不敢碰她，也都攔著她不讓人走，一時間鬧哄哄一片。副導可不敢兜著，耽誤了拍攝進度他可不想背黑鍋，一溜煙就跑去找宋野了。

  顧嬈單手支撐著下巴，翹了翹唇角，冷眼旁觀。她還是很驚歎何柔的作死程度：

  她隻是想讓何柔心驚膽戰，何柔是直接想讓自己死啊。

  -

  副導那邊話還沒說完，就被宋野冷著臉打斷了，“請假？請什麽假？”

  宋野一聽到這人，一天的好心情能散掉一半。

  宋野是新生代導演，他導演的《醫諾》斬獲了三大電視劇頒獎典禮的最佳導演獎，年紀輕輕就一夜成名。他的男女主角和編劇都相應的斬獲獎項。

  這種有闖勁的導演欣賞年少有為的人，自然，也十分痛恨走後門的。

  不過在圈子裏待久了，他也意識到投資方塞人基本杜絕不了，所以隻要演員不作妖不折騰，演技可以指點，配角選人上都是製片打理，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先前推薦人再三保證何柔演技還不錯，試鏡時變現也說得過去，宋野也就沒管。何柔自打來劇組就沒消停過，沒犯在宋野手裏，宋野也懶得說。

  可何柔現在的舉動，正好觸了宋野黴頭。

  “她剛來那會兒不還精神不錯嗎？幾分鍾就臥病不起了？”宋野眉頭越皺越厲害，“她人呢？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遛狗呢？要拍就拍，不拍滾蛋。”

  再大腕的明星，也都對導演禮讓三分，得罪誰都別得罪握著資源的人。宋野不可能賠著臉麵好聲好氣。

  但是這話副導也不敢原樣傳達，拐著彎兒地提示何柔別往槍口上撞。

  何柔磨了半天，鬧到了宋野跟前，她剛想出一套說辭，顧嬈挑了下眉。

  顧嬈學著她先前的語氣，“哎呀”了一聲：“你不會是剛剛吃壞了東西吧？冬天吃完冰淇淋又喝了熱可可，是不是不舒服啊？”

  何柔那句“我今天生理期，不方便”徹底作廢。

  最可恨的是，顧嬈這冷不丁的一句，斷了兩個借口：都敢吃冰淇淋喝可可，誰信她生理期？至於裝肚子疼，來不及了，太晚了。

  宋野擺擺手，麵色已然不善，“既然沒生病，就趕緊準備。”

  何柔咬了咬牙，“宋導，我今天真的不舒服，今天損失的錢我可以……”

  “補償”二字還未說出口，宋野手中的劇本往桌上一砸，臉色徹底冷了下來，“於若和陸行之檔期排得那麽滿，你覺得所有人都很有時間聽你調配嗎？”

  宋野說的是男女主，兩人都不深勸，就客套了兩句，顯然也不待見帶資進組還瞎折騰的。

  顧嬈也是挺佩服她，那句話該說那句話不該說都掄不清，真是生怕宋野給她好臉色。

  “我是真的不舒服，”何柔繼續重複這句站不住腳的借口，“其他的我可以自己來，但是待會兒水裏的戲份，我想用替身，可以嗎？”

  “替身？”宋野真覺得這人不太清醒，“幾乎全程臉部特寫，你打算找個什麽替身？‘臉替’？你不如直接提議換個演員算了。”

  “宋導……”她還想說什麽，被宋野劈頭蓋臉一頓，“怕吃苦你來做什麽！所有戲份劇組已經提前聲明，合同也簽了，你想告訴我事先不知道戲份？”

  她還真不知道。文件劇組確實寄過來了，可惜她都沒翻開看看。

  “不是我怕吃苦，是她跟我有過節，她想要趁著演戲打擊報複。”何柔被宋野批得臉麵蕩然無存，這會兒自然不會讓顧嬈置身事外，火急火燎地伸手一指顧嬈。

  “什麽？”驟然被點名的顧嬈無辜抬頭，不過幾秒鍾，她微愕的神色轉為委屈和難以置信：“我沒有……你為什麽要這麽說我？”

  何柔對她高超的演技徹底絕望了，顧嬈現在的模樣和先前威脅人時的惡劣大相徑庭，全然是毫不知情，被人陷害之後不知所措、楚楚可憐的小白花——

  可憐弱小又無助，真誠單純又無辜。

  何柔氣得肩膀都在抖動。

  日了狗了，她才適合劇中的心機綠茶好嗎？簡直婊氣衝天了。

  然而就算她所言屬實，從宋野到劇組上上下下都不會相信。就這些日子的拍攝，顧嬈對人客氣演技又好，珠玉在前，何柔跟她一比真是一無是處。

  “夠了！不必多說。”不等何柔做出什麽反應，宋野已經冷著臉打電話了，“林總，可不敢接您一聲兄弟。你可不仗義啊，說什麽推薦個好苗子，你安排個祖宗進來？我小門小戶伺候不起！”

  何柔的臉色刷地白了。

  宋野把電話撥給了誰不難猜，必然是何柔囂張的資本。不過看樣子她的金主一點都不憐香惜玉，宋野在氣頭上，話並不好聽，那人似乎跟宋野相熟，讓何柔接了電話。

  “你他媽抽了什麽風，敢丟老子的人？”通話另一端聲音很高，完全能聽清楚。

  周圍的工作人員跌竊竊私語，幾個主演都輕咳了一聲就離開這裏，避嫌。

  一時間這邊散了個幹淨。但就看何柔那表情，也知道又是劈頭蓋臉一通，對方一點護犢子的意思都沒有。

  一般而言，劇組裏就算不痛快，也不會有人挑明了。

  不過宋野聽了幾天何柔鬧騰，這會兒又瘋狂整幺蛾子，耽誤了不少時間還大風厥詞。他本來就對這種走後門的沒好印象，現在更是深惡痛絕，決計不會給人留臉。

  何柔咬著唇，麵子被拂了個幹幹淨淨，還要客氣地跟宋野賠不是。那男人把她上完了就翻臉不認人，她恨得牙都快咬碎了。但想想合同都簽了，巨額違約金她根本賠不起，隻能作罷。

  顧嬈在心底輕嗤，這屆情fu不行，連金主都吊不住也敢出來囂張。

  折騰到最後，何柔還是免不了一跳。

  劇組拍攝還是進行——

  -

  “徐小姐，您剛剛叫我？”何柔停駐腳步，麵上的笑容像是尺子量出來的一樣，標準到毫無瑕疵。

  顧嬈勾出笑了笑，唇角輕輕蕩起風情，“剛剛小白差點跌到海裏了，我想了想，作為好姐妹的你，應該有難同當才是。”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何柔扯上的弧度僵了幾秒，虛假得像捏出的麵人。

  “那我把話說清楚一點，小白是我朋友，你敢找她麻煩，就別怪我不客氣。”顧嬈麵無表情地盯著她，語調微微上揚，“你不是特別喜歡讓人跳水嗎？就這兒，跳下去清醒清醒。反正你是遊泳冠軍啊，這是夏天，幾分鍾死不了人。”

  “徐小姐，我並沒有……”

  辯解的話還沒說完，顧嬈冷然道：“省省吧，小白很單純，看誰都以為是好人，我不一樣，你玩的那一套就別在我麵前丟人現眼了。”

  “徐小姐，我根本不明白您為什麽會這麽想，您的要求真的很過分。”何柔的嘴唇顫了顫，委屈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你也可以選擇辭職，放棄你算計來的一切，就算你不辭職，我也有辦法讓你滾蛋。”顧嬈淡淡地，“跳不跳？”

  何柔的手指攥緊，渾身都在顫，不知是氣得還是驚的，她眼睛一閉，從甲板上跳了下去。

  -

  顧嬈頓了頓，從某種程度上，何柔的演技確實還不錯，也許是因為本色出演，總之剛剛那部分確實可圈可點。隻不過，顧嬈還是不理解，她怎麽現在跳下去了？

  台詞還沒說完呢……

  跟鏡頭的人員也懵了，僵了一下，也不知道該不該跟著繼續。宋野冷著臉，把劇本都撂了，“卡！”

  嗯，看來她至少還要跳一次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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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嬈：盡心盡力想一條過，沒想到你這麽急著跳海。Amaz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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