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可再
作者:令棲      更新:2022-05-09 20:48      字數:3333
  齊晟消息發出去的時候, 顧淮之正在清政園。

  清政園保留了清朝的園林設計, 假山玲瓏精巧,錯落有致,石間流水潺潺,各般景致星羅棋布。拱橋引向湖心的一處小亭子, 湖內養了錦鯉, 後山有個射擊場,規模不小。

  射擊是個不錯的放鬆方式,他純粹是閑不住,老爺子有客。政客的寒暄冗長又虛偽,太悶。

  燕京的天氣轉涼, 不過他嫌麻煩, 外套丟到了一側,皮帶扣到腰眼以上, 隻穿了單薄的襯衫, 袖子一直挽到手肘。

  屏幕亮起, 他眸色淡寂地掃了一眼, 齊晟。他一般沒什麽正常事, 顧淮之繼續拉動保險-栓, 懶得搭理。

  舉槍,瞄準,修正。

  槍聲震得山上深林裏一群鳥驚起, 扇動著翅膀在半空中旋了幾圈, 才棲息下來。

  連續幾次之後, 屏幕再次亮起:

  “誒,你們倆血緣關係確定嗎……”

  顧淮之不經意地掃了一眼,手腕微動。

  “砰——”

  脫靶了。

  顧淮之翻了下消息,髒字瞬間滾過喉管,他按了按太陽穴,被氣笑了,“真是本事啊。”

  這種智商欠稅的蠢話,罕見地從齊晟嘴裏蹦出來。齊晟這麽一個陰晴不定、野心昭昭的神經病,居然也有不吝讚譽的一天。

  稀奇。

  不過靠著一副皮相通殺全場,確實是顧嬈的強項。

  小時候她憑借著漂亮的臉蛋和收放自如的眼淚,哄得所有長輩團團轉,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長大了也不消停,她將這份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永遠有人樂意為她那幅皮相俯首稱臣。

  瞎吧,這群人。

  可能審美疲勞,或者厭煩顧嬈素日行跡過於惡劣,顧淮之實在沒看出來顧嬈哪裏好。

  又作又壞還戲多,年度黑心蓮非她莫屬,這麽個糟心玩意兒怎麽就讓人執迷不悟呐?

  不過他這群哥們像是被下了蠱一樣,瞧兩眼,心思都被勾得差不多了。

  “少爺,前邊在找您。”秘書掃到他越來越沉得臉色,訝異他突如其來的壞心情。

  顧淮之將槍丟給他,“知道了。”

  厭煩歸厭煩,不意味著他樂意自己妹妹被泡。誰不了解誰啊,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一樣的貨色。

  這麽一想,顧淮之心情又沉了兩分。

  永遠不讓人省心的禍害。

  顧淮之走得急,迎麵撞上他父親,就被劈頭蓋臉數落了一句,“成天冒冒失失,走那麽急,沒個正形。”

  顧淮之默了兩秒,冤得一批,“爸,我過幾天正好去滬上,把嬈嬈叫回來吧?”

  顧嬈“想一出是一出”不是第一回了,學芭蕾前修習過油畫和樂器,組過樂隊,一旦有所成就就會失去興致,翹班溜號是家常便飯。

  她的學業成績,除了語文和英語基本沒眼看,但她在藝術方麵,天賦異稟。

  顧嬈溜了的當天,家裏就知道了。不過長輩縱著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折騰得不算太過火,也就都由著她鬧了。

  顧珩威嚴地睨了他一眼,大約不太信任他對顧嬈突然的關心,臨了撂下一句,“別逮著機會就找你妹妹麻煩。”

  “……”

  醉了,他做什麽了啊。

  -

  跟齊晟不期而遇,讓顧嬈抑鬱了整整一下午了。擔驚受怕倒是不至於,她隻是很不期待見到顧淮之。

  左右再過一段時間,她還要回趟燕京,自首認個慫好了。但在那之前,她十分不歡迎顧淮之過來冷嘲熱諷。

  不過她也沒太多精力考慮這個。

  忙完了第一期的“美人為骨”,《風聲鶴唳》快開機了。

  電影和電視劇不同。電視劇恨不得多拿熱度和關注,衝一衝收視率,想拿獎的電影恨不得低調再低調,上映前無人問津最好。

  顧嬈這幾天都要泡在草場了。

  滬上的郊外有個馬術俱樂部,依山傍水,坐落著一個千畝草場。內部娛樂設施一應俱全,不過以馬術為主。

  射擊她假期裏玩過正統的,甚至摸過真槍,並不需要糾正姿勢一類的東西。但是騎馬,她真的不行。

  學不會用替身就麻煩了,別看徐臻平日裏隨意溫和,一工作起來吹毛求疵。上次散了酒局,霍翊還提醒過她一句。

  顧嬈想了想自己挨罵的場景,咬了咬牙,毅然決然地去學騎馬。

  沈良州過來的時候,站住了。

  他遠遠的瞧著她,總覺得眼前的情形很玄幻,他啞然失笑。

  顧嬈太緊張了,死死地拽著韁繩,趴在馬背上,基本想要抱住馬兒不撒手了。

  “宋小姐,您先放鬆一下,趴在馬背上馬兒也會不配合,”工作人員苦口婆心地勸導,“您先試著直起身來……”

  “別別別……別碰我。”顧嬈很無力,見到工作人員要拉韁繩,如臨大敵,基本要驚聲尖叫了。

  她跟工作人員磨了一個下午,毫無進展。

  不過有一點這個工作人員說對了,這匹馬被她趴得不舒服,像是有些煩躁地甩了甩頭,然後在原地晃悠。

  一顛一顛的,就是不肯老實一點。

  顧嬈很想原地去世。

  她正在馬背上長籲短歎,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從她那兒抽走了韁繩。

  沈良州饒有興致地上下掃了她一眼,覺得稀奇,“你敢暴雨天氣飆車,不敢騎馬?”

  “這不一樣。”顧嬈後槽牙咬合,對他的幸災樂禍很不滿,“敢攀岩的人不一定敢過獨木橋,沒安全感好吧?”

  一個取決於是否恐高,一個取決於平衡感,本質不一樣。賽車和騎馬根本不能相提並論。

  沈良州無聲無息地挑了下眉,似乎也是這麽個理兒。他聲音清潤,“你別忙了,我教她玩。”

  這話是對工作人員說的。

  那個工作人員遲疑了幾秒,掃到顧嬈也沒拒絕的意思,自然不難猜到這兩人的關係,也就配合地退出了這折磨人的勸說。

  “誒,你幹嘛?”顧嬈抿了抿唇,無聲地歎氣,“我真不是來玩得,我真的想學騎馬。”

  “我教教你啊,”沈良州眼睛輕眯了一下,唇角泛起細微的漣漪,他無聲地笑了笑,“不過,你這不像是來學騎馬的,你都快跟它成連體嬰兒了。”

  他這描述毒了一點,不過還真是這麽個景兒:顧嬈手摟著馬身,跟摟著救命稻草似的,鋸都鋸不開。

  “……”顧嬈瞪了他一眼,眼角眉梢染上薄怒,“這能怪我嗎?我沒PTSD已經心理很強大了好吧?”

  她小時候在英國的馬場學騎馬,外國的教練全然不會保姆式的教育,因此不會太看顧。

  顧淮之對這些東西都是得心應手,一點就通。她不服氣,進度快了點,一個不慎,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沒摔到臉確實萬幸,不過小腿側至今有一寸不明顯的小疤痕。

  自此以後,她對騎馬多少有點心理陰影,最主要的是,家裏人也不想讓她接觸了。

  “不就是不會騎馬嗎,你還落井下石。你要失去你的女朋友了。”

  “現在還敢威脅我呢?”沈良州清冷的眸色一斂,略顯淡薄的唇彎了一下,“不怕我……”

  “沈良州,你有點良心吧,”顧嬈咬牙切齒地打斷了他的威脅,“你女朋友快被嚇死了,你非要說風涼話是嗎?”

  沈良州想了想自己剛來的時候,她怯懦無力的表情,眉間微蹙,一舉一動如弱柳扶風,不知道的還真信了這個林妹妹轉世。

  現在看來,精神狀態還不錯,也不是很怕。

  沈良州突然開始解風衣,慢條斯理地將風衣紐扣解開,顧嬈詫異地睨了他一眼,“你脫衣服做什麽,大白天耍流氓嗎?”

  這話自然是玩笑話。

  沈良州無言地晃了她一眼,將風衣一撂,握住了她的手背。顧嬈都沒回過神來,沈良州已經扶住她,踩住腳蹬,一使勁翻身上馬。

  “你幹嘛……”顧嬈將驚恐壓在嗓間,嗓音都變了調,但在她反應過來之前,沈良州已經上了馬。

  他動作利落又迅速,全然沒給她消化的機會。

  在她失措間,肩上傳來一股力道。他在她驚魂未定的時候,將她拉了起來。

  顧嬈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裏,雪鬆的香氣輕淡,壓在她的鼻尖兒。

  “你想嚇死我嗎?”顧嬈感覺要炸。

  這種經曆太驚悚了,她都快嚇死了,他仗著馬術好就刺激人,她都快看到死神牽著地獄犬,笑嘻嘻地朝自己招手了。

  “怕什麽?我在。”

  沈良州圈住她,語調輕描淡寫。

  “萬一馬跑了怎麽辦?”顧嬈回想了一遍,還是覺得犯怵,手肘搗了一下他,“我都說了我真的不敢。”

  “你這進度,明年也完不成。”沈良州握住她的手肘,圈住了她的腰身,毫不客氣地嘲笑她,“而且,我討厭被人覬覦。”

  “嗯?”顧嬈沒跟上他跳脫的思維。

  別的女人穿騎馬裝,大多一掃往日姿態,英姿颯爽。顧嬈卻不同,玲瓏有致的身段,就是穿麻袋也能穿出風情萬種。

  所以這身騎馬裝,硬生生被她穿成了製-服-誘-惑。

  周圍不少道貌岸然的男人一個勁兒地偷瞄她,視線讓人極度不適。

  沈良州也沒解釋,就覺得她心挺大。

  他冷不丁的伸手,屈指敲了一下她的腰部,“直起身來。”

  她腰側敏感,被他一點,一個激靈坐直了。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他剛剛的話十分……色氣。

  顧嬈過激的反應讓沈良州微詫了兩秒,低聲笑了起來。他在她身後湊到她耳邊,“你是不是特別——”

  最後兩個字他壓得快沒聲了,被風一卷,飄進了她的耳朵裏。

  灼熱感順著臉頰攀爬到耳廓,顧嬈猜自己肯定臉紅了,反手掐了他一把,羞怯藏在了薄薄的慍色裏,“你要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