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安正在翻的是路邊的一組照片。

  照片裏小男孩一個勁兒地抹眼淚, 臉都漲紅了, 委屈得模樣格外讓人心疼。而顧嬈，神色冷淡地站在他對麵，說著什麽。其中有一張，是顧嬈伸手揮掉了他手裏的玩具, 態度怎麽看都惡劣至極。

  喬安一口老血梗在了喉管裏。

  她雖然不信顧嬈會毫無理由, 就做出來這種智商欠稅的事。可根據她多年經驗，就憑這一組不配字的照片，媒體能彪出來幾十種版本：

  看看，這惡毒扭曲的嘴臉，咄咄逼人的架勢, 當之無愧的年度精分TOP 1。

  微博大V還沒來得及“在線翻譯”, 底下熱評已經滾出高亮UC體了。

  〔大衛可可：驚！在線圍觀白雪王子和他的惡毒後媽。（讚6523）〕

  〔醬油呀：恭喜人設崩塌組又拿下一分，新成員好呀！（讚4961）〕

  〔Menine162：一言難盡……果然反差萌都是假的, 對小孩子也這麽暴躁, 又作作又壞。人可以毒舌, 但不可以惡毒。（讚3749）〕

  圈子裏賣人設是尋常, 一旦玩脫了, 罵聲紛至遝來。顧嬈是沒賣人設, 但網友照樣能拿今天的爆料，質疑她平日裏的人品。

  去公司的路約莫二十分鍾，就這二十分鍾, 人設崩塌的熱度還沒降下來, 新的爆料又上來了。

  #獨家揭秘：某S姓藝人天價片酬#

  這種時候這種打碼,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含沙射影了顧嬈。真人秀片酬高絕非一家，隻是現在網上人聲鼎沸槍口，一致對準了顧嬈。

  底下評論一水兒的指責：

  〔lili：拿公益做噱頭，吸公益的血，見識到了。〕

  〔9cris折原：劇組有這個錢，不能資助一下這些孩子？錢都被你們這種人賺了，良心不會痛嗎？〕

  並非沒有粉絲替顧嬈說話，不過一連串的事兒壓下來，負-麵評論鋪天蓋地而來，這罵聲這熱度，神仙都覺得回天乏術。

  喬安按了按太陽穴，著手安排，多餘的情緒並非沒有，不過這時候沒什麽用。

  她正預備打電話交代一下，怕死了顧嬈這時候手滑點讚或者發微博。號碼還沒撥出去，公司的電話先來了。

  她這一路上電話都快被打爆了。

  等到喬安推開會議室的門，掃了一眼顧嬈，基本沒脾氣了。

  顧嬈單手支頤，麵前開著電腦，她正在看手機消息，不動聲色，安靜又優雅。喬安纖眉微微一抬，突然覺得自己是被叫來挨罵的小職員，雖然闖禍精是背對著自己的顧嬈。

  網上是壓倒性的罵聲，她倒好，無動於衷。

  “你看微博了嗎？”喬安開門見山。

  她拉開圓桌盡頭的座椅，多餘的表情都沒有，除了聲音聽起來有點冷。

  “正在刷。”顧嬈把手機放在了桌子上。

  喬安現在還是冷靜的。她穿著簡潔的套裝、腳踩細高跟，妝容很淡，一如既往幹練又鎮定。

  顧嬈猜她大約是路上氣得沒感覺了。

  事實上喬安見到她冷靜又悠閑的模樣，心情並不怎麽好。

  “你是我的藝人，這次的事情公司已經交給我全權處理，在一些問題上，希望你能配合。”喬安頓了頓，半是調侃半是嘲諷地歎了口氣，“你是真心大得可以。風評我能替你控製，不過這次白給人送人頭了。”

  喬安指的是陶瑩。

  與顧嬈截然相反的是陶瑩，顧嬈全網黑，陶瑩全網捧。

  網友最擅長從顯微鏡裏找細節，很快從路透照片裏指出了陶瑩，照片裏的陶瑩關切地蹲在受傷孩子旁邊，與顧嬈的冷漠簡直是對比鮮明。

  很快，先前的大學生隊伍和記者在網上發聲爆料，將陶瑩這三年來，一有時間就無怨無私地做誌願者支教的事跡發了出來。

  熱搜前八裏六條是在罵顧嬈，一條無關的車禍爆料，還剩一條就是“最美教師陶瑩”。

  不管這次喬安怎麽替顧嬈彌補聲名，就算顧嬈走運，不必傷筋動骨，被陶瑩借機當跳板是在所難免了。

  顧嬈沒跟她繼續開不合時宜的玩笑，隻問了一句，“如果網上爆料的人，跟陶瑩認識呢？”

  “我當然清楚，可是現在隨便質疑陶瑩炒作，沒有任何意義。”喬安淡淡地笑了笑，“行業內有忌諱，砸多少錢都不能撬開營銷公司的嘴，不然不僅業內容不下，以前的雇主也容不下。”

  說陶瑩炒作毋庸置疑，畢竟諾大的國家，怎麽那麽巧，記者能在一個小山村裏偶遇陶瑩呢？這種巧遇不過也是慣用的套路罷了。

  可是沒證據就空口白牙在網上帶節奏，有可能適得其反。畢竟網友不是傻子，至少有圖再發聲。

  顧嬈伸手將電腦推向她，“有證據，不過有用的是這段錄音和視頻，可能還需要喬姐辛苦一下，如果能查到銀行轉賬一類，說服力更大一點。”

  喬安略微訝異，她瀏覽了一遍，忽地笑了笑，“難道你從一開始就懷疑陶瑩？”

  電腦文件裏的東西，都是前些日子在烏斯藏，有關陶瑩的。

  所有的音頻和視頻，都證實了這個團隊跟陶瑩認識。

  “是。”顧嬈坦然。

  從見到陶瑩的第一眼，顧嬈就覺得這女人不一般。

  “為什麽這麽篤定？”

  “可能，我不信一個人能表現的那麽完美。”顧嬈單手撐著下巴，微微眯了眯眼，輕笑，“在這個圈子裏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表現欲，如果她真的不在乎名和利，早該退圈了。”

  “就這樣？”

  “當然不是。”顧嬈搖了搖頭，“她的反應太快了，讓人有一種，被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陶瑩的反應簡直快得離譜，像已經知道了即將要發展的一切，然後守株待兔。

  初次見麵，陶瑩聲稱自己一直在幫忙，但是麻尼布上落了一層灰塵，而她的手上一塵不染；

  陶瑩的藏語很好，可見到他們，不假思索地默認了他們是漢-族人，脫口而出的是漢語……

  “最主要的是，她明明在這裏待了一周，可我見到她的時候，她雖然穿著簡樸，依舊光鮮亮麗。”顧嬈補了一句，“如果在鏡頭底下，會是個不錯的狀態。”

  正因如此，顧嬈才會跟鄭嵐說，陶瑩的演技稱不上“好”字——她騙人的時候都甩不掉偶像包袱，用力過猛了。

  言盡至此，喬安徹底明白了。

  陶瑩明明是一個表現欲極強的人，可她平日裏淡泊溫柔，一切都是相悖的。

  陶瑩怎麽看都不像是來日行一善的，她像是來尋覓墊腳石的。

  也許最開始這是她蓄謀已久的一場秀，並無目標。不過誤打誤撞地，陶瑩覺得自己有了更好的選擇，節目組裏的每一個人可都是很好的跳板。

  不知道哪家的手筆，用“罵哭孩子”的照片把顧嬈送上風口浪尖。然後明擺著，顧嬈被陶瑩選中了。

  “你還不算太蠢。”喬安顯然對這份材料很滿意，“不過當務之急，先把你的事解決。”

  喬安說的，自然是罵哭孩子的照片。

  顧嬈先前留了心，“天價片酬”的事留了一手，可“罵哭孩子，人設崩塌”還是得著手解決。

  “那個孩子做事太過分了，我才沒忍住。不過當時我朋友有錄視頻。”顧嬈心底多少有些不舒坦，抿了抿唇，然後補了一句，“不過我們應該有更好的選擇。”

  謝青縵一貫謹慎，她當時點了點自己的手機，就是替顧嬈留了個心眼。

  不過顧嬈不打算用這份視頻，這時候把視頻丟出去，是能解釋原因，不過估計還是有人排著隊罵她心機深沉。

  顧嬈說得更好的選擇，是當紅小生餘森。

  顧嬈把自己手機調到某音的頁麵，餘森前些日子更新了一段短視頻，畫麵裏就是顧嬈和那個熊孩子。

  隻拍到了顧嬈的背影和聲音。

  角度沒有謝青縵的直接，可是恰到好處。一來，這份證據是巧合，二來，餘森的話更有信服力。

  餘森出道不過兩年，憑借一部偶像劇男主成了今年的話題中心，一躍成為流量男神。他喜歡跟粉絲互動，閑下來也玩各種視頻軟件。

  文案內容也客觀公正，“今日不更了，遇到了個小姐姐，很酷。熊孩子不該被無原則包容。”

  “後續的事情我去處理，不過你還得被罵半天，看著不舒服先別上網，你懂我意思嗎？”

  “我明白。”顧嬈點了點頭。

  一開始被罵的狗血淋頭，如果立即澄清，白受委屈了。不如受盡指責謾罵，然後再反轉。

  微博上不利的熱搜，掛得最久的往往是假的，一秒就撤才是真的。

  “難得你能有這份心思。”喬安若有所思地盯了顧嬈一會兒，意味深長，“是我小看你了。”

  從最初的天價片酬，顧嬈的警覺性就讓她詫異，後來一連貫的陷阱，要麽避開了，要麽留心了。很少有一個新人能這樣，走一看三。

  顧嬈直覺後麵有個“但是”。

  果不其然，喬安清了清嗓子，麵色沉了下來，“但是，你是一個公眾人物，說話做事必須三思而後行。今天的事，本來可以避免的……”

  就知道這事糊弄不過去。

  喬安真是怕極了她不長記性，一改平日裏幹練冷淡的樣子，好話壞話說盡了，指望她能聽進去一兩句。

  顧嬈聽喬安諄諄教導了半天，很想找個理由溜走。就在她坐立難安的時候，手機屏幕亮了亮，〔還沒結束，小女朋友？〕

  顧嬈偷偷瞄了一眼，心說沒有，你的小女朋友正被說得狗血淋頭。

  她沒回複，沈良州也沒動靜了。

  但是半分鍾後，喬安就接了通電話，皺了皺眉，“我還有事處理，熱搜的事我安排人處理，有什麽我再聯係你。”

  喬安似乎又有什麽公務纏身，按了按眉心，急促又幹脆地走出去，“真是一天一天不讓人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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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後知道真相的喬安在某乎發帖——《老板有異性沒人性是一種什麽體驗》。

  公報私仇的資本家，多叮囑了他的小寶貝兩句，就變著法給我加班，嗬，男人。

  沈良州：老板明天就打算扣你工資。

  這張信息量有點大，如果捋不清我給你們調整，如果還是有點不太懂，我會把你們的疑問點，在作話裏解釋的。

  下一章該給沈總護短的機會了～

  然後，我們……嘿嘿嘿，燕京的熟人在趕來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