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良州的話音一落，宋伊一的臉僵了僵。

  他是真不給麵子。前麵她的話，他一句都沒搭腔，現在好不容易接了句話，還是因為別人。也不知道是並沒注意還是故意的。

  顧嬈隻覺得好笑。

  真是會心一擊。

  宋伊一的眸底劃過一絲尷尬，但她很快又換上讓人如沐春風的笑意，“那咱們可說好了，今晚誰都不能缺席，難得這樣聚一聚呢。”

  “那我就不去了，今天有點急事，改天再跟你們賠不是。”

  今天其他成員並不在，也不算完整的聚會，有急事不去也無妨。顧嬈就沒打算逗留。

  顧嬈話音剛落，宋伊一微微笑著掃了她一眼，“清和，你真的不想去嗎？”

  顧嬈略微訝異地看著她，沒反應過來她什麽意思，“當然。”

  “那你剛剛幹嘛拉我呀？你明明很想去嘛。”宋伊一好笑地看著她，“要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提意了。”

  其他人都用一種古怪地眼神打量著她。

  這都是什麽跟什麽？

  宋伊一這莫名其妙地一句話，因為沒有人能替自己作證，顧嬈有口也說不清。不知道的都會以為她是想去還要裝清高。

  “我沒有。”顧嬈很平靜地看著它，一種極度不舒服的感覺占據了心頭。

  “好好好，沒有就沒有。”宋伊一像是無可奈何地看著她，口頭上應和著她的話。

  這就有點惡心了，顧嬈突然覺得自己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如果她走了，是心虛，留下了，別人更認定了。

  沈良州掃了宋伊一一眼，冷不丁地開口，“宋小姐，你似乎很健談。”

  宋伊一被噎了一下。

  聰明點的人都知道這絕不會是誇獎，還能有什麽意思，潛台詞無外乎是要她閉嘴。

  宋伊一也是覺得奇了怪了。她想不通哪裏得罪過沈良州，讓他對自己似乎抱著根深蒂固的成見和敵意，她沒說一句話，他要麽當做沒聽見，要麽就毫不留情地懟回去。

  “沈總說笑了，我其實不太愛說話。”宋伊一明知所有，還是要裝作一無所知，賠著笑臉說道，“我隻是很喜歡大家，才會多說一點。要是有什麽不當的地方，沈總多多包涵。”

  宋伊一實在是會說話，一句話把所有人都誇了，很討巧的解釋。她柔柔弱弱地模樣，實在是讓人不忍心指責。

  然而沈良州的眸色依舊是冷淡的，音色都清冷如初春消融的冰雪，帶著刺骨的寒氣。

  “不會說話不要緊，你閉嘴就行。”

  “……”宋伊一難以置信地看著沈良州。

  “好啦，我去。”一直低垂著視線的顧嬈冷不丁地開口。

  尷尬的氣氛緩和了些許。

  很快有人岔開話題，這事兒也就翻了篇。

  沈良州似乎是真的有事，接了通電話，趁著空檔，宋伊一又湊到顧嬈跟前，“清和……”

  顧嬈看著她似乎蠻擔驚受怕的樣子，有點隔應，她不動聲色地抽開手。

  “清和，你是不是生我氣了。我其實，其實是不忍心……”宋伊一急切地跟她解釋，“你明明很喜歡沈總的，我想給你們一個機會。”

  顧嬈心想，這個戲精是什麽時候瞎的眼。她從哪裏瞧出來自己倒貼了？還撮合，可去她的吧，她把什麽都推給自己，還要說是樂於助人。

  壞人都沒她這麽不要臉。

  “那我真是謝謝你。”顧嬈皮笑肉不笑，伸手再次拂去她的手。

  宋伊一垂著頭，像是犯了錯一樣，眼眶微微發紅，“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多管閑事了……”

  “那我謝謝您。”顧嬈繞開她，抬腿就走。

  “啊……”宋伊一痛苦地擰了下眉，眼淚跌落。

  所有人的視線再次聚焦。

  顧嬈的身形僵硬了下，她離得不算近，不知道怎麽回事，她不偏不倚地踩到了宋伊一。

  宋伊一連忙擺手，“沒事的沒事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有人搖了搖頭，小聲嘀咕了句，“宋伊一也是倒黴，不就是沒心眼說了句實話嗎？就被人又甩臉色又折騰。”

  顧嬈薄唇微抿，沒說什麽，走開了。

  下午就訂在一個私人會所。

  不愉快的事顧嬈也沒提，劇組內一團和氣。開始沒多久，顧嬈說了句“失陪”，端著紅酒起了身。

  沒過一會兒，宋伊一就以不放心跟了上去。

  門板擋住了包間內的視線，也隔絕了包間裏的嘈雜。走廊內靜悄悄的，在一片薄暗裏，宋伊一觸到顧嬈的視線。

  她被驚了一下，微笑如清風掠過一縷陽光。

  “誒，你不回去嗎？”

  “這就回去了。”顧嬈上下掃了她一眼，似乎在思量著什麽，眸底帶笑，卻讓人覺得心涼。

  宋伊一被她看得渾身發毛，格外地不自在，“那我先回去了。”

  宋伊一還沒邁出一步，眼前裙角一掠，顧嬈擋住了她的去路。

  “你做什麽？”宋伊一後退了一步，有些警惕地看著她，眸底的戒備分明。

  “呦，原來不是一隻受驚的小白兔啊，爪子藏好了嗎？我看你想撓我。”

  顧嬈勾著唇角笑了笑，懶懶散散地啟唇笑她，眸子裏帶著略微的嘲諷味兒。

  “清和，我是不是哪裏得罪你了？”宋伊一眉眼間是淡淡的失落，她伸手去扯顧嬈的手腕，聲音很輕，“你是不是因為我和沈總多說了幾句，不開心了？”

  顧嬈唇角扯了下，她低垂著視線，沒搭腔。

  她就是好奇，是誰質疑宋伊一的實力的？看看，這演技秒殺多少人。

  宋伊一看她不說話，以為自己說中了，心底不由得冷笑。麵上卻將聲音壓得更低，磕磕絆絆地，像是受了無盡的委屈。

  “我……我真的沒想礙你的事的，你要是介意，我以後……”

  宋伊一醞釀著情緒，她“小哭包”的頭銜絕不是浪得虛名，眼看著她眼淚就要掉下來了，顧嬈突然打斷了她。

  “省省吧妹子，”顧嬈挑一挑細長的眉，纖細的手指捏著宋伊一的嘴角，擺出來一個上揚的弧度，“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誰玩聊齋？”

  宋伊一的眼淚被強製性打斷了。

  “你……你什麽意思？”宋伊一咬了咬唇，略微有些惱怒。

  “首先，我對沈良州沒什麽想法。然後，先不提其他的，你當沈良州什麽人呢？”顧嬈冷笑了一聲，眼角蕩著風情，驕矜得讓人看著不爽，“真不是我笑話你，我還真不信他能看上你。”

  宋伊一臉色微變，她克製著自己的情緒，強忍住作出什麽的衝動，手指捏著衣角一寸寸收緊，嘴唇都被她氣得發抖。

  “你……”宋伊一深吸了一口氣，極力維持著自己和善的笑容，“你到底想怎麽著啊？”

  “怎麽著？我沒想怎麽著啊。”顧嬈無辜又純良地睨著她，“我就是說了個事實，沈良州他不瞎啊。”

  “你，你——”宋伊一嘴唇抖了抖，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咬出來的。

  “呦，妹子，你怎麽不是剛剛，嬌軟可愛單純無辜軟妹子了？”顧嬈歪著頭笑起來，唇角的弧度漂亮又惡劣了，“我吧，就是特恨算計我的人。”

  “我小氣，睚眥必報，懂吧？”顧嬈的笑意一寸一寸的斂了去，懶懶散散，漫不經心，眸色亮得駭人。

  一股寒意從宋伊一腰間傾落。

  顧嬈淡淡地，伸手將酒杯一傾，紅酒順著宋伊一的腰身倒了下去，“這杯酒，敬你。”

  紅褐色的痕跡瞬間從純白的裙角暈染開。

  “宋清和！”宋伊一又驚又怒，一把將顧嬈狠狠推開，“你瘋了！”

  宋伊一本以為顧嬈會再度為難她，然而並沒有。

  顧嬈突然彎下身去，垂著視線，以一種被低的姿態，蹲在她的腳邊。顧嬈拿著方巾慌亂地替她擦拭著裙擺上的酒漬。

  “對不起、對不起伊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顧嬈一個勁地跟她賠不是，焦急的聲音似乎都帶上了哭腔。

  宋伊一被顧嬈的精分狀態惹得怒氣又增了幾分，“誰要你惺惺作態！你是不是有病！”

  她煩躁地推開顧嬈，沒用多大勁兒，然而顧嬈像是被狠狠推了一把一樣，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你——”宋伊一想說她何必繼續演戲，突然聽到淡淡地一句。

  “宋小姐，欺人太甚了吧？”低沉地聲音裏壓抑著隱隱的怒意，從她身後傳來。

  宋伊一怔了下，臉色微變。

  她一轉過身，就撞上了沈良州冷冽的視線。沈良州的眸色都快凝成冰了，涼颼颼地紮人。

  除了沈良州，還有劇組的人，被聲音引了過來，現在都錯愕地盯著她，像是難以置信。大約是因為形象顛覆，一時之間接受不了。

  “伊一，別因為一件小事傷了和氣。”陳導有些為難，他的目光在宋伊一和顧嬈之間逡巡。

  娛樂圈裏艸人設，內裏與公眾形象不符的大有人在，但圈內大致都心裏有底兒。這個宋伊一，給人的印象一直良好，絕大多數人樂意相信，沒想到也是演得好。

  “我不是……不是這樣的……”宋伊一想解釋，突然覺得話都捋不清楚，她根本沒辦法解釋。

  顧嬈招惹她那會兒聲音很低，可沒什麽人聽得到，這地方又是攝像頭盲區，證據更是無從談起。

  但是她暴躁地怒吼，衝著顧嬈發泄怒氣，一把將人推倒在地的潑婦模樣，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她就算再有冤屈，這次也說不清。

  外人眼裏能怎麽看？她，公認的單純少女宋伊一，因為一杯酒，一件衣服，讓自己的同僚蹲在腳邊，賠不是擦衣服？最後還一把將人推倒在地，破口大罵？

  原本慘白的臉，因為急躁和惱怒漲得發紅，宋伊一渾身都在抖。

  “不是的，”顧嬈突然出聲，她苦笑了下，“是我自己不小心，伊一才著急了。”

  宋伊一聽得快要上火。

  顧嬈好整以暇地坐在地上半天，捏準了時機就捅上一刀。顧嬈哪裏是替她說話，分明是間接落實了她欺負人。

  說著，顧嬈像是怕大家難為宋伊一一樣，焦急地想從地上起來，她才剛一動彈，她“噝”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顧嬈的薄唇緊抿，眉頭緊蹙，似乎在強忍著痛苦，看上去像是崴腳了。

  沈良州早已快步走到她身邊，“你別動。”

  顧嬈當真是老老實實地呆在了那裏。她低眉不語，垂落的長發遮住了一半臉頰，也遮住了眸底的情緒。

  沈良州的手剛要貼上她的腳踝，顧嬈下意識地縮了下，這下眼淚都彪出來了。

  “沒事……”

  沈良州的手僵了一下，他抬了眼，凝視著宋伊一，視線陰鷙的冷。

  “一件衣服而已，宋小姐真是好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