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陽光中，我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第一次撥打了女民警王小玲的電話，她接通後，我對她說道：“王警官，你好……給你打電話有點冒昧，不過這件事情隻能向你打聽……”

  她帶著些疑惑向我問道：“你是前兩天幫我奶奶撿瓶子的那個人？”

  “對，不過這次不是給老太太告狀的，是真有事兒請你幫忙，你現在方便說話嗎？”

  “沒什麽不方便的，我白天休息……但是，你這開口就說要請我幫忙，是不是也有點太不生疏了？“

  “我知道這麽開口挺冒昧的，可但凡有一點辦法，我也不會找你這個隻有一麵之緣的朋友幫忙的。”

  “沒到朋友的份上。”稍稍一停，她又很警惕的問道：“你是不是犯什麽事情了？”

  “你可不能這麽懷疑，我這人活得挺有分寸的……是我一個朋友出了事兒，昨天晚上已經被你們給帶走了……他是在馬久邑那邊開海景客棧的。”

  王小玲頓時明白了過來，她很是氣憤的回道：“你這朋友也太目無法紀了，上麵三令五申，洱海邊的客棧要接受停業整頓，現在整個大理從上到下，都在為了恢複良好的旅遊生態而盡心盡力，偏偏就有這些唯利是圖的人，一邊做著非法的勾當，一邊破壞脆弱的生態環境；他們也不想想，要是洱海真的成了下一個滇池（雲南境內的一個湖泊，已被嚴重汙染），他們的客棧生意能長久嘛……做人做事，不能沒有章法，更不能瞻前不顧後……你也別找我說情，這不在我的職權範圍內……更沒有那個能力！”

  王小玲到底是在公安係統上班的，說話很是官方，但也不是沒有道理……我感覺的出來，她是一個挺有正義感的女人，而她的氣憤也很真實，並不是為了做做樣子，好讓我知難而退。

  我低沉著聲音，很是誠懇的回道：“王警官，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不是來找你說情的，嚴格來說，是配合你們的工作……首先，我絕對承認我朋友的行為是不對的；再者，我也肯定你們的做法，這個社會需要公平和正義，他們違法經營，破壞了生態環境不說，對那些奉公守法的海景客棧老板來說，也是不公平……所以，我給你打電話，就是希望你能幫忙讓我去見這個朋友一麵，我好勸他把這段時間的違法所得，如數上繳……他自己現在可能還意識不到事情的嚴重性，得有他信得過的人，把這樣的信號傳達給他，讓他有危機感……那樣，你們的工作也好做，對不對？“

  “現在審訊的難度，確實在於很多客棧老板不肯配合，但我們這邊肯定是有辦法確認的……”

  “如果他們願意主動交代，何必要浪費警力呢……而且所謂政策也是以人為本的，所以請給他們一個主動認錯的機會吧。”

  王小玲一陣沉吟之後，說道：“我打電話請示一下領導吧，原則上在偵查期間，嫌疑人是不允許跟親屬和朋友見麵的。”

  “那我等你的消息。”

  “嗯。”

  ……

  我就坐在離派出所不遠的地方，焦慮的等待著；中間，我又將鐵男的真名用短信發給了王小玲，並在心裏做著判斷，自己到底有沒有可能性去見上鐵男一麵。

  從剛剛和王小玲的交談中來看，現在還沒有任何一個客棧老板願意主動交代，所以時間對我和鐵男來說都極其重要，如果這期間，有人在鐵男之前鬆了口，那鐵男的情況就沒有第一個交待的這麽樂觀了。

  這麽過了十分鍾，王小玲給我回了電話，她說，我可以去見鐵男一麵，但是隻有十分鍾的時間，她讓我等她一會兒，因為整個過程她必須要參與進去。

  ……

  女民警和女人還是有區別的，至少王小玲分得清一會兒是多久，她在十五分鍾後就到了，而一般女人的一會兒是沒有絕對期限的，我曾經就因為楊思思的一會兒，等過一個半小時，這絕對不是誇張。

  雖然現在不是她的工作時間，但王小玲還是穿上了警服，大概是想告訴我，這件事情的嚴肅性，讓我不要在她麵前耍什麽花樣。

  我能理解她這個行為，因為這個事情是她去請命的，一旦出了問題，她將是第一個被問責的人。

  灼灼的陽光下，我眯著眼睛，對她說道：“真的特別感謝你，王警官！”

  “這是我分內的事情，希望你能好好勸說你的朋友……據我所知，他們這些客棧老板，提前預判過風險，所以都統一了口徑，隻承認客棧是以短租的形式賣給那些遊客的，他們根本沒有賺到什麽錢……可上麵要的不是這個結果，這次行動的象征意義要遠遠大於實際意義，要不然保護洱海真的就變成一句空口號了。”

  稍稍停了停，王小玲又說道：“當然，我們也不是為了震懾，就要把這些客棧老板給辦成冤假錯案……他們到底是對外營業，還是短租，他們自己心裏比誰都明白……我們會去收集相關人證和物證的，除了工作量大點，其實並不難，到時候人證物證俱全，我們會考慮將一些情節特別惡劣的移送給檢察院，走司法程序。”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會好好勸他的。”

  王小玲點了點頭，然後在我之前往派出所的方向走去。

  ……

  因為被關押的人數超出了派出所的負荷，所以又征用了派出所附近的幾處民房，做成了臨時的關押點，而鐵男就被關在其中的一棟小樓裏。

  王小玲拿出鑰匙打開門，我走進了房間，裏麵很簡陋，隻有一張單人床和一張半人高的舊桌子，我甚至連坐的地方都沒有。

  我的到來讓鐵男很意外，他先是看著我，然後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問我要煙，我征得王小玲的同意後，給他點上了一支煙，他就這麽低頭坐在床上，一邊吸，一邊用腳磨蹭著地麵，顯然內心十分慌亂。

  我對他說道：“這次見麵的機會，是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我們隻有十分鍾的時間，希望你能珍惜。”

  鐵男抬頭看著我。

  我趕緊讓自己進入到狀態，然後麵色嚴肅的說道：“現在，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已經完全超出了你的想象；所以，我來就是為了勸你，千萬不要抱有僥幸心理，你得好好把這段時間的經營收入和賬本交給審訊人員……爭取寬大處理。”

  鐵男與我對視，他的臉色漸漸冰冷，然後攤開雙手對我說道：“短租也犯法嗎？……你們是真當我賺了好幾百萬呢，還弄什麽賬本？……我實話告訴你，過年這一季，我壓根就沒賺什麽錢，都不夠他們立案的。”

  我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但還是耐著性子說道：“鐵男，我再說一遍，我隻有十分鍾的時間……現在把賬本和非法所得主動交出來，是你唯一的出路……事情真的比你想象的要嚴重的多！”

  “得有這樣的東西，我才拿的出來；沒有，你讓我怎麽拿？”

  “你是不相信我嗎？”

  “嗬嗬……”

  鐵男笑了笑，然後又低頭猛吸了一口煙，我回頭向王小玲看了看，她一直在密切注視著我和鐵男的動態，我的心裏萬分焦急，又說道：“就算你不為自己想，也要為桃子著想……”

  鐵男打斷了我：“別扯我，你要是為桃子著想，你就不該跑過來找我……你這是在給我編織罪名呢？！”

  “鐵男……你信我一次行不行……現在還沒有人主動交代，你如果第一個交代了，就會是不一樣的性質，你明白嗎？……你那些非法所得，人家是有辦法查到的。”

  “那就讓他們去查啊！我倒要看看，他們能把一個清白的人給查成什麽樣。”

  “你真的瘋了！”

  鐵男瞪著我……而就在這個時候，走廊裏又走來了一個男民警，他和王小玲說了幾句，分散了王小玲的注意力。

  鐵男趁機壓低聲音，很是憤怒的說道：“米高，我和你不一樣，我不會眼紅朋友，更不會出賣朋友……我們這些做客棧的老板，相互之間也是有友情的，我們都不說，看看他們能查出什麽名堂來……嗬嗬，大理的人口流動性那麽大，我就不信私下的現金交易，他們也能查得出來……別搞笑了！……另外，也請你不要在桃子麵前製造恐怖氣氛，時間到了，我會出去的。”

  “能不能別這樣，我是真心為你好……如果，你覺得這筆錢對你和桃子特別重要，你隻要把賬本給我，這錢我給你付，你不用承擔一分，行不行？”

  “又來裝偉大？……我告訴你，在我眼裏，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傻逼……要賬本？你他媽這是在害我，知道嗎？”

  我生平第一次冒出了無法抑製的怒火，我在壓抑中罵道：“要不是為了桃子，誰他媽會來找你的氣受……你要是什麽時候能搞清楚狀況，也不至於是現在這個吊樣子……你就在這兒自生自滅吧，操（）你媽了個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