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芷的信息，就像一隻撫琴的手，撥動了我內心最深處的那根弦。孤獨、惆悵，不想死的求生欲望，都是我手上的樂章，可該以什麽形式演繹出來，不取決於我，隻取決於葉芷的手，是輕還是重。

  這麽想著的時候，又是一陣風，穿過樹木與樹木之間，迎麵吹來，我看到的是一個遲鈍的自己。

  我終於回了葉芷的信息，我向她問道：“我是去機場接你，還是在原地等你？”

  “在原地等我吧。”

  我問道：“等多久？”

  “如果你在大理的話，兩個小時……如果你不在大理，換我等你。”

  我沒有過度去揣摩葉芷為什麽會這麽說，我隻是如實回道：“我就在大理，我等你。”

  “那發個位置過來吧。”

  盡管客棧已經被拆掉了，但地圖上還是保留著精準的定位……我將此發給了葉芷，我知道如果我在這裏等她的話，她甚至不需要導航，便能輕鬆的找過來，因為這是一種傳承也是一種顛覆，她的酒店即將建在客棧的廢墟之上。

  ……

  背靠在一塊凸起的礁石上，我點上了一支煙，開始了這說短暫也漫長的等待，而沒過一會兒，月光便取代了夕陽的餘暉，成了照亮洱海的唯一光源。

  我就這麽看著洱海中央那片最亮的地方發著呆……

  我迷迷糊糊的想著：我現在是在靠視覺和聽覺感受著這個世界，如果我還有除五官之外的第六，第七種感官，那山會不會是凹陷的？海水鹹中有甜，風可以解渴，水能煮開水，火裏可以行船，人先有思維後有肉體……

  五官，也許是造物者給人類製造的一把鎖，而不是真正打開這個世界的一把鑰匙，所以生而為人，難過了想哭，高興了就笑，是基於本能，也是無藥可解。

  因為，我們隻能靠五感去接觸這世界，本身就已經是一種局限……所以我們看不見空氣，也不知道善良的人為什麽善良，壞人為什麽壞！

  ……

  我用一陣風的時間想了這些，風停後，我給馬指導打了個電話，不為別的，隻是單純的想和他聊會兒。

  等了小片刻，馬指導接通，他的聲音還是那麽低沉，也依舊不善言辭，所以他隻是“喂”了一聲，卻沒有問我，為什麽突然給他打電話。

  我向他問道：“在哪兒呢？”

  “去酒吧唱歌的路上。”

  “我是說，你在哪個城市落了腳。”

  “靠拉薩一個不大的縣城。”

  “最近怎麽樣？”

  “就為了一日三餐活著，挺空虛的！”

  稍稍停了停，馬指導又向我問道：“你呢，還順利嗎？”

  他這麽問，證明桃子和鐵男並沒有將我遇上的麻煩事兒告訴他，肯定沒有告訴，如果他知道了，一定會打電話問我的，因為他是我在大理，最誌趣相投的哥們兒。

  我笑著回道：“我這邊一直都挺順利的……那天，我還和桃子聊到了你跟白露，我們說好了過年期間好好賺一筆，然後再一起開個海景客棧，等你和白露回來。”

  馬指導笑了笑，沒有說話，而沉默，恰恰說明他心裏有所感觸，隻是他不善於表達，然後我便聽見了他點上煙的聲音。

  我也沉默著，片刻之後才對他說道：“給哥們兒唱首歌吧……勵誌點兒的。”

  “海闊天空？”

  “就這首。”

  我剛說完，馬指導便掛掉了電話，正疑惑著的時候，他給我發來了一個視頻邀請，我接受後，他已經到了酒吧，他大概是將手機固定在了一個支架上，然後自己便抱著吉他出現在了鏡頭裏。

  他叼著煙，看著身邊一個坐在架子鼓旁的青年，對我說道：“跟幾個新朋友組了一個樂隊，這是鼓手老六，坐著那邊摳腳的是貝斯手，胡吉……”

  他說著便將鏡頭對準了另一個滿臂都是紋身的藍發青年，他是在摳腳，見馬指導將鏡頭對準了他，他便操起一把鼓槌扔向了馬指導……他說自己有偶像包袱，所以馬指導不能在他摳腳的時候埋汰他。”

  馬指導笑了笑，然後便開始調試著自己的吉他……

  這個空隙間，我又給自己點上了一支煙，雖然海邊的風一直沒有停，但卻好像坐在了那個有馬指導的小酒館，酒館裏三三兩兩的客人，可是火爐卻馬力全開，溫暖著這些走南闖北的人，也溫暖著蕩氣回腸的青春。

  在胡吉和老六都就位後，馬指導終於說道：“今天開場的第一首歌，來自Beyond的《海闊天空》，送給你們，也送給我遠方的朋友……希望明天會更好！”

  “寒夜裏看雪飄過，懷著冷卻了的心窩飄遠方；風雨裏追趕，霧裏分不清影蹤，天空海闊你與我，可會變……多少次，迎著冷眼與嘲笑，從沒有放棄過心中的理想……”

  熟悉的歌，熟悉的朋友，陌生的酒館，冒著熱氣的火爐……

  我一邊點頭，一邊心血澎湃……我這輩子雖然沒有經曆過什麽崢嶸歲月，卻更渴望在跌倒後，能夠頑強的站起來……也許，我活得就像一隻蟑螂，可是卑微的背後，也有對生存的強烈渴望！

  我將手中的煙越捏越緊，然後站在了最靠近海邊的礁石上，附和著視頻裏的馬指導大聲唱著……

  很慶幸，這片隻有我的海邊，沒有冷眼旁觀，隻有我肆意的揮灑和釋放。

  就像那個夜晚，一個陌生的男人，跪在洱海邊，哭的撕心裂肺，同樣是釋放，同樣是不破不立前的瘋狂！（將小說裏出現的歌整理成歌單了，回複歌單，在坦克的書攤就能看到）

  ……

  在我停止唱歌的時候，才發現那邊的畫麵已經因為信號不好而被切斷了，世界在我的自娛自樂後，陡然便安靜了……我內心一半激昂，一半失落……

  如果有可能，我真希望能去馬指導正在唱歌的小酒館裏喝一杯，去跟他一起仗劍走天涯。

  一個恍惚間，傳來了鼓掌聲，我回頭看去，是葉芷……她挎著白色的包，穿著淡藍色的長衣，仿佛融進了這溫柔的月色中……

  我太聰明了，原本很難熬的兩個小時，竟然用這樣的方式在渾然不覺中便消磨掉了。

  ……

  我和葉芷互相靠近，然後在停摩托車的那棵樹下見了麵，這次，我雖然不知道她是為了什麽而來，但是卻比上一次更想請她好好吃一頓飯。

  這次，葉芷在我之前開了口：“你剛剛那麽唱歌，是因為等的太無聊了，還是……？”

  我反問道：“心裏需要動力的時候，你難道不覺得這首歌很合適嗎？”

  葉芷看著我：“在你給我發定位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心情應該很不好……你好像把這裏當成了一個可以寄托自己某些情緒的地方。”

  我笑了笑，回道：“你隻說對了一半，這次，我不是因為心情來這個地方的……我爸給我寄東西，一直都用這邊的地址，所以我是過來拿快遞的。”

  稍稍停了停，我又說道：“上次沒能好好請你吃頓飯，心裏有遺憾，今天晚上一定給我個機會……雖然，我不知道你這次是為了什麽來的，但是要請你吃飯的想法就是特別強烈！”

  “因為你是一個特別害怕自己虧欠了別人的人……”

  “大概是吧。”

  我這麽說著的時候，忽然意識到，此刻的自己，已經窘迫到連請葉芷吃好好吃頓飯的錢都已經沒有了，可是話卻已經被自己說了出去，我一直是個好麵子的人，所以這樣的反悔，我是做不出來的，可如果硬著頭皮，又該怎麽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