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魏根生仍是在期待什麽人過來看他, 轉一圈都沒看見, 魏愛國的哭訴他回應不了什麽。

  魏愛軍看出他在找人，抹著淚問：“爸, 你這是在找誰啊？你還想見誰？”

  他答不出。

  “咱爸肯定是想見春玲跟寧寧, 她倆咋還不過來？沒給寧寧打電話叫她回來啊？”馬鳳麗帶著哭腔提點，孝順兒媳婦的架勢十足。

  魏春華楞了一下：“你們沒人跟寧寧說？”

  何寧寧正在暑假實習，魏根生的病情穩定後，她跟何寧寧說過一次, 讓她暫時不用著急回來，但現在魏根生病危兩天, 也沒人說一聲？

  齊樹雲嘟囔一句：“那春玲都沒說，咱這都忙死了, 誰能想起來寧寧？”

  “別說了！”

  魏根生的精神越來越不好, 生命的最後時刻，他眷戀的目光在子孫身上掠過, 他曾經得過的兩枚勳章都放在床頭，手裏還握著一枚。

  到這時候了，魏愛國也不敢再扮可憐，企圖讓衛雲開在魏根生走之前承諾些什麽, 屏住呼吸靜靜等待魏根生的反應。

  但隻剩嗬嗬的喘氣聲，很快氣息微弱，胸口的起伏漸漸消失。

  魏愛國在他鼻子下探了探, 尖銳的嚎一嗓子, 撲到魏根生身上；“俺的爹啊——”

  老屋裏哭聲一片, 以齊樹雲和馬鳳麗的聲音最為響亮，一口一個我的爹娘，很快就將魏家的喪事給傳了出去。

  宋月明攬著衛真的肩膀順帶捂著她眼睛往外走，他們站在人後，並未讓衛真看清什麽，就是這樣她也有點害怕，緊緊拽著她的手。

  哭了一會兒，留下魏根生的倆兒子在屋裏給老人換衣裳，其餘人坐在堂屋院子裏，悲悲戚戚的嗚咽著。

  護工來跟宋月明請辭，她是覺得晦氣，雙倍工資還沒拿幾天呢，人都沒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虐待老人了呢。

  “妹子，我跟你說清楚，昨個兒清早起來老頭子開始不對勁的，就是他那個二閨女跟女婿來了一趟，他們把我攆出去了，不知道說了啥，上午就開始發燒，村裏的醫生來看過，掛了吊針，今兒清早又來看看就說人不中了，我可真是啥都沒幹。”

  如果真是護工的責任，魏家人早就跳起來了。

  宋月明和衛雲開都聽著，當麵給護工結了工錢，護工早就收拾好東西，拿上錢迅速離開。

  魏春華電話通知他們過來的時候並沒有說魏根生因為什麽事突然病重，明明出院的時候人還好好的，怎麽也不應該惡化的那麽快。

  魏根生得腦血栓是積年攢出來的病，但病情不算嚴重，有護工在，不會有人虐待他，何況護工還特意提及魏春玲和張康，他一定是受了什麽刺激。

  宋月明特意壓低聲音說：“張康應該是出事了。”

  衛雲開沉著臉點頭。

  魏春玲所在的小縣城離魏水村並不遠，親爹去世，魏強開著三輪車去接她，人到娘家的時候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宋月明看著，她的哭仿佛是家裏即將失去所有的悲痛，悲傷的尤為真切。

  “嫂子，我咋辦啊？”

  魏春玲哭著要來拉宋月明的手。

  宋月明側開身子躲過去了，冷冷淡淡的說：“去看看你爸吧，別對著我哭。”

  “嫂子……”

  魏春玲大約是沒想到都這時候了，宋月明仍然這麽冷漠絕情，她愣了一會兒愈加悲切的哭著跑向老屋。

  接下來就是商議喪事時間，衛雲開和宋月明並不負責喪葬費用，由魏家兩兒三女，魏根生和王寶珍都已經去世，此地風俗是閨女不負責喪葬大頭費用，也不會繼承遺產，魏根生留下的財產都由魏愛國和魏愛軍來分。

  “老三，你別走，你留下給咱們當個見證中不？”魏愛軍精明，魏根生一走，他反倒知道跟衛雲開好聲好氣的說話。

  衛雲開也想看著魏根生安安穩穩的下葬，於是點了頭：“這些規矩我懂的不多，你再在村裏找個年紀大的明白事兒的來幫忙。”

  魏愛軍喜滋滋的點頭：“那是肯定的。”

  本家的叔伯大爺都會過來幫忙，魏家人需要在兩天內準備好壽衣棺材，黃紙白布，聯係好嗩呐班子，搭靈棚報喪。

  大部分事情都得魏愛國和魏愛軍出麵，村裏有專做紅白喜事的問事兒大爺，規矩禮儀他都懂，魏愛國得先給給人磕個頭拿包煙先將人請過來主持大事，等到喪事辦完再給人禮錢。

  商量出錢的時候，魏愛國和魏愛軍一人拿出來二百塊錢，再看著三個姐妹。

  魏春華腫著眼睛掏出來一百，分家產啥的她啥也不要，就想讓魏根生的喪事辦好，魏春芹掏了五十，輪到魏春玲她從兜裏掏出來四十塊錢。

  魏愛國看著不滿意：“春玲，咱爸可是叫你跟張康氣那一下子才突然不中了，你就拿這些錢？你家裏過恁好，可得對咱爸盡點心吧？寧寧可是咱爸咱媽一手養大的。”

  魏春玲臉色煞白，磕巴著說：“我來的時候就帶這麽多，等張康過來再給吧。”

  “喲，那他得趕緊過來。”

  兩兄弟一唱一和，倒沒有真的將魏春玲怎麽樣。

  宋月明在一旁看的明白，和衛雲開對視一眼，看清了他眼底淡淡的怒意，而後漸漸消失。

  魏家兩兄弟不跟魏春玲計較計較，那是因為魏根生這病纏人，將來得需要他們多照顧，現在魏根生因病去世名正言順，對他們來說大約隻是早死晚死的區別，再說魏根生死了，張康還有個小小的職位，別看職位小，在這鄉下也能給他們不少便利。

  衛雲開他們更沒有說什麽餘地的，隻能想著，魏根生好歹不受罪了，憑他的心氣也忍受不住一直躺在床上不能動彈。

  輪到衛雲開給禮金，衛雲開拿出一百塊交給記賬的大叔，指了指魏根生房間窗戶上掛著的嶄新空調。

  “你們看著處理吧。”

  原本有些不滿的魏愛國也不敢說什麽了，那空調少說也得兩千塊錢，就算自己不用，將來也可以賣掉換錢，他可不敢再跟衛雲開，在這時候惹惱他沒什麽好處。

  事兒就這樣辦下去了，人到錢到，有條不紊。

  為父母辦喪事也是他們兄弟倆的麵子，甭管裏麵鬧成什麽樣，對外都是要粉飾太平，一團和氣。

  宋月明和衛雲開帶著仨孩子住在賓館，衛銘和衛越有那麽點低落，她們小時候去過魏家，和魏根生相處過，眼見這麽一個人真的去世了，第一次經曆喪事，心裏頭五味陳雜。

  衛真小聲說：“媽，我有點害怕。”

  “不用怕，魏爺爺對你們爸爸很好，他不嚇人的，咱們送走他就回家，好嗎？”

  衛雲開摸摸她頭發：“你媽媽說得對，不用怕，害怕就跟著我。”

  衛真遲疑著點了點頭。

  實際上葬禮進行得出乎意料的順利，怕三伏天出什麽問題，連冰棺都用上了，封棺前衛雲開上前看了一眼，默默無言的走出來，下葬填土，直到魏愛國將扛著的白幡插在墳頭上。

  從地裏回來就剩下魏家的近親，其餘親戚鄰居都各回各家，暗地裏也等著聽魏家的動靜。

  到了家，魏愛國轉一圈沒看見張康的人影，不由問：“春玲，張康人呢？今個兒我都沒看見他，咱大姐夫，春華家的都在，就他不在，連來都不來？”

  不僅如此，去年看在張康麵子上來王寶珍葬禮上的人今年也沒見到幾個人影，魏春玲一句話不說，張康該不會是出啥問題了吧？

  其他人也不滿意，嘟囔著：張康真是架子大了，不把咱當親戚了！

  “春玲，你倒是說咋回事？”

  魏春玲咬著牙不肯說，宋月明瞟了她一眼，對魏春華點頭示意，他們得回去了，再在這兒待下去也沒什麽意思了。

  魏春華和周師達都跟出來，也沒說讓他們留在這兒吃飯的話，家裏到處還亂著又有那麽多人，這一家子肯定得鬧起來。

  “嫂子，你們路上注意安全。”

  宋月明嗯了一聲，正準備上車走的時候，魏春玲從院子裏了出來。

  “三哥，嫂子！你們幫幫我吧！”

  一句話把魏家另外四個兒女給嚇傻了，看這樣子是出大事了啊！

  仨孩子都坐進了車裏，魏春玲抓著宋月明的手腕，用的力氣很大，宋月明收回放在車門上的手，一點點將魏春玲的手掰開，她眼裏的哀求越來越濃。

  宋月明的聲音更清冷：“幹大剛入土為安，你別總做這沒骨氣的事兒氣他，我們幫不了你什麽。”

  “嫂子，你讓三哥說句話救救張康，他不能出事，他要是出事了，我和暢暢就沒辦法過日子了，嫂子，三哥，你們看在爸的麵子上幫幫我們，以後你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我肯定不跟楊敏來往招你煩了！”

  宋月明聽的直接笑出來：“我什麽時候在乎過你跟她來不來往，你都跟人家鬧掰了，還想著來往？憑什麽？憑你哭的好聽？”

  魏春玲臉上熱辣辣的，扭頭看向衛雲開。

  衛雲開蹙著眉頭說：“何鵬程死的時候，我們幫過，你嫁給張康養不了何寧寧我們幫過，再一再二不再三的道理，你該懂的，張康自己做錯的事被人揪住尾巴，我隻是個做生意的，沒本事幫他。”

  張康職位小，宋柏恒當年讓他在部隊呆不下去，也沒把事情做絕，去的單位也是努力幹就有成績的，張康自己不珍惜而已，被新來的領導抓住小辮子，職位肯定保不住，或許還要賠償、坐牢。

  衛雲開說完走過來拉開車門，宋月明坐進副駕駛，空調風吹起來，燥熱立刻減消。

  “坦白從寬，不要想別的歪路，幹大已經入土為安，你以後別提他，打擾他的安寧。”衛雲開自己坐上駕駛座，啟動車子離開。

  其餘魏家人還沒弄明白發生什麽事，魏愛國和魏愛軍兩兄弟猜出來張康出事了，說不定還要連累他們。

  “春玲，你跟張康可真是好本事啊，我原先想著叫咱爸走的好看點，才沒跟你計較，那天早上你跟張康是不是要求咱爸辦事才活活把他氣死的！你可真是克星啊，何鵬程以前叫你克死，去年氣死咱媽，今年是咱爸，咱家咋有你這樣的人啊！”

  魏愛國一氣兒指責起來，魏春玲艱難的解釋：“不是，是他倆先生病的，不是我的事兒！”

  但這次不是魏愛國一個人凶她，魏愛軍和魏春華都是怒氣衝衝的，就連平時跟她關係最好的魏春芹也皺著眉頭。

  魏春玲心裏忽然冒出來個念頭，何鵬程死的時候她還能回娘家，這一回她連娘家也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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