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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竹已      更新:2022-05-08 23:45      字數:5613
  林兮遲愧疚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因為室內有暖氣的緣故, 她還穿著短袖短褲, 此時被外頭的冷風一吹, 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她彎下腰, 想把他扯起來。

  第一下沒扯動, 像是許放在跟她較勁兒。林兮遲抿著唇又使了勁。

  這下許放倒是站了起來, 懶懶散散地半靠在身後的牆上。

  林兮遲連忙把他往屋子裏推。

  房子裏的溫度跟室外差了個十萬八千裏。

  一進門, 許放就感覺自己周身的僵冷舒緩了不少,他轉了轉脖子,往沙發的位置走。林兮遲往熱水壺裏裝水, 燒開,然後從房間裏翻出暖水袋,拿到客廳充電。

  許放就坐在位置上看著她來來回回的折騰。

  燒水和加熱暖水袋都需要時間, 林兮遲又回到房間裏, 拿了一條被子往他身上裹。

  許放坐在原地,靜靜地看著她, 沒有任何動作。

  林兮遲赤腳蹲在他的麵前, 露出兩節瑩白細嫩的小腿, 雙手捂著他的手, 垂著眼, 像是個做錯了事情的小孩, 不敢看他。

  “對不起……”

  恰好暖水袋加熱好了,林兮遲下意識鬆開他的手,走過去把暖水袋拿了過來, 獻寶似地往他懷裏塞。

  許放麵無表情地把暖水袋丟開。

  此時, 熱水也滾了。

  林兮遲遲疑地看了他一眼,走過去,把開水往她的杯子裏倒,又摻了點冷水,小心翼翼地捧到他的麵前。

  許放沒接。

  林兮遲舔了下嘴角,把杯子放在茶幾上。

  他一聲不吭的,明明是坐著,卻給了她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

  林兮遲站在他的麵前,想到剛剛已經道歉了,便決定跟他講講道理:“我今天七點就起床了,然後我中午在看電視,沒有午睡,我就很困。”

  “……”

  “但我是調了鬧鍾的,不過好像沒響。”

  客廳隻有魚缸上亮著燈,附帶著潺潺的水聲。深夜是一天之中最安靜的時刻,林兮遲得不到他的回應,甚至還有種自己在做夢的感覺。

  許放的半張臉陷在黑暗之中,身上的被子自然的向下掉落,又露出裏邊那個黑色的外套,像是冒著寒氣。

  這樣沉默的氣氛,讓林兮遲的心虛又冒起來,小聲地問:“你怎麽不敲門啊。”

  聞言,許放終於開了口:“敲到手都斷了。”

  “……”

  外公家的門有兩扇,外邊一道防盜門,裏邊是一扇大鐵門,基本一關上,就完全聽不到外邊的聲響。

  林兮遲反應過來,改口道:“門鈴,你怎麽不按門鈴。”

  許放平靜看她:“按到手都斷了。”

  “不會吧……”林兮遲這次不太相信了,指了指外公的房間,“就算我起不來,外公肯定也起得來啊,他睡眠很淺的。”

  說著林兮遲就往門鈴的方向望去,發現那上麵的小紅點沒有亮。

  門鈴沒電了。

  她立刻噤了聲。

  許放扯了扯嘴角,垂眸拿起旁邊那杯溫水,泄憤般地一口氣喝完,隨後把杯子放回桌上。玻璃和玻璃撞擊發出輕輕的聲響,哢噠一聲。

  林兮遲的注意力挪到了那上麵。

  下一刻,許放突然扯住了她的手腕,往他的方向扯。

  林兮遲沒防備,也沒站穩,整個人往他身上撲。她的另一隻手撐在沙發上,想往後退的時候,背部又被他用手抵著,往前推。

  這樣的姿勢,林兮遲比許放還要高上半個頭。

  隨後,他盯著她的眼睛看,微微仰頭,吻住了她的唇。

  林兮遲的眼睛一眨,沒再往後退,低下頭,單手扶著他的後頸。

  他用舌尖抵開了她的牙關,卷著她的舌頭親吻,那片濕軟還殘留了剛剛那杯水的溫度,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滾燙。

  良久,許放鬆開她的唇,喉結輕滾,眸色比剛才的還要深上幾分,唇上也多了水色。他的聲音依然帶著啞意,低而沉:“今天是你生日。”

  是值得慶祝而感謝的一天。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唇,又貼了上去,含糊不清地說:“所以我不生氣。”

  “生日快樂。”

  -

  時間不早了,林兮遲也不想讓他在一來一去在外邊受冷。兩人明天還要出去玩,所以她幹脆讓許放在這睡一晚。

  林兮遲回了房間,把自己的枕頭抱出來給他,還想說些什麽的時候,就被他趕回房間睡覺。

  她這麽來來回回的動靜,早就把林兮耿給吵醒了。

  等林兮遲小心翼翼地躺到床上,一直在裝死的她才冒出了聲,說:“你們剛剛在外麵幹嘛?”

  林兮遲被她嚇了一跳,發現她還醒著,才往她的方向蹭,笑嘻嘻地說:“你說能幹嘛。”

  “……”

  林兮遲心情大好地說:“睡吧。”

  兩人躺了一會兒,林兮耿突然說:“林兮遲,我明早就要回學校了。”

  “知道,不過你也快放假了吧?”林兮遲認真說,“你明天回去就別再翹課了,老師總給爸媽打電話也不好……”

  “後天放假。”

  “嗯,回頭給我看看你的成績……”

  林兮耿像是沒在聽她的話,視線有點呆,像是憋不住了一樣,突然打斷了她的話:“明天爸媽應該不會過來給你過生日。”

  聞言,林兮遲愣了下,很快便道:“沒事。”

  半晌。

  “林兮遲。”林兮耿的眼睛張了張,很小聲地說,“我打了林玎。”

  林兮遲沒聽清她的話,愣愣的:“啊?”

  她的聲音帶了點沙啞,慢慢地說:“她在家裏總是很大力地扯我的頭發,每次扯完就很驚恐地跟我道歉,我覺得很煩,我就把頭發剪了。”

  林兮遲的目光頓住:“她打你?”

  “我房間離她的房間近,她太吵了,我就去你房間寫作業了。”林兮耿說,“然後她就突然進來,拿起旁邊的東西往我身上砸。”

  林兮遲想說些什麽的時候,林兮耿接著剛剛的話繼續道:“喊著你的名字。”

  說完這句話之後,她突然就開始掉眼淚了,胡亂地說:“她把我認成你了,她以前扯我的頭發,沒事就打我,我以為她是生病控製不了情緒,可她隻是把我認成你了。”

  林兮遲的眼眶也變得酸澀,慢慢地給她解釋著:“我不可能乖乖地站著給她打,所以其實也沒多……”

  “我打了她。”林兮耿打斷了她的話,用力抿了抿唇,“我說,我希望她去死。”

  “……”

  “我不知道她現在是什麽情況,反正爸媽之前每天都給我打電話,讓我回去跟林玎道歉。”林兮耿抹了抹眼淚,哽咽著說,“我不會道歉的,在她跟你道歉之前。”

  “林兮耿。”林兮遲歎了口氣,扯過紙巾往她臉上糊,“別哭了。”

  “我就是得跟你說,”林兮耿紅著眼睛把話說完,“他們現在打算去別的地方住了,爸媽已經在準備把房子賣了,帶林玎去B市住。”

  “那不正好嗎?”林兮遲不太在意,“順便去治治病。”

  “他們讓我高考完報B大,我不會報的。”林兮耿揪著她的手,很認真地說,“我一定要上S大。”

  “B大可比S大好考多了。”林兮遲笑眯眯地說,“不過你之前不是說能考到前二十嗎?那應該隨便哪所都能上吧。”

  說到這,林兮耿的表情一垮,原本止住了眼淚又掉了出來:“嗚嗚嗚媽的,我最近又掉出前五十了……我明天真的不回來了,我要好好學習。”

  說完她就哼唧了聲:“反正有許放哥陪你。”

  林兮遲笑了一聲,沒說話。

  半晌後。

  旁邊的林兮耿說著說著就睡著了,林兮遲睜著眼,原本的睡意蕩然無存,她拉開窗簾,沉默地看著外頭的天色一點點的變亮。

  天氣並不好。

  沒有陽光,映入眼中的是,是灰蒙的一片。

  -

  清晨。

  因為想早點去學校的緣故,林兮耿很早就起床了,輕手輕腳地爬下床,然後又回來,小聲地在她旁邊說了句“生日快樂”,這才出了房間。

  林兮遲睜開了眼,聽到外邊傳來了外公和林兮耿的說話聲,偶爾還能聽到許放說了幾句話,但聽得不太真切。

  等聽到林兮耿出門的聲音,林兮遲才慢悠悠地起了床,換了身衣服往外走。

  此時外公和許放正坐在沙發上,下著棋。見她出來了,外公給她指了指桌麵,說著:“把早餐吃了。”

  林兮遲乖乖哦了一聲,看著桌麵上的長壽麵,彎著唇過去把麵吃掉。

  坐在客廳上的兩個人,下棋的時候都是屬於那種不說話的類型,所以房子裏很安靜,隻剩下魚缸裏的流水聲。

  等林兮遲把麵吃完了,他們也結束了一盤棋局。

  林兮遲抽了張紙巾擦嘴,邊走到沙發旁邊,把紙巾扔進了垃圾桶。

  “臭丫頭。”外公抬眼看向林兮遲,“過來。”

  林兮遲眨著眼走了過去,看著外公像往年一樣,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紅豔豔的紅包,遞給她。

  “十九歲了。”外公感歎著,“也是個大姑娘了。”

  林兮遲接過那個紅包,蹲在他的麵前,彎著眼說:“我可還小。”

  外公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笑了:“哪來那麽不要臉的丫頭。”

  林兮遲得意洋洋的站起身,把許放扯開,坐在他的位置上。隨後跟外公下了盤棋,但都沒怎麽認真下,一直在跟他說著自己在學校發生的事情。

  一局結束後,林兮遲和許放跟外公道別後,才套上外套出了門。

  被他扯著一路往前走,林兮遲心不在焉的,隨口問道:“我們去哪?”

  “你不是說想去海洋館。”許放瞥她一眼,“現在去坐車。”

  -

  許放覺得林兮遲今天格外不正常。

  盡管她一直嬉皮笑臉的模樣,盡管她的話依然像平時一樣多,盡管她還是心血來潮就嗆他幾聲,但許放還是覺得心裏怪怪的。

  身為一個大男人,心思這麽敏感,許放還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不高興。

  許放旁敲側擊地問了幾句,但她還是一臉正常的樣子,很自然地說“沒事啊”。問的次數多了,她反倒疑惑地開始問他今天是不是不開心。

  許放幹脆作罷。

  而且比起平時,她今天的精神好像要更高漲些。

  兩人出海洋館恰好是午飯的時間,吃過午飯之後,她便興致勃勃地對許放說想去KTV唱歌,許放聽她鬼哭狼嚎了一下午,然後兩人在外頭吃了晚飯。

  再接下來,林兮遲還是沒有想回家的意向。

  往年的這一天,林兮遲都是約了自己所有的朋友,在外邊鬧騰完,準時到晚飯的時間回家,因為林父和林母會在這個時間提著蛋糕和禮物來給她慶祝生日。

  除非在學校呆著,否則她一定會準時晚上七點回家。

  所以此時,許放內心的異樣感越發的清晰明顯。

  很快,林兮遲又扯著她去附近玩密室逃脫,玩了一局之後,還一副不盡興的樣子,又玩了局別的故事背景的。

  兩人出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晚上十點了。

  許放想著,這次應該要回家了吧。

  結果林兮遲又纏著他說想去酒吧玩玩。

  這次許放一點都不想任由她肆意妄為,他冷著臉拒絕了她的想法,然後就看她一臉垂頭喪氣地說:“那好吧,我以後自己去。”

  他隻好咬著牙帶她去了附近的酒吧。

  -

  但林兮遲進去了之後又覺得很沒勁,兩人點的酒一口都沒喝,就直接出去了。她扯著許放,走在前麵,進了附近的一家麥當勞。

  這個時間點,麥當勞裏不想白日那般擠滿了人,隻有幾桌三三兩兩地坐著人。

  許放到前台隨便點了個套餐,拿著回來。

  他是點給林兮遲吃的,但她好像沒什麽胃口,一直沒碰,就興致很高地跟他說著話:“最近出了幾科成績了,屁屁你的出了嗎?”

  許放抬頭看她一眼,漫不經心道:“沒看。”

  “那我幫你看看!”林兮遲立刻掏出手機,打開網站輸入他的學號和密碼,“唔,出了三科……”

  除了跟林兮遲一起上的那節大學英語,別的兩科都是壓線飄過。

  她盯著那兩科,皺著眉問:“屁屁,你平時不學習嗎?”

  許放不吭聲。

  跟普通的大學生不一樣,國防生畢業後的去向在現在已經定下來了,他們跟學校簽了協議,畢業之後要去部隊呆八年的時間。

  之後是轉業,還是繼續在呆在部隊,由他們自行決定。

  所以大部分的國防生,在學習上麵,都沒有普通的大學生那麽在意而盡力。

  “你得努力呀。”林兮遲很嚴肅地說,“我們得一起努力,你不學習的話這大學四年不是浪費了嗎?”

  許放被她訓著,身子往後靠,明顯不想再聽。

  時間飛快地流逝,林兮遲調的十二點的鬧鍾也在此刻響起,也許是因為時間太晚了,周圍的人陸陸續續離開。

  林兮遲的目光一頓,飛速地關上了鬧鍾,訥訥地把話說完。

  “我說真的,我們要一起努力……”

  這句話,她說的很慢,一字一頓的。說到最後,她的尾音開始發顫,像是在強忍著嗚咽。

  許放本來垂著眼,聽到她這語氣,猛地抬頭看向她,一臉反應不過來。隨後他僵硬地抬起手,扯住她的手腕:“好,我他媽下學期一定好好學成不?”

  林兮遲垂著眼,眼睛一眨不眨,仍是有眼淚往下掉,她沒看他,悶悶地說了句:“我想吃蛋糕。”

  -

  他大概能猜出林兮遲今天為什麽心情不好,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話來安慰她。

  那能怎樣。

  隻能滿足她的所有要求。

  十二點後,大大小小的店鋪基本都關上了門。

  商業街不再熱鬧,門前卷著冷清的風,就算路燈依然大亮著,也依然覺得這兒陰冷又幽暗。

  許放牽著林兮遲,邊拿著手機在網上查這附近的蛋糕店,一家一家地打電話,最後在其中一家的評論下看到這家店十二點還營業。

  在那家店買了僅剩的最後一個蛋糕,許放帶著林兮遲到附近的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在裏麵找了個空位坐下。

  她的眼睛和鼻尖都是紅的,自己動手打開了蛋糕盒。

  許放去找店員買了個打火機,想回來給她點蠟燭的時候,就發現她已經拿起叉子挖著蛋糕,往自己嘴裏塞。

  沒吃幾口,她就停了下來,問他:“屁屁,你記不記得我以前養了條狗。”

  “記得。”許放拿紙巾給她擦了擦她手上沾到的奶油,“你爸媽覺得沒時間養,就把它送給朋友了。你還每天都扯著我去那家人樓下蹲。”

  林兮遲點了點頭。

  許放又問:“後悔了?”

  “不,我那時候能同意讓我爸媽把它送走,還真是太好了。”林兮遲咬著蛋糕,輕輕地說,“不然說不定我以後才會後悔,後悔養了它。”

  “……”

  “爸爸那個朋友對它可好了。”林兮遲的睫毛發顫,嘴裏含著蛋糕開始嗚咽,“它在那住的才好……”

  盡管之前一直不敢相信——

  就算她從高二開始都住在外公家,但逢年過節的,林父和林母都一定都會給她打電話,會抽時間來見她,會對她說節日快樂。

  但他們今天沒有。

  此刻,林兮遲還是不得不認命。

  她的養父養母,她一直以來都認為是自己親生父母的人,後悔領養她了。

  或許他們認為,隻要他們當初沒有領養她,林玎的精神狀態就不會像現在這麽差。

  如果不是因為領養了她,現在的生活一定是很美好的。

  不然,他們怎麽會,從幾個月前就計劃要搬到另一個城市了,卻沒有跟她說。

  他們會囑咐林兮耿,記得大學要報考B大,跟他們呆在同一個城市。他們就算不打算帶她一起過去,卻沒有一聲都沒有告訴她,他們要離開這個地方了。

  林兮遲咽下嘴裏的東西,吸著鼻子說:“我想許願。”

  許放斂著眼睫,沒有說話,伸手在沒被她挖到的那一塊蛋糕上插了一隻蠟燭,用打火機點燃。

  “希望外公長命百歲,耿耿能考上喜歡的大學,希望他們兩個每天都開開心心的。”林兮遲的聲音帶著鼻音,又軟又糯,視線從蛋糕上挪到他的身上,很認真地說,“希望我和許放能快點,快點再長大一些。”

  “然後,希望我和他,能有一個家。”

  許放的喉結滾了滾,嘴角一扯,突然就笑了。

  “都會實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