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格在氈包裏沒呆多長時間就離開了。

  那幾個西域人被拉下去拷問, 說是場麵不宜圍觀，加上那許大人和阿爹他們還要商量事情, 所以他就先回了家。

  剛到門口就聽到朝樂嘰嘰喳喳的聲音, 寶音好像也有說話。

  太好了！

  “大哥你回來啦。”

  “嗯嗯，剛去看了下那幾個抓你的賊人，現在還在審訊呢。阿音你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要不要再去格桑那兒看看？”

  寶音搖搖頭。

  “就是脖子後頭還有點痛, 過兩天就沒事了。對了大哥，那些人是西域的吧？我在路上有聽到他們說過幾句話, 口音怪怪的。”

  “好像是 , 阿爹他們還在查呢。朝廷來了個許大人, 看樣子也是個會查案的, 有他幫忙應該很快的。”

  代格莫名對那位許大人充滿信心。他和妹妹聊的入神, 都沒有注意到親娘在一旁的眼神忐忑又不安。

  很多人都知道朝廷裏來了人, 可那些人是來做什麽的幾乎沒人知道。

  卓娜作為哈日胡的枕邊人，當然有聽到一點點消息。

  那個許大人是來和孟和商量駐軍一事。

  皇帝野心有些大，收服了草原和西域還沒滿足。現在說是派兵進駐草原鎮守邊疆, 誰知道是打的什麽主意。

  草原這麽大, 他們要來就來本也跟她沒什麽關係。可駐軍的話, 草原各大部族也要送人過去。

  代格……

  卓娜一想到還懷著孕的阿娜心裏就有些難受。聽丈夫的意思, 這件事應該很難拒絕, 很有可能會定下來。

  唉……這日子好不容易好過起來了, 皇帝就不能消停些嗎。

  這話卓娜不敢說出來，也就在心裏念叨念叨。

  一個下午時間過去, 寶音和小姨諾敏的精神都恢複的很好，小布赫也醒來了。

  因為全程昏迷, 他沒有被壞人抓走的記憶, 隻記得自己擦完屁股提上褲子就睡著了。醒來一家人也和平時一樣，所以他幾乎都不知道家裏發生了什麽大事。

  本來他準備出去找小夥伴玩的，可一摸懷裏，自己當寶貝一樣的羊拐子居然一顆不剩，頓時就慌了。

  “阿娘！阿姐！我的羊拐子不見了！！”

  小人兒聲音裏已經帶了哭腔，那是他最喜歡的玩具，小夥伴們的羊拐子都沒他的好。

  “我明明帶在身上的！”

  小布赫拉著兩個姐姐想讓她們幫著找，卓娜大概猜到應該是賊人抱走他的是時候弄丟的，肯定掉路上了。這讓寶音她們怎麽找，寶音身體都還沒恢複呢。

  她把兒子抓過去，先告訴他剛剛被壞人抓走的事。

  “你姐姐現在還不舒服呢，你別鬧她，一會兒讓你大哥陪你去找行不？”

  一聽自己和姐姐剛剛都被抓走了，小布赫連羊拐子都忘了，湊到寶音身邊問她還有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呼呼。

  這樣的小家夥誰不愛呢。

  寶音摸摸弟弟的小辮子，又捏了他臉一把。

  “阿姐沒事，再休息一下就好了。”

  小布赫還有些不放心，拉拉手又摸摸臉，突然回頭問道：“阿娘，那是誰救我和阿姐回來的呢？”

  卓娜一愣，突然一拍大腿站起來。

  “嗨呀，家裏一團亂我居然給忘了，太失禮了！”

  先前兒子被救回來，女兒還沒消息，她當時抱著失而複得的兒子又是高興又是擔心，都忘了和人說聲謝謝。

  “老大，你來，走走走，咱們去買兩隻羊殺！”

  多虧兒子提醒，卓娜這才反應過來。

  不光得謝謝救了兒子的那個孩子，還得謝謝大寶它們。沒有它們，女兒這會兒都不知道被帶到哪裏去了。

  殺兩隻羊好好犒勞他們，順便也給家裏人補補。

  母子兩風風火火的出了門，小布赫又轉頭問姐姐是誰救了他。寶音知道的不多還是朝樂更清楚全程。

  小布赫聽著姐姐講他被救回來的細節，難得的聽入神了。對那個叫那欽的大哥哥頓時好感爆棚，纏著姐姐要去找他。

  寶音暫時出不了門，朝樂又放不下妹妹便沒答應。小布赫想想還是姐姐更重要這才消停下來。

  沒過多久買好兩隻羊的母子倆回來了，全家都忙活起來殺羊做好吃的。

  哈日胡還在忙著處理寶音這件事。

  西域的人為什麽會知道寶音那麽多事，隻能是族裏出了內奸。很多事都隻有族老和自己家裏人知道。

  妻子是絕對不會往外說的，朝樂和代格也絕對不會，這些他們都知道厲害。出賣寶音的隻會是幾位族老中的其中一位。

  哈日胡將那五人交給許連城後便召集了所有族老，還叫來了他們所有的家人。沒有更過分的舉動，但都一個一個隔離開看管起來不讓人接觸。

  “你這是什麽意思？叫我們來又把我們家裏人都弄來，這是幹什麽？”

  一共八個族老，都是部族裏德高汪重的老人。他們一直在部族裏受人尊敬這還是頭一回被這樣對待，心裏很是不滿。

  哈日胡對他們一向也是禮敬有加，但今天這事已經觸及了他的底線。不管是叛族，還是傷害他的女兒，這事都不能可能善了。

  “今天發生的事，想來族老們也應該聽說了。小布赫的事姑且不談。咱們就說說那幾個外族人擄走寶音的事。許大人已經嚴加拷問過了，那幾人已經承認是自家主子得了消息才派他們過來擄人的。至於是哪裏傳遞過去的消息，我想族老們一定跟我一樣疑惑。所以現在我將族老們的家人帶就是為了求證。”

  聽完哈日胡的話，傻子都明白是什麽意思了。之前喝酒說漏嘴的那位族老心中一驚立刻嚷嚷起來。

  “哈日胡，我上回喝醉後是說了一些東西讓家裏人聽到，但他們絕對不會亂傳更不可能勾結外族人！”

  勾結外族人叛族這罪名可太大了，他絕對不能沾上！

  “烏尤叔叔，你先別急。等查出來是誰傳遞的消息再說。”

  哈日胡背著手就站在氈包門口，等著滿達他們一個一個去詢問，記錄。

  很快，最近半年離開過部族的人都記上名字交到了哈日胡手上。

  草原上的人其實很少會離開部族，出一次遠門是很少見的。這名單上的人多是進城采買，另外的一些就是去別的部族走親戚了。

  大家都不怎麽愛進城，除非生活必需，而商隊又沒有來的時候，部族才會組織一下一起去城裏。

  在這半年裏部族一共組織了兩次，每次出去的人都是五十個。詳細名單就在哈日胡手上。

  哈日胡一一看過去，又看了下走親戚離開部族的人，眉頭漸漸皺起。

  這些人裏頭都沒有族老們的家人和親戚，就連關係親近的都沒有。

  那他的消息是怎麽傳遞出去的？

  哈日胡眯著眼又仔細看了下名單，他覺得自己應該是漏了什麽。正想著是漏了什麽東西，巡邏隊一個族人來報說在部族幾十裏外的地方發現了狼群的痕跡。

  狼群……

  不重要，重要的是巡邏隊！

  哈日胡總算知道自己漏了哪兒了。巡邏隊是每天在部族附近遊蕩的隊伍，他們裏頭的人要傳遞消息還是很容易的，也不太會被人發現。

  誰說非到得城裏才能聯係呢，說不定人家在草原就接上頭了。當初那些跟烏日圖勾結的人可一直都還沒有抓到。

  哈日胡腦中有了猜想，立刻去找烏吉力要來了部族巡邏隊的名單。

  巡邏隊都是白天一班，晚上一班，主要負責部族方圓十幾裏的巡查。

  名單裏有很多他眼熟的名字，族老的親戚孩子也有一些在裏頭。他把這些名字都挑出來，讓烏吉力回憶回憶這些人有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沒有不對勁的吧，都挺認真挺聽話的。”

  說完烏吉力又補了句。

  “有兩孩子善良的很，總是把自己白天的輪次讓給別人，自己去值夜。大冬天也經常這樣，我覺得挺難得的，你說今年要不要給他們獎勵點啥？”

  哈日胡問了名字後點點頭。

  “是該給他們點獎勵，我這就去找他們。”

  烏吉力後知後覺，這才覺得不對。

  好家夥，連他差點都給糊弄過去了！

  半個時辰後，審問的差不多的哈日胡帶著幾件衣物回了氈包裏。

  族老裏一個頭發花白的人看到這腰帶這衣裳，整個人都開始慌了。

  哈日胡直接將衣物丟到他的麵前，聲音冷得像是冰碴子似的。

  “布穆勒，這些認識吧。他已經招了。”

  眾人大驚，轉頭看向布穆樂，這個族老們中最和善最支持哈日胡的人。

  萬萬沒想到，竟然跟他有關係？

  “哈日胡，是不是弄錯了？怎麽會是布穆勒？”

  幾乎都沒有人願意相信，直到他自己承認了。

  “是我……”

  叛族的滋味不好受，自打做了這事他便一直惶惶不安，可是做都做了也沒法回頭，隻能硬著頭皮一直走下去。

  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錯，最多是對部族有一點點歉疚。

  “布穆勒你糊塗啊！這是為什麽？”

  幾個和他交好的族老難以置信又格外悲憤。

  “我想住城裏，想買房子想買地，想過安定的生活！！這些孟和能給我嗎？！一筆一筆的銀子進來，卻隻能看不能動，這些錢夠我們在城裏買好多好多地，過很好很好的生活，為什麽要在這裏熬著？就一個巴掌大的氈包，全家人一起擠在一起過活，你們看看人家城裏人是過的什麽日子！”

  布穆勒早在第一次進城就開始起了要在城裏定居的心思。隻是這些年部族都沒有錢，一直到部族裏的奶豆腐和羊毛買賣做起來。

  他實在是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