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恩奇當然又是來道歉的。

  還是為著小時候的那一樁事, 雖然每次道歉都會想起那段讓他難受的糗事，但隻要能讓朝樂消氣就好。

  豈料他剛開了個頭就被朝樂打斷了。

  “等等, 你找我來, 又是想說尿床的事？”

  烏恩奇嘴角微微抽搐，想叫她別說這兩字，但一看朝樂臉色不太好又把話咽了回去。

  “我是真心實意的想和你道歉, 你到底為什麽一直不肯原諒我？”

  朝樂不耐煩的翻了個白眼。

  “你要是來說這個的, 那沒什麽好說的。我這人記仇又小氣還惡毒，你再來找我信不信我把你尿床的事又去到處講一遍？”

  烏恩奇：“……”

  這丫頭怎麽就跟尿床過不去了呢, 太難哄了……

  “行了, 我回去了, 別再跟過來了啊。”

  朝樂轉身要走, 烏恩奇趕緊叫住了她, 說出了今日自己來找她的真正目的。

  “朝樂！你討厭我可以, 但不要討厭烏雲吧，她才來草原沒多久……”

  烏恩奇看著朝樂的眼，話是越說越小聲。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心虛起來, 朝樂的眼神叫他有些不安, 仿佛有什麽東西真的一下斷了。

  朝樂懶得和烏恩奇再掰扯, 既然他心裏自己是這樣的人, 那就隨他想去吧。反正自己以後也不會再和他打交道。

  兩個人的無效溝通浪費了挺長時間, 等朝樂回去的時候, 羊雜湯已經煮的差不多了。

  盡管心裏想著不要搭理蠢人，但心情還是受到了些許影響。聞著鮮香的羊雜湯都沒有之前那麽開心了。

  其實她以前真的挺喜歡烏恩奇的, 當然是當哥哥那樣的喜歡。大哥疼她，是很粗糙的疼, 想要什麽喜歡什麽, 找來丟給你自己玩。烏恩奇不一樣，他會陪你一起玩，一起做小東西，會講很多很多好笑的話。

  當時有多喜歡，被他罵後就有多討厭。這種討厭在一次又一次根本不誠心的道歉裏變得愈發濃烈。

  烏恩奇道歉，其實並沒有多少他自己錯了的意識，他覺得自己會那麽失態也是事出有因，自己應該理解他，道歉是他在給自己台階下。

  憑什麽？？

  她又不缺這一個夥伴，況且她現在已經有更貼心的妹妹了，烏恩奇是誰，不熟。

  “阿姐，湯要灑啦！”

  寶音一提醒，朝樂頓時回過神，趕緊端正碗。她這才發現吉雅和妹妹都看著自己，大家都沒喝。

  “看著我作甚，喝呀！”

  她又恢複了之前那精神滿滿的樣子，寶音覺得姐姐不是個會鑽牛角尖的人，見她這樣也就放了心，這才專心品嚐起這裏的羊雜湯。

  一個字，香！

  兩個字，鮮香!

  第一口就吃到了她最愛的腸和肚兒，十分的有嚼勁，再一口又是心肺，另外的口感。

  這現殺的草原羊就是不一樣，絲毫沒有膻味兒，食材又新鮮。哪怕隻是簡單煮下也好吃，更何況達林台叔叔還用心配了料做的。

  方才煮的時候她也看見了，湯底是弄了好些羊骨頭砸碎後放進去熬的。

  可惜手邊沒有饃或者餅，若是一起搭配著吃，咬一口餅再喝上一口熱乎乎滿是料的羊雜湯那該多舒坦。

  幸好沒有，不然就她這點肚量，剛剛喝了一碗養血湯，又喝一碗羊雜湯，再吃餅肯定要吃撐了。

  寶音打了個嗝，拍拍肚子站起來。

  “阿姐，吃完了該幹嘛去？一會兒該喂羊和大寶它們，我想回去。”

  如今三隻崽都能飛出窩，她怕再不回去給它們餓急了三隻崽就從窩裏鑽出來跑了。

  “那咱們現在過去找阿娘，拿上肉就回家。等下你要想再出來看了，我再陪你出來。”

  朝樂將籃子交給妹妹，自己拿著碗跑出去洗幹淨回來就帶著寶音左繞右繞的到了一個氈包前。

  氈包外正擺著個厚厚的木板，四個壯漢叔叔拿著砍刀，劈裏啪啦的正在砍肉。砍完了剁好了再稱重分發給族人。

  殺羊那邊隻是簡單的將羊分割開，更細致的活兒還是這邊做。並不是所有族人家裏都有這樣的大砍刀，所以很多族人在分肉的時候就會在這裏先剁好了再拿回家。

  今日分羊，過來領肉的族人無一不是喜氣洋洋的。

  寶音一眼就看到了拿著個簿子在做記錄的阿娘。

  “阿娘！”

  姐妹兩高高興興的跑了過去。

  寶音個子矮，要墊著腳才能看到阿娘手裏的簿子。話說她這些日子學字還是很有成果的，至少這簿子上歪歪扭扭的一條條裏，她能認出很多字來，還看到了熟悉的兩家人名。

  瑪西和那木拉，看樣子她們家已經領過肉了。

  簿子上記得密密麻麻的，寶音還要再看時，阿娘已經轉過身去。

  卓娜今日要記錄來領肉的族人，忙的很，隻能簡單的和女兒們說了幾句話然後將自家的肉拿了一小塊出來讓兩孩子帶回去晚上煮。

  今日不管是丈夫還是兒子恐怕都累的很，得吃肉補補。

  這幾日要殺五百多隻羊，家家戶戶分的肉都會有些多。自家是最先分的，一共有五十來斤，讓女兒背回去那太重了，還是自己晚上再拿回去。

  “今天你們大哥和阿爹回去的應該有點晚，阿娘也晚，所以得你們來做晚飯了”

  姐妹兩連連點頭，朝樂拉著妹妹手保證道：“阿娘你放心吧，家裏我和妹妹都能照顧好。”

  “嫂子，你家朝樂都能頂事了呀，教的真好。”

  “這做了姐姐就是不一樣。”

  “朝樂長大了，更懂事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周圍做事的婦人不少，想著朝樂也有十一了，再過兩年就能定親。家中有兒子，或者子侄的都盤算著能不能到時候牽個線啥的。

  一群人對著朝樂誇的更是起勁，倒是叫朝樂怪不好意思的。她趕緊拉著妹妹提著肉跑了。

  等回到家，姐妹兩將籃子裏的肉拿出來準備洗時，才發現阿娘給的肉，大半是肋排，然後還有一小坨羊肉。

  朝樂：“……”

  其實也不奇怪，畢竟，打從她有記憶開始，家中分的肉總是會這樣。肋排多，肉塊少。

  寶音不知道姐姐臉上表情為什麽會那麽奇怪，她自己是挺高興的。不管是豬還是羊，肋排都是她十分喜愛吃的一個部位。排骨上的肉也比其他部位的肉要香很多，想想就要流口水了。

  “阿姐，晚上讓我來煮吧？”

  “行啊，沒問題。”

  朝樂巴不得妹妹做飯，妹妹的廚藝比阿爹阿娘的都要好，誰不喜歡。

  “那我先去把肉洗了，阿音你去喂下羊。”

  隔著老遠就聽見羊咩咩煩躁的叫聲，肯定是沒水了。

  寶音應了一聲正要去拿桶，突然聽到氈包外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

  “朝樂，朝樂！在家嗎？”

  是蘇尼爾的聲音。

  朝樂立刻扔下肉籃子跑了出去，沒過一會兒又急匆匆的跑了回來，看著寶音欲言又止道：“阿音……我……”

  她有些不好意思開口。

  “是吉雅姐姐找你有事？莫不是烏蘭要生了？”

  “嗯嗯！蘇尼爾剛剛說的，吉雅叫我過去陪她，說她聽著烏蘭一直叫心裏害怕的很。”

  朝樂放不下好友和烏蘭，但帶著妹妹去，家裏的羊和鷹就沒人喂了。不帶的話，她一個人在家，自己這個做姐姐的卻跑了，實在不像樣。

  寶音沒想那麽多，她又不是小孩子，成天還要人陪著。

  “阿姐你去吧，一會兒我喂了羊，就在家裏陪大寶它們練飛，哪兒也不去。”

  朝樂盤算了下，妹妹做完這些事情大概要一個多時辰，那自己先過去看看什麽情況，陪朝樂一會兒，然後早點回來。

  “那好，我先去看看，蘇尼爾還在外麵等我。阿音，你要是一個人害怕就去叫下阿娜過來陪你。”

  “知道啦，去吧。”

  寶音揮揮手，送走了姐姐。

  氈包裏頓時安靜下來，別說，還挺不習慣的。

  “大寶，二寶，三寶？”

  她一叫這三名字，鳥窩裏就有了反應，三寶最先伸出頭來，看到寶音十分興奮，下意識的就想飛。

  這氈包裏東西那麽多，飛起來容易撞到。寶音一把將它摁回去，然後將窩上蓋的麻布拿走，讓它們先適應一會。

  “咩咩咩……”

  外頭的羊又在叫了。

  “好吧，我先去喂羊，你們等著，回來就給你們喂蟲子。”

  吃飽了正好可以出去練飛。

  寶音挨個兒摸過去，二寶不讓摸她就點一下，不去討它的嫌。

  水很快燒熱了，寶音麻利的兌了水，先提一半出去。等她一走，鳥窩裏的三隻崽齊齊冒了頭，目光都落在了姐妹兩拿回來裝著肉的籃子。

  很多人隻知道鷹的視力卓絕，能在三千米的高空依舊發現地上的獵物，卻忽略了它們本身的嗅覺也不差。

  如果說蚯蚓在它們眼裏是家常菜的話，那這籃子羊肉對它們來說就是滿漢全席！

  三隻崽聞著味兒，一時都有些受不住誘惑想飛出來。隻不過還沒等它們下定決心，寶音已經倒完一桶水回來了。

  一進氈包，看見三隻崽乖乖的呆在窩裏，真是招人疼。

  “真乖！這桶水倒了就沒了，再等等啊。”

  寶音又提著水走了，這回老二非常果斷，踩著窩沿一展翅膀，非常準確的落到了籃子上。

  新鮮的肉！！

  二寶想都沒想，低頭狠狠啄上一口，撕下一塊大大的肉條，美滋滋的吞了下去。

  大寶三寶：“……”

  兩隻忍不住也飛了過來，大寶正要把頭湊過去呢，突然聽到一聲怒斥。

  “你們居然敢偷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