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是送不走了，代格也就心裏想想，連說都不敢說出來。一個人在外頭坐了會兒編了兩隻小螞蚱後拿進了氈包。

  這回他輕手輕腳的，朝樂便沒管他，自顧自的縫著手裏的小衣裳。

  朝樂剛滿十一歲，半大的姑娘早早就跟著阿娘開始學著縫製衣裳，隻是之前一直沒什麽需要她來縫製。這會兒正好，阿娘要忙著做家中的晚飯，妹妹的小衣裳便交到了她手裏。

  頭一回當姐姐，她可是卯足勁要在妹妹麵前好好表現。

  氈包裏安安靜靜的，卓娜正在煮著肉湯。盡管裏頭隻切了兩條肉幹，那味道也是濃鬱的很，香得寶音做夢都在吃肉。

  可惜叉著牛排的叉子不怎麽好用，剛到嘴邊肉就掉了，那麽大一塊牛排掉在桌上很快就被服務員當成垃圾收走。

  背影十分之無情。

  不許走！！

  寶音饞肉饞的厲害，情緒一激動，一睜眼才發現自己根本沒在餐廳裏。

  這裏……

  嗷，這裏是大安朝，她的新家。

  咦？好香啊，像是羊肉的味道……

  寶音捂著又開始犯痛的胃坐起來四下一看，氈包裏光線變得好暗，應該是到傍晚了。

  “阿音醒啦！正好咱們也要吃飯了！”

  朝樂喜滋滋的將自己改小的衣裳拿過去。

  “來！穿這套衣裳！”

  這可是她和阿娘一起改的，妹妹肯定喜歡！

  “氈包裏看不清楚，阿音你穿好了咱們到外頭去看。”

  寶音乖乖的站著讓姐姐給自己換衣裳，有些不明白姐姐這股興奮勁兒是哪兒來的。

  如果她有玩過扮裝遊戲大概就會懂了。

  比起去耙那些黏糊糊的牛糞，朝樂還是更願意在家裝扮妹妹。

  “穿好啦，走我抱你出去看！”

  朝樂力氣還挺大，抱著七歲多的寶音沒有半點吃力。

  氈包外比裏頭亮堂多了，夕陽西下，橘黃色的陽光也變得格外溫柔，寶音低頭瞧著自己的粗布新衣裳，心中滿足無比。

  “阿姐，這衣裳真合身，穿著真舒服！”

  聽到寶音說喜歡朝樂更是開心，本來縫了一下午手指頭有點疼的，現在也不覺得疼了。

  “你喜歡就好！我還有兩套小的，正在給你改呢。”

  寶音正要開口，肚子卻先叫了起來。朝樂一聽立馬抱著她又進了氈包。

  “阿娘，湯煮好了嗎？妹妹餓了！”

  “好了好了，快把妹妹放下，拿碗去。”

  氈包裏暗的很，卓娜生怕朝樂摔了寶音，想了想還是自己去接過來放到床上。一邊又叫兒子去熄了火。

  家裏男人事多，晚上總是回來的很晚，所以卓娜也沒等他，直接將鍋裏的食物分了四碗出來。

  “阿娘真的是肉唉！！”

  朝樂歡喜的眼都眯了起來，抱著自己的碗坐到一旁小口小口慢慢品嚐。代格也是難得吃肉饞的很，但他心疼娘和妹妹，端了碗便將裏頭的肉粒挑出來平分到了另外三碗裏。

  卓娜看了兒子一眼，他分的很是公平，給寶音的碗裏也是一樣多。這孩子，麵上再不情願，心裏還是認了寶音當妹妹的。

  她歡喜兒子的懂事，卻也心疼他，又把自己碗裏的肉給他挑了回去。

  “阿娘知道你乖，去吃吧。”

  代格知道阿娘說一不二的性子，也不堅持，抱著碗便坐到妹妹身邊，兄妹兩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吃的很是香甜。

  寶音的碗和他們一樣大，卓娜怕她燙著本來要喂她，被她拒絕了。

  她隻是身子虛，還沒到吃飯都要人喂的地步，都這麽大了，怎麽可以讓大人喂飯。

  卓娜見她執意要自己吃隻好依了她，給她拿了個凳子放在床板上當桌子用。

  碗越來越近，香氣也愈發濃鬱。

  寶音早就聞出了肉湯是羊肉的味道，隻是不知湯裏頭煮的是什麽，拿勺子攪了攪，略稠。

  管它湯裏是什麽，先吃再說，她這肚子早就餓的受不了了。

  一大勺子送進嘴裏，幾乎是瞬間寶音就嚐出了湯裏的東西。

  居然是炒米！！

  她從小吃到大的食物！

  不過在現代吃炒米的時候她通常是拿奶茶泡，或者用酸奶拌，倒是很少放進肉湯裏煮。

  原以為來這兒可能就吃不上了，沒想到這裏的草原上也有，味道還比現代的更香，著實叫她驚喜。

  “阿音，是吃不慣嗎？”

  卓娜知道草原的食物和南方的飲食不一樣，聽說南方的人都是吃稻米，吃炒菜，可家中隻有一點肉幹和炒米，她也沒辦法。

  “要不明日讓你阿爹去換點稻米回來？”

  寶音回過神來連忙拒絕道：“不用不用，阿娘你做的這個很好吃！我隻是好久沒吃到這樣好吃的食物，生怕是在做夢。”

  “傻丫頭，怎會是夢，好吃就快吃，多吃些。”

  “嗯嗯！”

  一家子圍坐在一起，不再說話，很快便將一大碗肉湯炒米吃的幹幹淨淨。

  “啊……”

  朝樂拍拍肚子，感歎道：“好久沒吃這麽香的肉了，真舒坦。”

  “沒出息，不就幾塊肉。快起來跟我洗碗去。”

  “哼哼，大哥你肯定也是這樣想的，就是不好意思說罷了。”

  朝樂吐了舌頭，收了一家人的碗跟著哥哥出了氈包。寶音有心想跟著一起去，奈何腳下沒鞋子，隻能老實坐在床上。

  才坐一炷香的功夫，身上就叫蚊子咬了十來個包，癢的實在難受。

  草原嘛，有蚊蟲很正常，以前蚊香有蚊帳，可現在，隻能幹等著讓它咬。寶音癢的坐立難安，正猶豫著要不要求助，她的異常就被卓娜發現了。

  摸到寶音身上那些包的時候，卓娜十分自責，一邊找藥草擰了汁往她身上擦一邊很嚴肅的教育她。

  “丫頭，你既已認了我做娘，便不該拿自己當外人。不管是受了苦受了痛，都不要怕麻煩，什麽都要告訴爹娘的，知道嗎？”

  寶音有些眼熱，低著頭輕輕嗯了一聲。

  她可能還沒那麽快能適應新家，新的爹娘，但她會努力的！

  “阿娘這是什麽呀？一點兒味兒都沒有，塗上還涼涼的，身上都不癢了誒。”

  “這呀，我們草原上都管它叫驅蚊草。被蚊子咬後就掐兩根這草揉出汁來抹上就能止癢。或者曬幹後睡前燒幾根熏一熏氈包，蚊子就會被熏走。等明日天明了阿娘帶你去認。”

  卓娜摸摸寶音的頭，轉身出去打了水進屋給她身上簡單的擦了下。

  “乖乖睡，明日去城裏回來阿娘燒些水給你好好洗洗。”

  “好，阿娘晚安。”

  晚安一詞兒甚是新鮮，卓娜很是愣了下，良久才反應過來笑著出了氈包。

  這一晚，哈日胡一直忙到亥時過很久（晚上快十一點）才回到家。

  卓娜一直都沒睡，聽到腳步聲便起來點了燈。

  “今日怎麽這麽晚？”

  “害，這不是要整理十家人的戶口文書嘛。還有明日不是要去城裏，烏吉力他們便打算將族裏最近攢的獸皮和一些藥材拿到城裏換糧食。離上次換糧也有四個月了，該換了。”

  哈日胡說完突然頓了頓，想起上回換糧回來，自己拿了大半粟米分給了族人的事，頓時有些心虛的保證道：“咳……媳婦兒你放心，這回換完糧我肯定直接拿回家，不會送人了。”

  “哼，姑且信你一回。快去洗洗睡了。”

  卓娜重新躺回床上，她的右邊睡的是孩子們，因為多了一個娃便顯得有些擠，天還有些熱，想想都會很不舒服。

  於是等到當家的上床後，她又跟他商量著明日將床給擴寬一些。

  哈日胡猶豫了下，說了另外一個法子。

  “咱們代格都十三歲了，草原上十五的小男子漢都有自己的小氈包，咱們幹脆現在給他搭一個。你瞧咱們現在又多了個女兒，他一個男娃娃進出總歸是沒那麽方便。”

  卓娜幾乎是想都沒想就同意了這個法子。

  兒子的確大了，也該有自己的小氈包了。左右就搭在大氈包旁邊，也沒什麽好擔心的。

  “行，那等你明日從城裏回來了給兒子搭一個。”

  夫妻兩又說了些悄悄話，一直到近子時（晚上十二點）才受不住困歇下。

  翌日一早哈日胡便起床去提了兩桶水回來，又忙活著將馬喂了，整理好進城要帶的東西和文書後才回氈包裏叫起了寶音。

  風餐露宿好幾月，寶音頭一次睡的這麽好，被叫起來的時候還迷迷瞪瞪想重新躺回去。

  哈日胡覺著可愛，也不強求她清醒，幹脆直接抱著女兒上馬出發。

  馬兒一跑起來，風也漸漸大了，冰冰涼涼從臉上刮過，寶音瞬間清醒過來。

  這是要進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