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國安是一身的泥汙的跑到屠宰場的, 身上衣服亂七八糟的, 臉上還沾著泥土。

  這可把屠宰場的人給嚇壞了。

  張前進看到他這個樣子也嚇了一跳。

  “才出了城裏, 碰到一夥子不知道哪裏跑出來的人, 非得搶我的肉, 我不給, 就把我按在地上打, 你看我這渾身……”

  林國安都要哭了，“張哥啊張哥，你可要幫幫我啊, 要不然我就完了，我真的要完了。我爸說要打斷我的腿啊。”

  張前進愣愣的看著他，然後拉著他進屠宰場裏麵。

  好肉是沒有了的, 就真的剩下一些邊角料了。

  “要, 邊角料也好，好歹給我爹媽個交代。張哥, 我真是不知道說啥感謝的話了。”

  林國安擦著眼淚。然後從自己兜裏掏出幾張零碎的錢給張前進, “錢不多, 張哥你去吃個早飯。咱窮苦人家也沒票, 你擔待點兒。”

  不給錢不行, 要是以前他肯定不給啊, 占完便宜就跑路的。可現在不行，他發現和張前進同誌保持好關係，以後會有占不完的便宜。

  “你這也太客氣了, 我不能要。”張前進要掏錢出來。林國安攔住他, “不能，你不能這樣。你要是這樣做，就不把我當兄弟看了。張哥，你比我親哥對我還好。”

  張前進都不知道咋接話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啥時候和林國安關係這麽好了。

  其實他之前就是在林國安麵前吹吹牛而已，後來林國安找上門來，人家孩子也和他孩子一個學校的，回頭要是在學校裏說他說話不算數的，他孩子跟著在學校丟人。他有些騎虎難下，所以才給他拿了肉。

  可林國安這人說話實在是讓人說不出拒絕的話。人家這態度這麽好，姿態放的這麽低。這會兒張前進都覺得自己和林國安似乎真的很熟了。他對林國安不熟，林國安心裏卻覺得和他熟。

  為了不辜負林國安的一番心意，張前進倒是沒掏出來。畢竟這第二次拿肉，他還要和屠宰場其他人說好話呢，到時候也好給點好處。也因為這一點，他對林國安的印象也更好了，這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不是那種愛占小便宜的。

  這次林國安又拿了六斤肉，都是一些邊邊角角的，不過張前進還給他搭了兩根豬大骨。籃子裏立馬沉甸甸的。

  林國安感動的拎著籃子走了。

  “這次小心點兒啊兄弟。”張前進囑咐道。“真沒肉了。”

  “我知道了，張哥，這次要我的命，我也不給他們肉。”

  “……”

  “對了張哥，你們家娃中午吃放方便嗎，要是不方便，我幫你安排在小學食堂裏吃，我和那邊熟著呢。你回頭就送點糧食過去放著就成。”

  “能行不？”張前進驚訝道。

  張前進是城裏屠宰場的工人，可他的家在北橋公社的村子裏。沒辦法，他是招工過來的，但是他媳婦的戶口不在城裏。孩子們的戶口隨媽，都是農村娃。他平時都是放假的時候回去一下，家裏基本上顧不上。上次接娃也是因為放假提前下班，才能去公社接孩子。

  “能行，我和他們熟著呢，我家親家是裏麵的老師，那食堂的師傅是我嬸。報名的時候，校長都找我去辦公室聊天的。”

  張前進還真沒想到林國安有這麽多門路啊。立馬道，“兄弟，那我就麻煩你了。要不孩子天天往家裏跑，也挺累的。”反正都是吃飯，在哪裏吃不是吃呢，能省點兒力氣最好。

  林國安道，“張哥你放心，我保證給你辦好。”

  張前進又給林國安搭了一根大骨頭。

  路上林國安就開始算數。好在他念書不咋地，但是這些年為了不吃虧，所以算賬還是行的。

  那個女同誌找了幾個伴兒一起把他那六斤肉全換走了。他不要肉票，隻要了兩張四兩的糧票。

  一斤肉按照黑市的價格給，不過因為肉質量沒人家好看，加上人家還給糧票了，所以就隻要了一塊五。一共六斤，換了九塊錢。

  剛又買了六斤肉，花了四塊二。給了張前進八毛錢，也就是說，他這會子就賺了四塊錢了。

  加上之前賺的三塊多錢，這一趟加起來就賺了七塊多錢了。

  林國安手裏從來沒拿過這麽多錢，而且還是屬於他的。

  這會兒他心情有些激動，摸了摸自己裝錢的地方，心裏美滋滋的。

  咋錢這麽好賺呢。說點兒好話，就能掙錢了。

  林國安覺得自己這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林國安覺得高興，幹脆去國營飯店裏麵去買了三個大肉包。花了一塊錢，換的糧票也花光了。但是林國安不心疼。這錢賺了不就是花的嗎？不花錢，他還要錢幹啥？

  路上，他就大口大口的吃完了肉包子，還覺得意猶未盡。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裏用牛皮紙包著的肉包子，內心十分掙紮。

  晚生那麽小，一個肉包子肯定吃不完。

  勝男是女人，女人口味也不大。娘兩一起吃一個就夠了。

  掙紮了一路，一直到到了公社，林國安都沒動這兩個肉包子。

  先是去了一趟公社小學這邊，雖然放假了，但是看門的還得繼續看門。

  林國安將遞了一根大骨頭給陳大爺，“我爸媽讓我去買肉給家裏辦酒席呢，這不，想著大爺你說腿腳不好，給你帶了一根大骨頭，不是說吃啥補啥嗎，你吃了準好。”

  白得一根大骨頭，陳大爺笑的滿臉褶子。

  這年頭帶葷腥的東西都是好東西啊。那洗油鍋的水都舍不得倒掉呢，還要用來做菜呢，何況是這大骨頭呢。

  這小子好啊，平時說話態度好，現在人也大方。

  於是林國安提出再安排一個娃去食堂吃飯的事兒，陳大爺一口應了。

  林國安又拿出一斤肉來，讓陳大爺媳婦幫忙熏製一下，以後給自家兒子加菜。

  “就這麽一個兒子，咱不吃也要給他吃好點兒，他念書爭氣就行。”

  林國安一臉慈父樣。

  陳大爺道，“放心吧，保證你娃吃上肉。”

  事兒辦妥了，林國安樂嗬嗬的往家裏走。邊走還邊哼著小曲兒。

  回到家裏的時候，林國安身上的一身泥可嚇壞老林家人了。

  劉勝男和林晚嚇得不得了，擔心他這是摔出毛病來了。

  圍著他打轉，不過很快劉勝男就吸了吸鼻子。眼睛盯著林國安的口袋。

  林爺爺道，“咋回事啊？”

  “走路上不小心摔跤了。還好老四沒去呢，要不然這摔一身泥巴的，讓親家笑話。”

  林奶奶問道，“摔哪裏沒？你說你走路咋也沒個正行呢？”

  “沒事沒事，我這皮糙肉厚的。媽，這肉買了，今天過節，肉賣的快，我好人不容易給買了幾斤肉呢，人家還給搭了兩根大骨頭。”

  林奶看著籃子裏的肉，確實有些看不上。但是一看那大骨頭，眼睛又亮了，“白給的，不要錢？”

  “要錢的，我還能拿回來？”

  林國安一臉驕傲。

  “老三啊，這次還算做了個好事。”林奶奶笑開了花，覺得自家兒子終於正經一次了。

  林爺爺也覺得有些欣慰，“回去換身衣服吧。”

  “對對對，趕緊回屋裏。我看看有沒有摔哪裏。走，晚生回屋裏去看看你爸。”

  劉勝男趕緊兒拉著林國安進屋裏。

  林晚也跟了上去。

  進了屋裏，林晚就關心的問道，“爸，你真沒摔哪裏吧。”

  “你爸要是真的摔了，早在你爺奶麵前躺下了。”

  劉勝男已經順手給林國安脫下衣服了，伸手進他裏麵的衣服裏一掏，果然掏出肉包子了。

  “肉包子？”劉勝男小聲道。

  “國營飯店買的，這是大醬肉包子。”林國安吞了口口水，香著呢。

  林晚也看到肉包子了，頓時喉嚨裏咽了一下。

  媽喲，他都多長時間沒吃了，一年還是兩年，還是三年，記不清楚了。

  林國安擺手道，“吃吧吃吧，我就給你們買的。”

  劉勝男立馬給了一個林晚。

  林國安道，“不用給我吃，我是特地給你們買的。我不吃，也得給你們吃。”

  林晚感動，“爸，咱兩分。”

  劉勝男跑他身邊來，“張嘴。”

  林國安張嘴。

  劉勝男聞了聞，“騙誰呢，我都聞到味了。”

  林國安：“……”他都漱幾次口了。

  林晚：“……”

  介於平均分配的公平原則，最後林晚和劉勝男都沒給林國安分肉包子。甚至為了處分他這欺騙人的行為，兩人當著他的麵，大口大口的吃完了肉包子。

  按著劉勝男的說法是，不能讓林國安同誌養成吃獨食的習慣，該咋樣就咋樣。

  吃完之後，兩人才記起來問林國安這買肉包子的錢是哪裏來的，還有糧票。

  林國安這時候就傲嬌起來了，從兜裏掏出錢來往桌上一放。

  劉勝男和林晚頓時兩眼放光。

  劉勝男道，“他爸，咱是清清白白的老百姓啊。你這錢咋弄的？”

  “……我換的。”林國安繪聲繪色的將自己去縣城裏麵買肉的經曆說了一遍，包括自己為了第二次去買肉，在地上打了個滾，謊稱自己是被人打劫了的事情也說了一遍。

  他不覺得這是丟人的事兒，反而覺得自己是靈機一動，想出了這麽個完美的辦法。

  劉勝男果然被他這一手迷的找不著方向了，抱著他就親了一口，“他爸，你咋這麽聰明呢？”

  林晚捂了捂眼睛，然後眼睛發亮道，“爸，那啥時候咱再去換肉啊？”

  他這是真的要成為富二代了啊。

  “等錢花完了再去。”林國安不急不緩的躺床上，“錢還沒花完呢，急啥啊？”剛換了錢，他得休息休息。

  劉勝男立馬附和，“他爸，咱找個時間去縣城看電影吧，好久沒看了。”

  “……”錢都花完了，您老拿什麽換肉啊，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