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慶四年春初，益州知州被土匪所殺，消息傳到京城，滿朝震驚。

  益州下轄各縣，城門緊閉，人心惶惶。土匪入不了城，便往各鎮各村而去。所到之處，糧食牲畜被搶，青壯男子被傷被殺。至於婦人少女和幼童，全被捆綁帶走。

  這一日清晨，小竹村外三裏，停著一隊人馬。十幾匹馬被拴在路旁小樹林裏，馬瘦毛長，無精打采。二十幾個高矮胖瘦不一的漢子，破衣爛裳，麵黃肌瘦，或站或坐，持刀或槍，靜默不語。

  楊笑笑扛著鋤頭，赤著腳走在田埂上。遠山上的薄霧，被風一吹散了，待風走了又聚在了一起。

  田婆子坐在田埂上，腰間係著小背簍，背簍裏有一把野菜。看到楊笑笑，她喊道：“笑笑，上山哪。”

  笑笑不說話，隻點了點頭。

  田婆子又道：“你個小丫頭，自己長點心啊，外麵到處是土匪，你大哥這次怕是不能按時回來啦。”

  笑笑又點了點頭。

  田婆子對著地裏的麥子嘮嘮叨叨，楊笑笑走進山裏。

  村外的二十幾個漢子開始悄悄走向村裏，在他們身後，一個光膀子大汗騎著馬，懷裏抱著個女人。

  大汗甩了一下馬鞭，對著旁邊站著的小個子道：“大憨子，今晚回去，村裏最好看的女人給你。”

  小個子道：“老大，我不要最好看的，我要屁股大的，聽我娘說屁股大的好生兒子。”

  當村裏開始亂了，雞鳴狗吠聲、哭喊打殺聲響起時。楊笑笑正爬在樹上掏鳥蛋，當她聽清楚村裏有人聲嘶力竭的喊著：“土匪來了，土匪殺人啦！”

  頓時心一慌、手一抖、腳一滑，“咚”的一聲，她就從一丈餘高的樹上栽了下來，人落在地上又順著斜坡滾了下去。

  天黑了，風吹過，村裏有零星火光閃爍。

  天亮了，楊笑笑醒了，不管她是冷醒的、餓醒的、疼醒的還是被小鳥的歌聲唱醒的。總之，她醒了。楊笑笑的軀殼裏住著楊曉曉的魂，楊笑笑大概九歲，楊曉曉快三十歲。

  楊笑笑翻身爬起來，一瘸一拐的往坡上走。走了十多步，找了棵小樹靠著，嘴裏呼呼喘著氣。她肚子餓、她頭很痛。

  中午時分，楊笑笑饒過村子，走在村外通向其他鎮的土路上。突然，一股血腥氣順著風鑽進了她的鼻子。笑笑立刻豎著耳朵，握緊鋤頭把，小心翼翼的看著四周。

  突然，一隻黑狗一瘸一拐的走近了她。黑狗朝她“汪”了一聲，楊笑笑不理。黑狗又搖了搖尾巴，又“汪”了幾聲，見楊笑笑不搭理，它就自己走了。

  楊笑笑慢慢的走著，警惕的看著四周。

  血腥味愈發濃了，楊笑笑放眼看去，路上躺著幾個人，身上有明顯的傷口，手裏握著刀，路的兩側也有人。楊笑笑不出聲，她輕輕的走，一步一步的挪，她手裏提著鋤頭，她很渴，可她現在很怕，她怕死。

  黑狗從前方跑了回來，它伸著舌頭，喘著粗氣，坐在地上。

  楊笑笑仍不敢放鬆，她站住不動，努力聽清周圍的聲音。過了一會，她才開始走向離她最近的人。

  她用鋤頭碰了碰那個人，那個人沒有任何反應，她蹲下身，抖著手摸向那個人的脖頸。觸手有些涼，她覺得那個人死了。為了再確定一下，她用鋤頭把那個人翻了身，那個人依舊不動，沒有任何聲音。楊笑笑打量著那個死去的人，衣服上雖有灰塵和血汙，依舊可以看出那是半新的，布料比她身上的好，手裏的長刀沒有血跡。

  黑狗呼哧呼哧來到她身旁，她沒理，亂發遮住了她的眼睛，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或者她什麽也沒想。

  半個時辰後，楊笑笑動了，她一個一個的看過去，連大路兩側的都看了。她看死去的人的時候，黑狗跟著她，既不出聲，也不拉扯地上的東西。

  楊笑笑看完了，走到路旁一棵樹下歇息，黑狗跟著趴在一旁。坐了會楊笑笑開始往山坡上走，找到一塊生有雜草的空地，她開始挖坑。

  挖好坑，她開始搬屍體，待屍體鋪好，就要鏟土的時候，她突然停了下來，走到坑裏，往屍體的袖子和懷裏摸，一具屍體一具屍體的摸，有碎銀塊和銅錢，她就拿起來往坑外麵丟。至於他們隨身攜帶的長刀或者銀簪子銀手鐲之類的，她放回去沒要。

  蓋好土，又夯實一遍。她撿起碎銀子和銅錢，開始下坡。下坡的時候，她扶著旁邊的樹或者拉著樹枝，好幾次她都差點摔跤。她狠咬了一下嘴唇，有血腥味兒。她餓了快兩天，早已沒有力氣。若不是這身體的主人生來就力氣大，而她的靈魂又是一個成年人，這十三個人的屍體她是完全無法移動掩埋的，她有可能路過就路過了。

  現在，她摸了他們的錢財，她掩埋好他們。

  站在大路中央，太陽已經西斜。楊笑笑摸了摸肚子，又摸了摸碎銀子和銅錢。低聲道：“誰不想像電視劇裏的女主一樣，過著幸福日子，可問題是要有女主命呐！”

  “初來乍到，請多關照。”

  一人一狗抹黑進了小竹村。

  當橘黃色的火光照亮了小茅屋，楊笑笑突然有眼淚流出。

  當咕咕嚕嚕的銅鍋裏散發著米香時，楊笑笑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好像那樣做就可以抵住一絲絲餓意。

  吃飽喝足，關門睡覺。

  楊笑笑翻了個身，撲通一聲連人帶被子掉在了地上。

  楊笑笑爬起來，把被子丟在床上，伸了個懶腰，出門洗漱。有人路過她家，看了她一眼，就匆匆忙忙走了。

  楊笑笑父母生前辛苦勞作，除了一家四口的日常開銷，還拿出束脩交給村裏的先生，讓楊笑笑的大哥楊安安讀書。楊笑笑是老來女，楊母生了她之後身體就不大好，在她5歲的時候就故去了。楊父於前年生了一場急病去世，楊安安自楊父去了後，直到今年才繼續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