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本該死去的人沒死，再在世上活很久，你可知會直接和間接影響多少事？”

  許遜目光並不淩厲，神色平靜，言語也頗為溫和，但莫名有一股力量，讓人感覺像受到上天質問一般。

  “真人我……”

  沈湛說不出話，似乎終於知道自己闖了大禍。

  “師父帶我和師弟，在人間雲遊時，除了除妖之時，從來不許我們動用法術，為了盡量不幹涉人世。”

  一旁甘戟和施岑說道。

  “師父看病救人，從來都用醫術，他所救之人，都是理該被他所救之人。”

  世外之人不得隨意用法術神通幹涉人世，這幾乎是隱性的天條，而沈湛似乎並不知道。

  “傳授你法術和法寶的人，難道沒和你說過這些麽？”

  甘戟疑惑問道。

  “法寶？那麵古鏡麽？我是偶然所得”沈湛回了一句，略帶焦急詢問後果：“真人，我破壞了定數，會受到什麽樣的懲罰？”

  “這要待你到了……”

  甘戟語氣嚴肅，想說要待沈湛死後到了地府，一切才會清算，累及下一世。

  許遜眼眸微動，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說，然後自己接過話，緩緩對沈湛講解道。

  “一般而言，世外之人幹涉人世太多，到了地府會有損陰德，得不到好的輪回。

  如果僥幸長生得道，想飛升會異常艱難。”

  天道輪回，今日的妄為，遲早會化為明日的苦果。

  “一般而言？”

  師兄施岑，臉色微動，敏銳注意到師父話裏多了個一般而言。

  為何師父阻止師弟說，自己卻接過話，然後加上了這四個字？

  他眼神一變，似乎想到了什麽，轉頭看向沈湛，想暗暗推算他的命理，但發現竟一片虛無，如九天般浩渺難測。

  “難道眼前這位是仙人轉世，師父看出他的命理，不想讓師弟鬧出笑話，才接過話，言語更嚴謹了些？”

  他心底一震。

  實際施岑不知道，許遜也沒能看出沈湛的來曆，驚訝不比他少。

  到了他這個境界，能讓他驚訝的事情很少了。

  因為過去未來、萬事萬物盡在他心中，一切都知曉明白，哪裏還會驚訝。

  連尋常仙人下凡應劫，或會經曆什麽事情注定會成仙的應命之人，過去未來，他都能算得一清二楚。

  連他都過去未來出無法推算出半點的人，唯有一種可能，涉及到的人，道行境界遠在他之上。

  “貧道上一世為玉洞天仙，境界道行在貧道之上……”

  許遜眼神微凝，麵容平靜，不露聲色，端詳著著急慌亂的沈湛，心底在思量。

  他前世身為天仙，即便下凡應劫，法力重修，可境界尚在，在他之上的隻有那些——真君天尊了！

  與之相比，沈湛拿出一件威能不是很強的人皇遺寶，都顯得沒那麽讓人驚訝了。

  和一位下凡應劫的真君，或者未來注定最低要成就真君果位的人，說來日他下到陰曹會如何如何……實在容易將來變成笑話。

  所以他出言阻止自己弟子的話。

  “我隻是想救人而已，多謝真人指點。”

  茶樓大堂裏，沈湛臉色略帶難看，像在消化著這件事。

  其實他知不知道世外之人不該幹涉人世，不能隨便改變人的命數，他當然知曉。

  各種神話傳說裏都說過，天命不可違的道理。

  比如古鏡記裏，王度知曉古鏡有鏡靈的存在就是因為他發現古鏡能救命治人後，拿著古鏡到處去救人，最終鏡靈受不了，才現身了那麽一次告誡他。

  那些人確有罪孽，老天才讓那些人生病，不要用古鏡能力到處亂救人，違背天意！

  既然知道，他為何這麽做。

  沈湛低著頭，眼神微凝。

  “因為相較幫助過自己的人，人一般更喜歡自己曾幫助的人。”

  這是人的本能，不想和自己曾幫助過的人疏遠，從而得不到回報。

  連遇到麻煩和危難，人都本能偏向於幫助曾幫助那個人，好使對方將來有償還恩情的能力，不要讓自己所做打水漂。

  盡管不是每個人心裏都有許多算計，但這確實是潛意識存在的事情，人會本能讓事情朝自己有利事情發展。

  “當然這是對凡人和凡人而言。”

  神仙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不是無情的石頭，可當兩者一者是神仙一者是凡人的時候，這條規則就不那麽適用了。

  神仙怎會把自己幫助過的凡人記在心上，怎麽會潛意識的認為一個凡人有一日能回報自己，從而本能親近和維係關係，隻怕幫過隨手就忘了。

  但沈湛是凡人，卻也不是凡人，他得到人皇所遺古鏡認主，而且他從上一個畫壁世界，醒悟了自己的一個優勢。

  “我是真正的‘世外’之人，在這方世界沒有過去亦沒有未來，隻有一片虛無，誰都看不穿我的來曆。”

  一個連天仙都看不穿來曆的人，他是凡人有誰會信？

  不是比天仙更厲害的人物轉世下凡，估計就是將來成就不止天仙，規則再度適用。

  “我裝作什麽都不懂出手救人，讓許遜於我有了指點之恩。”

  沈湛覺得到現在為止，事情進行得十分順利。

  他把許遜當成了一個機緣，現在許遜應該把他潛意識也當成了一個機緣——一個和天仙之上的大神通者結一段善緣的大好機會。

  就比如，漢鍾離遇到呂洞賓，點化教導。

  “你……沈公子和貧道兩個弟子先坐到一旁，有人要來尋貧道了。”

  許遜張口準備和臉色不好的沈湛說些什麽，似要開解教誨他，但忽然像感應到什麽，臉色平靜，話音一轉，緩緩道。

  “是，真人。”

  沈湛目光微動，站起身和是施岑、甘戟坐到一旁，暗自思慮許遜忽然改口的原因。

  時間差不多了，應該是那蜃怪要來了，故事要開始了。

  他坐到一旁，想起蜃怪，暗暗感歎。

  “要說那蜃怪，也夠倒黴。

  敢來找許遜，應該有些本事和底氣不被人看出原形，可惜他不知道許遜是天仙下凡應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