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鴿在前麵引路，沒有感知到第二人的存在。

  如穆灸銘想的沒錯，這鴿子隻會在確定身邊沒有危險了，以及人數少於兩人，才會正式啟動帶路的模式。

  隻是這技術，太超前。就跟神話裏有意識的仙鶴似的，穆灸銘打從心裏，是不願意相信怪力亂神的。他隻信自己。

  言嫿因為是從現代穿越過來，並不覺得這鴿子有什麽特殊的地方，頂多就是識別感應。當然了，放在這個時代，已經是超乎尋常。

  唯一能解釋的，便是有人也跟她一樣，穿越過來，並且也是隨身戴著一定先進的設備。就比如眼前這一隻鴿子。

  言嫿從救穆蘊和的時候，就覺得有些怪異。現在看來，想必這墨家的傳人，也已經勾搭到了一定的勢力。

  她沉默地走著。

  旁邊是難得安靜的穆灸銘。

  兩道身影，一高一矮，一左一右，繞開了喧鬧慌亂的人群，他們漸漸被引到了花嬌城外。夜鶯叫得婉轉，看似荒山野嶺，但石子路也格外平坦。

  言嫿認得這個地方，“這條路，通往南龍的龍口。永安郡的人說，這條路之所以這麽平緩，是因為這條路，是龍舌。上麵長有倒刺，越往深，逐漸平滑。”

  “你看。”

  她指著不遠處的簾洞，“那裏就是村民說的龍嘴。簾洞的背後，至今沒有人知道是什麽。每一年都會有一些膽大的年輕人，打著探險的旗號，鼓足了勇氣來這裏探險。但無一例外，他們都會失蹤個上把月，再出現在護城河的下遊。”

  穆灸銘聽得毛骨悚然，“都死了？”

  “對。”言嫿停步，目不轉睛看著機械鴿捕捉到了第二個人的聲音，停在了半空，不再引路。

  言嫿說：“陪同到這裏，就算是那邊格外開恩了。再往前，可就壞了規矩。”

  穆灸銘氣得哼哼然，“你出賣我？”

  “不是出賣你，殿下。是要守信用。尤其是雙方不知底細，不知誠意深淺的前提下，不做小手腳，不設心防，展露出最大的善意，這是麵見前的禮儀之一。”

  言嫿自詡站得直，行得端，並不介意穆灸銘會誤會她。要是誤會早就誤會了，她就是在仗著穆灸銘破例的信任，為所欲為罷了。

  穆灸銘不認可她是說法，“兵不厭詐。你怎麽知道對麵有沒有設陷阱？”

  言嫿卻抓住了他話裏的漏洞，道：“按你這麽說，你這是擺明了知道對方有詐，還讓我接下任務，前往談判？”

  “……”穆灸銘啞口無言。

  他並沒有這種想法，可是他的確有私心。他隻是想要言嫿表現出傑出出眾的能力，能一鳴驚人，以能服人，自己到時候帶去京都，更加名正言順。

  但眼下，言嫿突然變了個概念，他被反將了一軍，且不知道怎麽反駁。

  言嫿的話術特別能把人拉下陷阱。

  穆灸銘賭氣了，當場停步。

  “我在這裏等你。”

  “咕咕咕。”機械鴿對另外多出來的人非常有敵意，悶著喉叫了幾聲，試圖攻擊他。

  “愛妃！”

  言嫿跟它不客氣，吹了聲口哨，把愛妃喚下來。

  愛妃蓄勢待發，張開了爪子想去啄它。沒想到到了半途，被言嫿叫停，言嫿的哨聲隻給了遠距離扇它的指令，它雖然有所猶豫，不過還是照做了。

  “扇它！”

  雄鷹擊空，打出了一記淩風。

  機械鴿身上雖然懈怠了炮彈，可是，為了兩個機械的翅膀能帶動整一個身子飛，無論是使用的材料，還是整體的體型，都講究個輕便。

  越輕越好。

  一旦遇上強風，便會不能自己，東倒西歪。

  愛妃的這一扇，就足夠讓機械鴿的攻擊偏離了正常的軌道。

  穆灸銘站在原地，看著愛妃為自己忙上忙下。他看著，言嫿已經走到龍嘴的邊沿，但遲遲沒有進去，而是謹慎地蹲在地上找東西。

  “想找什麽？”他也蹲下，“我幫你。”

  “機械鴿子身上有彈藥，一旦觸發，你我都逃不掉。”言嫿神色冷靜，敘述出事情，餘光的眼角看向身後。

  隻見愛妃跟機械鴿子相差不過數十米，還在以扇風為樂。

  “愛妃這樣玩，太危險。”

  穆灸銘突然冒出一句，“我是真的沒有！”

  “沒有什麽？”

  “沒有要你明知山有虎，強壓著你上山。”

  言嫿笑：“那當然，你家安先生都逼不了我。何況是你呢。”

  “那你怎麽會答應？”穆灸銘直白地問。

  說是發現了這機械鴿的不尋常，想看看發明機械鴿的人是誰，這點實情，言嫿還不至於跟穆灸銘如實交代。

  她默了默，說道：“我把老幺視為親弟弟。既然你已經傾盡周邊的侍衛，去找老幺，那我這邊，也得創造出比較安穩的環境。整個言府，就隻有我跟他相依為命過，我不想他受任何的傷，更不想失去。這充其量不過是一場交易，哪裏有什麽答應不答應的。是生意，就得開門做。接了這一單，才會有下一單。生意源源不斷，就比如這信任，有來有往。”

  言嫿的聲音溫潤軟軟的，可透露出堅定。

  穆灸銘盯著她看，看了半天，微不可覺地，歎了口氣。

  不知道跟她這一番話產生了共情，是在歎她連該有的態度都沒有了，說的話越來越敷衍，越來越沒有把他當王爺看待。

  “反正你隻要記得，我在外麵等你就行。”

  “嗯。”

  “拿著。”

  穆灸銘把被扳斷的令牌包在布裏，再塞到言嫿懷裏。

  言嫿身形一頓，不明所以看著他。

  但穆灸銘這一回，沒有回應她的疑惑，又吹了聲口哨，示意愛妃把機械鴿往自己跟前扇。

  把機械鴿往他們所在的方向帶，萬一不小心觸碰到，那豈不是全軍覆沒？

  言嫿在心裏歎口氣。

  不怕他耍流氓，就怕他沒常識，易燃易爆的炮彈在跟前晃悠都不在怕的。

  “你遠離我一些。”

  言嫿吩咐完，大著膽子，抓住了機械鴿。

  旋轉了它的腳掌，將其放在類似於龍舌倒刺的石子上。掌印與石柱上的花紋，剛好相吻合。

  頃刻間，地動山搖。

  以言嫿站著的地方為圓心，斷裂了一塊地。

  穆灸銘的腳下山體也斷裂了，他向後一步。裂痕逐漸變大，將他和言嫿隔離開來。

  言嫿嘖嘖稱奇：“墨家的傳人，手藝竟然能這般精進。”

  聽到這話，穆灸銘背著手，眼簾略垂。神色高深莫測，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看著言嫿被機關一點點帶進去，他有想過中止。

  但最終。

  信任戰勝了擔心。

  他要言嫿嚐試著去信任，他自己又何嚐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