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殺手的視線中，他貼近了目標，目標卻瞬間移動，消失在視野。等再出現時，已經拿刀抵在了自己的喉嚨。

  刀鋒滲著寒意，來自深淵死神的凝視。內力威壓著，他腳步遲鈍，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甚至感覺不到疼痛，就眼前一抹黑，失去了直覺。

  言嫿一刀封喉。

  刀子豎著插了進去。

  血濺三尺。

  微微揚起的眼尾，暈染了櫻花瓣的色彩。是噴出的鮮紅血跡，點在她的眼周圍。頗有人體彩繪的藝術美，使得人不得不將視線，集中在她的雙眼。

  明麗魅惑，又不失果斷的殺戮。

  穆蘊和再一次被這種矛盾的衝擊美震撼到，改弓弩為佩劍，靜如澄江，動如彎蛇，替代了言嫿的作用，把第一批嚐試近距離攻擊的殺手都放倒在地。

  快步挪到言嫿身邊，掩護著。

  “你失控了。”

  “給我點時間，可以控製得住。”

  言嫿死鴨子嘴硬。

  她從記憶裏抽離出來，感覺到內力又一次紊亂。

  怎麽回事，不是應該吃了尊上寄過來的瓜仁，內力應該是逐漸平穩的才對。為什麽暴走的次數會越來越頻繁。

  她看著自己的掌心，血跡斑斑，看不到正常的掌心紋路。

  怎麽會有血？

  哦，是被她一刀封喉的殺手流出來的。

  穆蘊和催促地問：“給你的藥，還不給我吃下去嗎？”

  怎麽可能信得過你！言嫿這話沒有說出口，但是行動上，表現得格外明顯。瞥到煙火囪有一個拐角彎道，她覺得，隻要避閃到那一條道，應該就有充足的時間緩衝過來。

  想到就去做，她離開了穆蘊和，一點點往那邊挪。

  穆蘊和察覺到她的意圖後，眼神陰鷙。現在完全有理由相信，她酒勁起來了，正在耍酒瘋。

  前往煙火囪？虧她這聰明絕頂的腦袋瓜想得出來！

  在放出又一波弓弩，擊中好幾個殺手，他輕功一跳，伸手拽住了她的腰帶，稍許一提，拉向自己。

  寬大道袍包裹住的身子，就這麽被他輕而易舉地，擁進了懷裏。

  伸手一抱，全是棉花填充的感覺。

  饒是這麽緊急的時刻，穆蘊和都繃不住臉打岔道，“街邊商販應該跟你學學，渾身都是棉花料。”

  “……”

  “張嘴！”

  他不容置喙，捏住了言嫿的嘴巴，把從她身上順出來的藥丸塞進嘴裏。

  動作迅速，勁道十足，言嫿氣得直瞪眼，腮幫子鼓鼓，卻在他的拿捏下顯得無可奈何。男女之間的懸殊，就體現在這細枝末節之中。

  手段得逞，穆蘊和放下了她這個人，轉而應付號稱打不死的難纏的玄靴鐵騎。他們的輕功太了得，一旦預判了穆蘊和放出的弓弩走向，就能躲閃開。

  吃了虧吸取教訓，再卷土重來，人海戰術一層疊一層，就為了累垮他們兩個人。

  “這是派了多少人來啊。”

  言嫿恢複平穩，也投入到對陣當中。

  “應該不是。”

  穆蘊和停了下來，靜觀風向和周邊樹木草叢的參照物。他突然問言嫿，“剛才殺手靠近的時候，你有沒有感覺到什麽不對勁…”

  他話說到一半，突然盯著言嫿。眸眼冷蹙，越盯越讓言嫿悚然。

  就是這裏了。

  “閉上眼。”

  穆蘊和走近言嫿時，才覺得言嫿的身高，並沒有看起來的高。額頭隻是到了自己的鼻尖，但這也就夠了。他俯身看著她的臉，距離恰到好處，沒有超過冒犯的邊緣，小心翼翼把她眼尾的血跡悉數抹在掌中。

  “我們中迷陣了。這些殺手應該隻有一小部分是人，其他都是幻覺。”

  言嫿張開眼，同他近距離對視著，不怯不退，眼裏隻有冷酷。她反手，一把抓住穆蘊和的手掌，問他：“殺手的血能做什麽？”

  穆蘊和答：“能清醒。”

  “不早說。”言嫿攤開了自己染了血的手。緊接著催化內力，將幾乎幹涸的血珠化為小顆粒，浮在空中，“那點蚊子血能做什麽，還不如丟個王炸。”

  穆蘊和指著煙花囪所在的方向，“灑過去。”

  言嫿行動起來：“好。”

  浮在空中的血珠動了起來，接二連三，全都飄到了上空。

  短短時間內，他們頭上下了一場血雨。淒美又詭異，月圓之夜，已經是血月。

  一道雷劈，石破天驚。隨著眼前一陣白光，刹那耳鳴，一轉眼，他們還是在戲台上。恍如黃粱一夢，方才往回趕的路，全都是幻覺。

  唯獨玄靴鐵騎的人是真的。但見陣法被迫，他們暫時退回到了安全地段，隱藏了自己的蹤跡，等著二次發力進攻。

  言嫿和穆蘊和的功力，在他們之上，他們得纏住這兩個人，才有可能完成任務。

  “這裏又是一個新的陣法。”

  穆蘊和走到煙花囪，一個唯一和幻境相疊合的東西。想起剛才言嫿在失控中想趕往這裏，他好奇又疑惑，“剛才對陣的時候，你怎麽會知道要往這邊躲？”

  “本能。”

  穆蘊和當她在敷衍，沉默了下來。沒有遷怒，可是打從眼裏看出言嫿的不真誠。

  “我說的是真話。”言嫿重申道。她沒有在故弄玄虛，她剛才就是覺得，煙花囪裏應該有一個過道拐彎。

  雖然現在，這裏的煙花囪旁邊，是一道結實的牆壁。她抹了抹架台上的黑灰，發現撚不開。跟剛才自己在欄杆擦拭的灰燼，稍微有一些不一樣。

  她直接擼起袖子，上手掏。

  煙花囪裏，大多都是煙花爆破後的殘留物。石灰硫磺，還有其他重金屬的鉛汞。言嫿盡可能避開，探進去。在觸碰到一個可疑的方塊物時，身形一頓。

  眼睛滴溜溜的，下意識看向穆蘊和。

  那種表情，該怎麽形容呢。就好像覓食的動物，在發現了好吃的好玩的東西時，第一反應是要藏起來。不想讓別人知道，而是自己獨享。獨享可太舒服了！

  穆蘊和輕咳一聲，似笑非笑提醒：“這些日子，永安郡春雨綿綿，這煙囪裏麵不少腐蝕物，碰水催化的效力越強，發揮得跟快，你如果不想斷了一條手，大可以繼續保持這個姿勢。”

  “……”

  言嫿快速抽了手，發現手背果真如他說得那樣，已經被腐蝕了一小塊皮。周邊的皮膚髒兮兮，隻有被煙囪裏的水蹭過的皮膚，白慘一片，破損了。

  也不知道會不會留疤。穆蘊和看著，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