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謎團,回憶
作者:木羯醬      更新:2022-05-06 22:02      字數:2220
  倘若有一天能恢複女身,那該是多麽的奪魂攝魄,即便臉上有疤,也掩蓋不了,屬於她獨特的光芒氣質。穆蘊和移開了眼,趕緊扼製了這個念頭。

  藥效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大,哪怕三成,足夠他腦子浮想聯翩。

  不知不覺中,言嫿也加大了掙紮的力度。求生的本能,使得她指甲嵌入了穆蘊和的皮肉,狠狠撓下,留下幾道血痕。

  腕間的織田和玉鏈子,也在掙紮中,露了出來,映進了他的眼簾。

  穆蘊和愣了三愣,完全沒有想到,會在她的身上發現儀女的信物。

  見物如見人,取她性命的念頭被拋在腦後。他立即收了手,接過言嫿搖搖欲墜倒向床下的身子。

  言嫿身上的謎太多了,一團接一團,團團包裹著,起初以為她是前朝遺孽拚死留下來的皇室後代,後來發現她也被反叛者一路追殺,到現在,臉上的疤痕是那個人留下的烙印,身上也戴著儀女的信物。

  儀女何人也。當年殺戮千兵,滴血不沾,乃一代戰神。後來在一次兵荒馬亂的戰役中,與軍隊走失,等再尋到時,她已經嫁給一個身材高大的牧民,身懷六甲。終日與血腥打交道的戾氣被洗滌殆盡,站在那個男人身邊,她溫柔似水,笑靨如花。

  哪怕隨意采摘的一朵野花,戴在耳邊,人都比花嬌。

  問她回不回去,她說不,餘生就想留在遼闊的草原,同她的男人一起,與麗日和風為伴,相邀星月共眠。

  穆蘊和沒有強求,順遂了她的意思。並在臨行前,為她補添置辦了豪華的嫁妝。雖不及盛世京都的十裏紅妝,但在偏遠的塞北,一時風光。

  穆蘊和年少從軍,雖早熟沉穩,但在軍中成長的日日夜夜,儀女都會以女性特有的細膩,悉心照顧著。他打從心裏把她當親姐姐。第一次上戰場,虜獲的第一個戰俘,就是她親自帶著他,一起用刑一起審訊,再一起刨坑,掩埋入土。

  她說得最多的話,就是告誡穆蘊和:“戰場上,你不狠心,就是敵人對你的狠。我不管你是什麽出身,不管你是否以前享受著聲色犬馬,縱情享樂,但既然來了這裏,就要在這裏風吹日曬,每天戰戰兢兢,與死神打交道,佑得一方安寧便是我們的使命。腳下的這一道防線,絕對不能突破!”

  “黎民百姓,亦或是你們口中所說的臣民,他們對上位者的愛戴,絕對不是因為子虛烏有的身份名銜,而是有人在真真切切的守護著,守護著他們世代傳承下來的祖業,守護著他們平淡的一生。安居樂業,國富兵強,看似輕鬆,實際付出的代價巨大,而買單的,還是他們。”

  “每一年新兵當中,源源不斷征收進來的,都是百姓的孩子。階層越往上,人數越少,到了皇子的身份,僅僅隻有一個你。我之所以對你嚴格,是想你知道,生死沒有特權。假以時日,你若是成功當上了將軍,一定要記得,身居高位的,最不應該虧待的就是他們的孩子。”

  她字字肺腑,思想境界高如尊者,行事作風嚴如導師,深刻地影響了穆蘊和的行為。在往後無數次的出征,他雖手握重權,卻在使用中慎之又慎。能巧用計,以詐聞名,狡猾如狐狸,在真正的對抗中又勇猛如神,不懼生死。能親自出場坐鎮的,絕對不假手於他人。

  在曆代的將軍中,他出征的次數最多,戰無不勝的盛名傳遍整一個大盛。不少百姓,為他建立生祠供養,報答守衛疆土之恩。

  當然,穆蘊和並非沒有輸過。唯有的一次,便是尋得儀女後,大肆補辦她的婚禮的那晚。一夜損軍三千,儀女和她夫君,雙雙墜崖,兩屍三命。他敗得一塌塗地。

  朝中的靖帝問訊震怒,借題發揮,收回了他三分之一的兵權。

  這是功高蓋主的代價,穆蘊和認了。但讓他與皇兄心生罅隙的是,是皇兄無視了他要打撈儀女遺體的請求,強行以一紙聖令,即刻調遣他離開此地,前往西荒腹地支援楊永平一軍。

  等到三個月的戰事收尾,他重回舊地。

  到達的當晚,儀女和她夫君生活過的屋子,突生一場大火。來勢洶洶,烈焰衝天,她所生活過的痕跡,全都被這一場大火消抹掉。

  殘垣通黑,灰燼斑駁,所有有關她的一切,不留下隻字片語。

  當地沒有一個人知道,那場火是怎麽來的。穆蘊和把大火燒過的屋子,翻了個裏朝天,都沒找出縱火者留下的蛛絲馬跡。

  年少傲氣,忍不了這一明目張膽的挑釁。一怒之下,他斬殺了當初泄露行蹤消息的人,頭懸軍中,曝曬三天三夜。

  至於泄露給誰,那個人又為什麽要銷毀有關儀女的東西,他至今沒找出來答案。

  眼看著三十有出,穆蘊和用了整整十年,才將與這一根想起便會耿耿於懷的肉刺沉入心中,選擇共存。非尋常的時候,想不起來。可一旦想起來,便是非同尋常的狀態。

  他意識一點點匯攏,等睜眼時,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是什麽時候失去意識昏過去的,他自己不清楚。猶然記得的,是他鬆開修道的脖子後,發現了她往床下倒,自己本能去扶,接著雙雙栽下床,兩眼一抹黑。再後來的事情,就半點點兒沒有想起來了。

  清月下三輝,夜半三更,他口幹舌燥。眼簾上方,是一襲風晃流動的白帳幔,床邊靠著一個昏昏欲睡的人。

  穆蘊和對他很熟悉,開口叫出了他的名字:“官昊蒼。”

  “到!”官昊蒼被冷不丁一聲叫,站直挺背,叩響了後靴,“屬下在!”

  下意識的動作做完,他才意識到,這並不是在沙場點兵的營中。再看到床上的人醒來,官昊蒼心裏懸著的心,終於放下,“穆將,你終於醒了。”

  “給我杯水。”穆蘊和出聲,啞得像是在沙漠行走數日的落單者。

  官昊蒼不敢怠慢,連忙走到桌前倒了一杯冰涼的水給他。

  “九殿下有特意吩咐過,這水裏放了點解毒的東西,喝起來會冰冰涼涼的。”官昊蒼擔心他嗆到,特意提醒。

  穆蘊和道了聲謝,接過水杯,胸腔隱隱灼熱的火還在燃著,他大口大口的灌,喉結滾了滾,悉數把冷水吞進咽喉。水入嘴裏,流經之處,帶起一陣沁涼,片刻後,竟然能生生壓製住了那一股燒心的燥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