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你們說，死了的人，真的能複活嗎？”

  穆蘊和在公堂上關乎死而複生的言論，語出驚人，成了不少圍觀群眾私下談論的話題。

  有人不信，“肉白骨，活死人，這是話本裏的世界。現實中啊，咱們聽聽就好，指不定各種帽子戲法，變著法子忽悠人呢。”

  也有人衝著穆灸銘的名聲，怎麽說都要賭著信上一回，“我看那殿下收能人賢士特別有一手，上到羌族仵作，下到邋裏邋遢的修道，聽說還養了一隻蒼鷹，實屬能人也。你們是沒見過殿下對那位清俊公子的態度，好歹是座上客，被好聲好氣尊重著，能耐差不到哪裏去哩。”

  兩方的態度鮮明，各有各的說詞和立場，爭也爭得無傷大雅，熱鬧非凡。

  嗅到商機的，比如豐財賭場，當即拍案決定特開了個局，按賠率押雙方。來往的賭客聽說了，個個摩拳擦掌，興致高漲，哪怕輸得穿了破褲襠都要往案桌丟上一兩顆碎銀子。

  就連清高自傲的文人，茶館裏的說書人，皆是不等言嫿的授意和安排，趕上了瘋狂的熱度，圍繞“神醫”兩字，洋洋灑灑，靈感爆發，臨場寫出了兩三話本。不介意細節真不真實，不在乎故事張冠李戴，全程貪圖一個爽，致使接下來幾日的說書場子，場場爆滿，座無虛席。

  在此之前，最能夠讓他們統一戰線的，也就隻有對言景元口誅筆伐，當麵損背地罵，活脫脫一無差別靶子掃射。而今天在此，能讓他們在短時間內極大產生共鳴的，又多了一件——對穆灸銘讚不絕口。

  虯業風最終能否救活，他們未必關心。不可否認的是，永安郡死氣沉沉的光景，在不知不覺中，隨著穆灸銘的到來，煥然一新。

  百姓有了盼頭，日子再苦，心中尚且留有一絲光明照耀留下的暖。他們在等，等著冤魂安寧，等著真相水落石出，等著凶手伏案，等著，有朝一日，這永安郡裏臥著的龍泉啊，再不會付諸東流。

  說巧也巧，虯家宅邸，正好就坐臥在北龍蓮山脈下。庭院深深草木深，冬暖夏涼，奇珍異獸遍地，從北龍閣遠遠眺出，正好能看到龍岩，奇石嶙峋，根骨分明，仿佛曆經千年，等著一個雷破天驚的雨天，祥龍蘇醒，騰雲駕霧奔天而去。

  看得出來，虯業風當初修建這一樓閣，頗費心思，言嫿甚至還能從精致的裝飾中，洞悉出他對祥龍圖騰的喜好，留存了一絲少年心性。隻可惜，當她再一次看到這個人時，他身子已經青白，冰冰涼涼，沒有屬於活人的溫度。

  計時器的沙子已經剩下寥寥無幾，彈指之間，不過三刻。

  “時間都剩這麽點了，還來得及嗎？”

  俞月桂開始後悔，後悔自己剛才在公堂上耽誤的時間。反應跟言嫿說的一模一樣，都用不著等來年清明，情緒褪去，焦急萬分的心情便顯露出來了。

  掩飾不了。她也沒有心思掩飾。女人總是如此，刀子嘴豆腐心。

  言嫿不知情為何物，也不知道，為什麽相對於男人，女人在對待感情上總會輕而易舉的原諒。她真心不解，“虯夫人這麽快就忘記剛才的猶豫了？”

  “也不是。”被言嫿點破了，俞月桂麵帶窘迫，掩飾道：“我就是問一下。”

  穆蘊和意味不明看了言嫿一眼，眼裏的內容過分複雜，興許包括他，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聽到這段話看過去。

  他收回，輕咳了聲，說道：“房間裏需要清場。閑雜人等，一律出去。”

  隨之從隨身的行囊中，拿出一套針灸工具，擺在床邊。言嫿不經意瞥了下，林林總總，總共百來根針。

  每一根銀針的用途，她熟稔於心。身懷利器，當慎之又重。她拿來自我防衛，他卻要人起死回生，南轅北轍，背道而馳，一看就不是同路人。

  言嫿也是閑雜人等，亦步亦趨，跟在穆灸銘的身後，打算出去。然而沒等踏出，就被身後一記清儒的聲音喚住，“修道大人請留步。”

  她疑惑，“我留下能做什麽？”

  “占卜通靈。”

  “……”

  張口就來，敷衍至極。

  擺明了要下套。

  她請辭，“貧道不懂醫術，待在房中太過添亂，這樣不好，會影響了安先生的發揮。”

  “不懂醫術，便中我意。獨家秘術，不便外傳，但如果大人不懂，就算看完全程，也不怕被學了去。”

  穆蘊和言之有理，在外人聽來確實是有自己的考量。但為什麽這屋子那麽多人，偏就挑中了一個不靠譜的修道術士，坑蒙拐騙，打著算命占卜的旗子無奇不用。一旦被對方有心記住了步驟，那秘術豈不是泄露？

  俞月桂也想勸，“安先生如果不介意，家中有幾位眼神不好的老家丁……”

  “虯夫人。”穆蘊和打斷了她的話，再一次提醒她，“時間不等人，這是下下策。”

  時間就是俞月桂的命脈。俞月桂立馬轉變態度，請求言嫿，“有勞修道大人了。事成之後，一定重金獻上。”

  很好，說她是下下策。

  言嫿皮笑肉不笑，嘴角嗬嗬地抽。

  一旁的穆灸銘也在笑。

  這兩人，一個暗示安先生是赤腳大夫，掛羊頭賣狗肉，一個反過來暗戳戳說她笨，哪怕留下來幫忙看完全程都怕被學走的笨，勉勉強強，打了個平手。

  安先生多年不見便風頭出盡，獨挑大膽，說到底，還是為了替言嫿，替他自己穩住大勢，取得民心。如此衡量，穆灸銘的天平，不免得偏袒了他。

  他說：“起死回生，施用秘術，需要安先生全神貫注運功，期間，多一個人護在周圍，能最大保證人身安全。這裏當中，就你跟他目前是利益共同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本王不希望一天之間錯失你倆。”

  “不看僧麵看佛麵。殿下都親自出聲了，下屬聽從便是。”

  順著穆灸銘送過來的台階，言嫿心甘情願留下，答應任由裏屋的人差遣。

  一來一回，還是犧牲了些時間。她不是聖人，耽誤這一出，純粹是想要裏麵的人清楚，她隻會聽從穆灸銘的命令。主子的貴人不是她的貴人，若是他的話，可別妄想能騎到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