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失控,算計
作者:木羯醬      更新:2022-05-06 22:02      字數:2428
  都三初麵不改色,說道:“貧僧那天等來了虯業風的家屬便不再守著,轉而跟一位舊友談經綸佛到天明。其間從沒有跟這一位修道私下接觸過,更遑論親自帶他過去閑置的房間。我在想,他是不是認錯人了。”

  “沒有跟他接觸?”言景元問。

  都三初維持答案不變,“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僧說沒有就是沒有。”

  “你聽聽!”言景元哈地聲,嗬斥言嫿:“人家說壓根兒就沒跟你待在一起,你是不是在撒謊!”

  麵對出乎意料的否認,以及言景元得意洋洋的逼問,言嫿處事不驚,道:“大人為何不進一步問問,他談佛論經的對象是誰,會否出來作證?還有沒有第三方可證明?否則,憑他一麵之詞或者兩人的串通,哪裏能判斷出真假!”

  “哪裏需要這麽多證明!”言景元打斷她的話,“永安寺的僧侶是做什麽的,佛堂跟前,還能撒謊不成?!倒是你,與其質疑,還不如反思反思為什麽都大師的證詞跟你不一樣。”

  他就是覺得這人來曆不明,看著就可疑。要不是看在穆灸銘的麵子,早就屈打成招了。

  言景元底氣十足,借著人多勢眾,手指向了言嫿,動作充滿了挑釁,“勞煩都師父親口告訴這修道,那天你談經論佛的舊友是誰。隻要能證明你所言非虛,就可以打道回寺。”

  都三初側首問他:“就這麽簡單?”

  “那當然!”言景元挺起來胸膛,答道,“現場那麽多人親眼目睹了他和虯老爺的打鬥,現在又確定不了虯老爺暈倒時他的去向,證詞經不住推敲,形跡越發可疑,凶手不是他還能是誰!”

  都三初被他這草率得不能再草率的言語驚到了,心裏搖搖頭,沉默了片刻。他在斟酌,也在拖時間,不想最終迫不得已,踏出陷人於不仁不義的一步。

  更何況,言景元說言嫿的話推敲不得,是言過其實了。純粹是因為他手頭有個殺人連環案遲遲未了結,對臨時蹦出來的案件不上心,想趕緊了結,趕緊翻篇,以免烏紗帽被摘得太快。

  殊不知,無所謂的態度,連同之前一早埋下的雷,直接引起了反感。都三初回答跟誰談佛論經的答案已經不重要了,圍觀的人群中率先起了哄,炮火對準了言景元。

  “姓言的!你幹脆別做官了,當狗腿最適合你!”

  “說得對!”

  “永安郡不歡迎你!”

  “虯家是受害家屬?我呸!姓言的,會睜眼瞎就去醫治。”

  “毀了一片好地好風水!判案還判得跟屎一樣。當個屁的郡守,就是一攪屎棍!”

  “對!滾回你老家去!”

  “庸官!”

  ‘

  ……

  “誰在尋釁滋事!”

  言景元眼睛瞪得通直。上一秒還在沾沾自喜,覺得自己應該又能立下汗馬功勞,破了一樁命案,下一秒就被這群起而攻之的群怒弄得措手不及!

  他氣火攻心,重重拍碎驚堂木!

  “抓起來!”

  “把剛才起哄鬧事的人通通抓起來!”

  “是!”官差聞令而動。

  剛準備行動,就被突入闖進的錦衣衛挾持了手腳,精鐵冰劍,削鐵如泥,與官差腰間別著的刀劍,有著天壤之別。這期間,但凡有人不識趣,動彈著掙紮一二,便會人頭落地。

  氣氛驟然朝著言景元無法控製的方向變化。他哆哆嗦嗦,又躲在案桌下,剛蹲下去,就被一個強有力的手臂,拽了出來。

  “你這郡守怎麽當的?不是在審案子嗎?中途又跑去抓百姓群眾,這下去,審到什麽時候?”

  穆灸銘眸色沉如墨,語氣陰惻惻,冷漠的眼神讓人不由得聯想到一條吐著舌信子的巨毒蟒蛇,纏在了言景元的脖子,時間越久,纏得越緊。

  他醒來剛發完一頓脾氣,這時候氣焰還沒消下,內力外瀉,功力比他淺的人靠近都會不舒服,就更別說言景元這一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

  “殿…殿下…”

  他雙腿戰栗,感覺自己下一秒就快要窒息過去。

  “還不繼續審!”穆灸銘甩手,把他甩回去案桌前,不耐煩催促,“抓緊時間,本王還得帶人回去!”

  這句話觸到了俞月桂的神經,氣得直跳腳,“憑什麽讓你帶回去!”

  她勝券在握,就等著修道趕緊入刑。她才不管對方的主子是什麽身份,是皇子還是其他,她隻知道山高皇帝遠,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殺了他的夫君,就得一命償一命!

  “憑什麽?”穆灸銘重複細品,竟有一絲桀驁不恭的玩味,反過來,誇她這個問題問得好。

  他手輕輕放在案桌,厚如一掌深的桌麵,瞬間開枝散葉裂了兩三條痕。桌子振動得哢哢作響,細碎的木屑下落到了墨藍高靴,飄得滿地都是。

  眼見著就要四分五裂,向四周圍炸開,容易傷及無辜,言嫿為求自保,不然現場那麽失控,趕緊上前一步。

  強行按住了抖動的桌子,勸他冷靜。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在查明真相之前,所有的關押和庭審都是必要的。我不覺得委屈,殿下也別替我委屈想討回公道。更何況,你這樣一鬧,不僅會把自己推向風口浪尖,還會讓我處在劣勢。屬下相信,公道自在人心,真相大白永遠在路上!”

  穆灸銘反問她:“事到如今,你還在跟我說公道和真相?”

  “是!我信這個。”

  穆灸銘想笑,這些地頭蛇都敢公然挑釁,在他眼皮子底下動手腳,這女人還滿口荒唐道義?!

  穆灸銘覺得自己要重新評估言嫿的智商和心計了。信什麽不好,偏偏要信虛無縹緲,輕而易舉被人篡改的東西。傻了吧唧的。

  言嫿明顯感覺桌子的震感逐漸弱了下去,直至消失不再振動。除了那一條猙獰的裂縫,宣告了這桌子壽命將近,岌岌可危。

  言景元被嚇傻了,腦子已經不能思考。她越俎代庖,站在公堂案桌旁,目光灼灼,若能燃成一簇火,都三初必定在劫難逃。

  她問都三初時,帶著興師問罪的語氣,“所以是誰?”

  是誰能成為他違背清規戒,寧願口出誑語,都要撒謊的理由。他可是三初師父啊,是尊上最為尊敬的僧侶之一,在外名聲德高望重,品性端正,以剛正不阿為盛名,如果連他都會倒戈,言嫿更有理由推測尊上的處境並不好過。

  “阿彌陀佛。”都三初避其鋒芒,手裏轉著的珠子越來越快,悄悄出賣了他的緊張。禁不住言嫿眼神的追問,他情不自禁,瞥了下人群。

  言嫿捕捉到這一細節,亦是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半空之中,四目相接,火光劈裏啪啦。

  這是第三次,她跟穆蘊和的眼神交流。

  第一次,她目光流裏流氣,貪圖他的美色追隨著。

  第二次,他目光咄咄逼人,隔了地牢的欄杆帶著殺戮之氣鎖定著。

  而第三次,也這就是這一次,她了然通透,他神色自若,兩個人都在彼此的表情眼神中,讀到了不加掩飾的防備與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