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她已經死了
作者:木羯醬      更新:2022-05-06 22:02      字數:2696
  烤乳鴿宴會,到了晚上,被如期安排上。

  言嫿坐在院中,打扮成羌人的模樣,放飛自我,為所欲為,吃得那叫一個豪放,一口一嘴油。

  穆灸銘嫌棄死她了,“要是這裏有真正的羌族,非得要跟大盛翻臉不可。”

  言嫿一時沒反應過來,“為什麽翻臉?”

  他嘖地聲,陰陽怪氣道:“羌族的生活習性跟大盛不同是不假,但不代表他們能容忍一個大盛的女子,打扮成族人的樣子,抹黑他們!”

  “…怎麽抹黑了?”

  言嫿不明白,現代人啃炸雞烤翅都是戴著手套,直接上手拿的,怎麽到了穆灸銘嘴裏,就被安上抹黑的罪名了!瞧這穆灸銘給慣的,渾身的臭講究!

  穆灸銘一邊示意她手不要隨便碰桌子,弄油衣服,一邊又給她遞手帕,再順帶的,擦幹淨桌子。

  他還是很想知道,馬車上,言嫿說的給多點時間是什麽意思。又不好意思問,於是旁敲側擊,問了句:

  “你那天在賭場,用障眼法迷惑高清勝時說的話,有幾分真假?”

  言嫿下意識問:“我說了什麽?”

  果不其然,遭受了穆灸銘的白眼攻擊。他沒好氣撂下一句,“自己想。”

  當時的對話全都是靠臨場發揮,現在要想一一回憶起來,擺明了是在為難她小叮當。

  言嫿苦思冥想,一點點回憶:“我說嫡長女隻不過是一個身份這句話?”

  穆灸銘彈彈自己的指甲,眼皮微提,“上一句。”

  “……”

  真是慣得他!

  言嫿不就是在馬車打了個啞謎,看出了他不懂裝懂,但沒有解釋嘛。憋得他,現在也要反過來,以牙還牙了。

  她放下了烤鴿,擦擦手,直接幫他問:“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剛才在車上說什麽事情?”

  穆灸銘哼了聲,“我又沒有說這件事,不要想太多。”

  他才不會告訴她,自己絞盡腦汁,唯一能想到的事情,就是她想恢複原來的身份,不再喬裝打扮做羌人,不再戴著麵具在自己的庇護下。

  他覺得自己推敲得沒錯。連環殺人案子涉及到了永安郡不少權貴,連言家都牽扯進去。作為嫡長女,她不可能坐視不管。哪怕她對言家人沒什麽感情,任由其生死,但她的長兄言不煜還在朝中,後院著火,終究是不利於他的仕途。

  再深了想,一旦成為七皇叔的正室,以將軍夫人的身份行事,必定比現在自如得多。至少不像現在,頂著一個仵作的身份,連在獄警跟前,都得有人撐腰才不會被欺負。

  當然了,這種人才不用擔心會被欺負。她不陰惻惻報複人就不錯了。

  言嫿這會兒,終於想起她上一句說的是什麽了。原話不可能原封不動搬出來,但是記得大致的意思。

  “我記得我跟高清勝說尋了個機會從言府金蟬脫殼,就不打算回去了。你想問的,大概是這個吧?問我回不回去?”

  穆灸銘默了默,沒否認,就是猜對了。

  言嫿自詡看透了他這別扭到死的脾性,也不著急答。

  撕好了烤得外焦裏嫩的乳鴿肉,吹了聲口哨,喚來了愛妃。愛妃聞著這烤乳鴿的肉,都快被饞死了,得了令,立馬撲騰著翅膀過去,穩穩當當的,站在椅凳。

  羽毛油亮,目光炯炯。如果嘴邊能留口水,那一定是瀑布飛流直下的模樣。

  它眼巴巴看著香噴噴的肉。

  言嫿喂給它肉吃,道:“都說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為什麽愛妃野性尚在,卻如此通人性,願意伴你左右?”

  “還不是本王好魚好肉伺候著,把這廝伺候得胖胖乎乎,高飛不動了。”

  穆灸銘拍了拍愛妃肥碩的體型,心裏麵非常寬慰,又胖了不少。

  “嗷嗚~”愛妃表示聽懂了,但是不喜歡。

  可當言嫿將筷子上夾著的肉送到嘴邊,它又不爭氣,張了嘴吃得可歡。

  “沒骨氣。”穆灸銘同樣嫌它,但也拿了條它專屬的手帕,擦幹淨了掉在外麵的肉屑。

  亭子外的人,偶爾看進來,感覺極其不自在。謝河也不例外,他以前很少見過穆灸銘這麽溫柔平和的時刻。但在言嫿這裏,幾乎次次都是雲銷雨霽,彩徹區明。

  這個人,似乎有安撫人的情緒的能力。

  穆灸銘還在等著她的回答。

  言嫿喂到一半,開口道:“我私下請的話本先生,有一天說想以言家嫡長女為原型寫話本,我問他這女子有什麽好寫的,他說因為紅顏薄命本身就是故事。開頭有一段生平交代,我念給你聽——”

  “‘言家嫡長女,名嫿,年十八,天資聰慧,外秀慧中,幸得天子賜婚,高嫁良人定西候。奈何薄命福淺,遭劫喪於刀口之下,後被推至崖下,葬身海中。至今不知屍首何處。’”

  穆灸銘重複她的話:“不知屍首何處?”

  “是的,殿下。”她平靜介紹,“這就是言家嫡長女的一生,她已經死了。”

  言嫿不可能成為言嫿的。她穿越過來,蟄伏了那麽多年,為的就是離開。

  她要找的人太多了,倘若隻局限在言府,這輩子就算老死都不可能找得到。

  烤乳鴿宴,進行到了尾聲。穆灸銘中途離開一陣,言嫿覺得無聊,在亭中,看起了一池之隔,對岸的互動。

  侍衛、隨從和侍女,都在對麵忙著燒烤。穆灸銘在這一點好像很隨性,他們都很放鬆。

  篝火堆旁,火光明亮。岸火和黃汝在爐碳邊,一個扇風燒炭,一個刷油烤翅,配合得天衣無縫。

  之前因調侃岸火被打到樹下的兩人,夜鋅和齊力,嘻嘻哈哈跑過去打下手。

  岸火擔心兩個大老粗不懂什麽是禮節,說的話唐突了黃汝,待沒一會兒,就打發他們去劈柴。

  夜梓跟岸火年紀相仿,相處起來沒有太多門門道道的規矩,故意抬杠,“頭兒,你不厚道。我掐指一算,算出今晚月老要給我牽線,你這會兒打發我去砍柴,就是拆了我的另一半。”

  齊力在旁神補刀,“說得好像你不去砍柴就能吸引另一半似的。”

  “火快滅了,還不快去!”

  岸火朝他們使眼色,要他們兩個配合下,不然在黃汝跟前,太沒有麵子。

  黃汝停了扇風的動作,看著紅彤彤的煤炭,故意拆了他的台似的,中肯道:“火沒那麽容易滅的。”

  “沒關係。頭兒說什麽就是什麽。不就是砍柴嘛,剛好刀生鏽了,我們去磨磨刀。”夜鋅吹了聲口哨,他話鋒一轉,又衝著岸火嘻嘻笑道,“太容易滅就不是火了。”

  “管不住你這毛孩的嘴了是吧!”

  岸火打算給他點教訓。但人家說完,早就預判了他的預判,快速勾上齊力的肩背,一溜煙走了。

  言嫿內力深厚,隔著池子,都能聽到他們的對話。青春萌動,暗戳戳的情愫,直直戳中她的少女心。她當成校園肥皂劇來看,磕CP得飛起。

  謝河拿著一碟烤肉過來,也看了半會兒,不禁感慨道:“都是一群小年輕。”

  言嫿看他故作老成的樣子,勾了唇,忍俊不禁,“謝總督還不到而立之年,不必豔羨,想體驗還不算遲。”

  她從穆灸銘那邊聽說,謝河曾經受過情傷,至今不娶。但言嫿該覺得,在錯誤的時間遇到錯誤的人,頂多算是一份美麗的經曆,不能宣判終身監禁。

  謝河卻搖搖頭,難得吐露真情,“像我們這樣的人,哪有可選擇的權利呢。”

  說完又覺得不妥,左右環顧,緩解尷尬。

  怎麽也沒找到穆灸銘,他問:“殿下呢?我剛才還看著他在這裏坐著呢,怎麽轉眼就不見了。”

  “聽他跟下人吩咐,好像說去慶賀了?”

  “慶賀什麽?”

  “不知道。”

  言嫿搖頭,話落一瞬,頭頂的簾幕黑夜,霎時綻放了一朵燦爛的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