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清勝一直都清楚，他和言家的婚事，籠統概括，不過是“利益”二字。

  言家世代武官，根基深厚，哪怕改朝換代，都傷不及筋骨。前朝餘孽通通被清除，或貶為庶民或流放邊境，唯獨言家能逆流而上，站穩了腳跟。

  長子言不煜在朝中備受器重，甚至能為胞妹謀得聖上的賜婚，可謂是，頗有手段。

  他的父兄看中背後的利害，暗中掇拾著媒人上門說親。

  千年禮儀之邦，講究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媒人兩回走親，都對言家二小姐讚不絕口，他的父兄聽完心儀不已，當即拍案定板，允了言家二小姐的這門親。

  高清勝對聯姻親事，向來持無所謂態度。畢竟在他看來，多個正室，不過是多了一個工具。

  可當回門那天，見過言嫿第一眼起，他便無不懊惱：如果他對這一門親事上心一點，爭取的主導權再多一點，跟自己成婚的人會不會就是她了。

  猛地，高清勝拽住了她的手，夢中的殘影跟眼前的人交疊在一起，他不自禁，摸上了她的臉，“言嫿，你不知道我有多後悔…”

  言嫿慌亂，紅了臉掙紮著，“後悔也不能動手動腳，你這樣子讓我在二妹跟前如何自處？”

  卻不知，自己這模樣，隻會加劇高清勝的衝動。

  “我隻是，我隻是，想…仔細看看你。你還活著，我很開心。但你不能出現，你不該出現的。”

  高清勝感覺自己頭昏腦漲，腦子已經不能思考。想吐露心聲，安撫懷中不安的女人，又語無倫次，不知道從哪裏說起，擔心詞不達意釀成誤會，隻好作罷。

  今晚此行，是天公作美，夢裏想的，也將在現實實現。

  他翻身壓製著她，將她困在身下。可，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腿間一陣刺疼，便失去了意識。

  整個人儼然如脫水章魚，掛在了女人身上。幾乎是同時，窗外傳來了一聲不加掩飾的輕蔑，“髒了本王的眼。”

  言嫿差點氣吐血，匆匆從一間小暗室的屏風走出來，衝空無一人的窗戶問罪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知道啊，還用得著你說。”

  穆灸銘從窗戶下來，拍拍手裏的灰，犯不住嘀咕：“想現場上演一副活春宮辣瞎眼，擺明了是在妄圖謀害本王！”

  說罷專程走到高清神的身後時，抬腿，狠狠踹了一腳。

  被高清勝撲倒的女子慌忙整理好衣衫，平跪在榻上，衝兩位大人解釋道：“我沒做什麽，也沒說什麽，不知道怎麽回事，他突然就暈過去了。”

  “沒事。暈了就暈了吧。就地埋了也無所謂。”

  穆灸銘天生一副混不吝的語氣，出手也闊綽。賞黃金一錠，假扮言嫿的女人立馬喜笑顏開。拿錢辦事，按他要求，撤得也格外地快。

  言嫿全程黑臉。

  明明隻要奪舍了他的意識，接下來無論問他什麽事，他都會如實道出。

  包括跟言家的聯姻目的，近段時間經常跟言楷白走得近的內情，以及其他秘密，全都能全盤托出，結果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打岔了。

  她按住隱隱作痛的額頭，懊悔自己怎麽沒發現他在窗外，“眼看著就能成了。”

  穆灸銘說她這是餿主意，“是藥三分毒。你就不怕用內力催化迷.藥，製造出幻境假象的同時，自己也會被反噬？”

  “怎麽可能犯這種低級的錯誤。”

  言嫿打小在這一片窩著，內力催化藥性的技巧，早已經爐火純青。

  高清勝從踏上樓梯開始，這迷毒就開始發揮效力，侵入五覺。最可能引起警惕的熏香，放在這賭場，成了一道天然的障眼法。

  越往上走，吸入的毒性越強。以至於到了最頂端，竹門開啟的同時，理智就被奪舍了。

  高清勝所看到的女子，無論是誰，哪怕是一個白發蒼蒼的婦孺，在他眼中，都是心儀之人。

  隻是言嫿沒想到，他看到的，竟然是自己。

  穆灸銘見多識廣，腦子快速轉多一圈，就知道這豐財賭場，錢來得不幹不淨。

  官宦富商以為高高在上，大把銀兩傍身，前來尋歡作樂，殊不知，早在踏進賭場的那一刻，他們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迷毒微量，不損及神經，卻能使得人飄飄欲仙，暫時忘卻塵間煩惱。亢奮之下，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包括賭了個傾家蕩產。

  穆灸銘突然想起，最開始把她撈上來的時候，麥活興在虛空之境探不到底，隻有團霧一陣。原以為是因她奄奄一息，身子虛弱，現在看來，敢情是遇到了同門術法，被破解了。

  “‘廣陵曲起五毒迷，財盡人亡作仙去。’民間對你們的傳謠，看來有理有據。”他嘖嘖稱奇，“你們尊上一心掉錢眼裏了吧，這種黑心錢也賺。”

  言嫿不以為然，“人嘛，總是要為五鬥米折腰的嘛。”

  她搜遍了高清勝的身，取出三張紙條，丟進爐火裏。燃起的綠火森森，與爐壁的紅焰格格不入。

  穆灸銘好奇牽馬小廝是怎麽辨認的。

  言嫿告訴他，“紙張的質感不一樣，他們長期受到訓練，一摸就知道函紙的真假。也能憑借不同質感印花，判斷出被邀請過來的顧客，應該去往哪一層。”

  “那剛才燒紙的綠火？”

  “上麵有磷粉，燒起來是綠色的。”言嫿回答完，還順帶科普了句，“說起來，鬼火也是磷粉自燃造成的。”

  “綠火，也是鬼火啊。”穆灸銘喃喃著，眯了眼睛著思索著，這當中有什麽線索。

  言嫿斜斜覷他，覺得他腦子廢物太多，會聯想，但過猶不及。於是，不耐煩添多一句：“沒什麽特殊含義，就是哭得好看。子曾經曰過：‘要想生活過得去，必須帶點綠。’”

  穆灸銘聽出這不是什麽好話，哼了聲，專門走到高清勝身邊，又踹了一腳，“讓你帶點綠。”

  “……”

  言嫿一臉無語。

  穆灸銘知道自己礙了她的計劃，但拒不道歉，而是喚來了麥活興。

  麥活興隨傳隨到，照著他的意思，用內力控製高清勝的意識，讓他在睡夢中以為自己在縱橫酒場，跟一群官宦子弟玩劃酒令。奈何技術菜雞，無論是飛花令，還是酒律，通通玩不過，一連被灌了不少酒，最終醉醺醺敗北，扛回廂房。

  夢境有始有終，高清勝的潛意識已經接受這個場景，徹徹底底睡去。

  但這還不夠。

  當著言嫿的麵，穆灸銘還薅下了高清勝身上的錢袋子，倒空，隻挑了一塊小金子還回去，美其名曰——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為了融入你們黑心肝的烏鴉窩，選擇泯滅良心。”

  今天到這個月月底，都是每個月一更哦。 下個月月初才恢複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