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出來的，是言澤勇。

  身為家族裏最邊緣化的孩子，言嫿一走，他又如野草般孤苦伶仃，無權無勢，處處都要看人臉色。

  在言小茹跟言永瑤吵架時，他默不作聲；言永瑤憤然離席，他眼觀鼻鼻觀心。陪著言小茹吃完一頓齋菜，最後她半轟半趕的態度下，結束進餐，走出齋堂。

  上午被扇了巴掌的紅痕，這時候才剛褪消。

  在言嫿的印象中，他還是個孩子，可架不住，五官初具秀氣立體，像極了他死去的娘親。倘若再長成些，氣色再紅潤些，必定是清朗玉度。

  言澤勇步速沒有變，從哪裏來，就從哪裏走。

  經過言嫿時，亦然。

  失而複得的心，太過洶湧，他害怕一停留，就會表現得太明顯，給她拖了後腿。

  前有狼後有虎，他們姐弟倆的命途，從來就是披荊斬棘，留得一條命在，才能點起火來，燒得洶湧。

  兩人心照不宣錯開眼，言嫿也起身，重新進了三記齋堂。

  正門擺著一尊食神，笑目慈祥，香火繚繞，麵前的功德箱塞滿了油錢。

  一個不知從哪裏跑出來的胖小孩嚷著要塞錢。下人跪著讓他踩，他不願意，轉過身直接上腳，想攀著功德箱的邊沿，死命蹬上去。

  “少爺，你當心著點。”婢女沒他的轍，隻能在旁邊護著。

  “閉上你的烏鴉嘴，看著爺我騎上去！”

  胖小孩長得虎裏虎氣，力大如牛。他剛一用力，就蹬歪了箱子。

  眼看著就要翻過去，被壓在箱子，言嫿指尖凝氣，湧過一陣氣流，路過扶了一把，避免他摔破相。

  但，摔是必定會摔的。

  下一秒，哭天搶地的娃哭聲，響徹整個齋堂。

  言嫿跨過門檻，避開了這一亂糟糟的場麵。

  而正在等人的言小茹，也被這哭聲吸引，目光裏，是真心實意的關切。

  “孩子還這麽小，竟然還敢讓他亂跑。你是哪家的婢女，還不抱著去跟主人請罪。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該如何是好。”

  她見婢女被嚇昏了頭，更加擔心小孩的傷勢。

  “夫人教訓得對，是賤婢的失職失誤。”

  婢女反應過來，想蹲下去抱。沒曾想，被胖墩反過來，撓花了臉。

  “滾！”

  “別拿你的髒手碰爺！”

  哪怕哭成了叫花子臉，脾氣也不小。

  言小茹原本想幫忙哄的，這下子，也不敢上前多給自己惹麻煩了。

  言嫿瞅準了機會，上前一步，擋住了她退走的路，“施主，貧道有一事相告。”

  “我不信這個。”言小茹冷眼相待。

  言嫿不怯場，開門見山道：“貧道見夫人是多子之福、旺夫之相，鬥膽奉勸一句，切莫讓避子湯折煞了福氣，蹉跎了身子。”

  言小茹最喜歡的就是小孩，每天念想著就是懷上子嗣，為最喜歡的郎君生兒育女。突然有陌生人說自己喝避子湯，這話與詛咒她生不出沒什麽差別。

  她惱怒嗬斥，“哪來的妖道，還敢在我跟前胡言亂語！”

  言嫿知這話點到了她的痛處，繼續巧舌如簧，搬出說辭。

  “夫人近日是否感覺小腹隱隱墜痛？這便是毒氣已經侵入身子，呈現出衰敗之勢的症狀。按道理，修道之人不應泄露天機，但有一種情況除外。便是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助貴氣之人渡過難關，不外乎也是一樁修煉。”

  言小茹軟了些，沒有那麽抗拒，“憑什麽信你！”

  “憑我無欲無求。”

  言嫿送給她一對聖杯，道：“夫人別以為我貿然搭話，是為了訛錢。恰恰相反，您這病症，非尋常人能醫能解，我隻是鬥膽點醒，信與不信，全由你評判。再不濟，您可以請菩薩指點迷津。”

  “永安寺送子觀音遠近出名，想必夫人此行，也是有所求。貧道對夫人的病症，是無能為力的，贈與此物，也算是結了個緣罷。”

  見她全程不談及金錢交易，哪怕被誤會了，也耐著性子解釋，引證有理有據，態度誠懇不越界，送了東西便離開。來去匆匆，兩袖空空，瀟灑自成風，是有出世高人的做派。言小茹拿著一對聖杯，沒再排斥，隻是有點將信將疑。

  旁人因言嫿的主動搭話而眼紅著，也都在勸她放下疑慮。

  “夫人你運氣真好，這一位大師在永安寺出了名。雖然是修的道，永安寺監寺都對他畢恭畢敬，辟邪算命，無人能敵。你剛才在齋堂就餐是沒看到，躺著曬太陽這一陣，他就拒絕了好多個香客的盛情。唯獨就主動搭話了你，真的是貴人之相。”

  “來這裏求子哪裏是什麽難堪的事情，巴不得趕緊跪在菩薩跟前，讓菩薩知道呢。我有個侄女，成親後三年不出子嗣，眼見著就要被夫家趕出門，來這裏求了子，一年後就生了雙子胎，靈驗得很。”

  “想去就趕緊去吧。求子也講究個時辰和規矩，可別耽誤了。”

  ……

  香客大媽的熱情，絕對不是一個剛為人婦的女子所能抵擋的。言小茹半推半就間，加上自己也有意願，很快答應了下來，“好，我去去就來。謝謝各位。”

  握著那對聖杯，她帶著供品果子，往再高一階的菩薩殿堂走。

  路過的階梯，到處都係著許願的紅繩子紅幡步。有一些係的年歲久了，風吹日曬，褪了色，越往外延伸，信女年紀越相仿。

  言小茹有心留意了下，無一例外，全都是求子。這給了她不小的勇氣，像是同行的夥伴，這塵間，不是隻有她一個人受此困擾。

  言小茹帶著疑惑又虔誠的心，跪在送子觀音跟前，閉眼禱告一陣。她暫時想不出，身邊還有哪些小人沒有提防到，明明平時的膳食都由貼身侍女準備好，沒理由連打小帶在身邊的人都懷疑。

  究竟是哪裏出了差錯，她也想被菩薩指點迷津。

  聖杯往上拋起，空中劃過一道拋物線，再“啪嗒”落地。

  沒來得及看正反，菩薩佛像的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嗬怒。

  “誰在外麵！”

  頃刻間，外麵唰唰唰閃過一陣黑影，腳步踏踏作響，急促，肅殺。不知從哪裏竄出來的侍衛，拿著刀劍，浩浩蕩蕩不下幾十人，把她團團圍住。

  言小茹睜眼，被這一場麵，嚇得“啊”地一聲，嚇得跌坐在地。身子止不住的哆嗦。

  周末沒有時間概念 忘記發了[/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