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滿嘴跑火車
作者:木羯醬      更新:2022-05-06 22:02      字數:2152
  “言大夫,我感覺你今天一番話,真的是一針見血。點醒裝睡的人,比什麽燒香求佛都來得更實際。”

  黃汝的眼裏,充滿著崇拜。

  言嫿寵辱不驚,問她:“此話怎講?”

  黃汝坦誠道:“像今天來還願的大姐,命裏不愁吃穿,但就是太過操勞,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夫君和孩子身上。她丈夫就是個賤胚子,每天做牛做馬累個要死,他越不當回事。去外麵請管家雇個下人都要錢呢,娶個媳婦回家大包大攬,非但不感恩,還敢呼來喝去。”

  “你說女人不自愛,不掇拾自己,怎麽讓身邊的人高看!所以你指點她該吃吃該喝喝,凡事放寬心,把精力分一點給自己。你看,她照你的話做,今天還願的精氣神就不一樣了,秀外慧中,沒了最開始的怨氣。”

  言嫿叫她不要開心得太早,“幾十年的相處模式,非一朝一夕能改變的。我能做的,隻是指多一條路開解心結。”

  她無非是搬出心理谘詢的那一套,抓住了善男信女的人性弱點,中間摻和了一些玄學命理,講得頭頭是道,有理有據。

  說白了,就是忽悠大師。結果沒想到收獲了小迷妹一枚。還是狂熱的,不容你接地氣。

  “言大夫謙虛了。”狂熱的粉絲聽不進去偶像任何一句謙虛,處處為她說話,“如果是這樣子的話,隻能說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天生鎖死,隻能尊重祝福。”

  這就是所謂的捧殺啊,言嫿這下子是真真切切體會到了。她暫時中斷了討論,以防黃汝情緒越發高漲,言多必失,失了分寸。

  庭院靜謐,鞋子踩在濕漉春泥,發出嘖嘖黏聲。言嫿穿過了浮橋,來到拱門前,意外看到穆灸銘在光明正大的偷聽。

  她無語,“怎麽以前都沒發現殿下喜歡聽牆角的習慣?”

  穆灸銘麵不改心不跳,“那我不聽,就永遠不知道,你算個命,還帶調解夫妻感情的?”

  “這有什麽大驚小怪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普通人做不到治國平天下的層麵,能把修身和齊家做到位,已經是大徹大悟的境界。但普天之下,能做好大徹大悟的人,能有幾個?還不是困在俗塵,被俗世雜念內耗而損。”

  “且看女子,要性良端賢,凡事麵麵俱到,考慮周到得體,提的要求已經夠多了。如果命中注定遇不上良人,所嫁非人,難道還不能稍加放手,放過自己了?”

  言嫿伶牙俐齒,一張嘴戰群儒都還綽綽有餘。穆灸銘第一次交鋒就體會到她的犀利,自詡不是她的對手。

  他故作冷漠,“話術怎麽樣都是虛把式,實力才是硬本事。我就想不出,天天往永安寺跑,無異於是挑釁撂場子的存在。臭和尚們怎麽能容忍你穿著道袍,在自己地盤擺攤算命。莫不是你也是靠一張嘴皮子,懟得人啞口無言,平白鑽了漏子!”

  “怎麽可能。”言嫿眼神躲閃,氣勢以肉眼可見的變化,弱了下來。

  “答不出來,明天就不用去了。”

  “不行!明天才是重頭戲。”她擺了那麽攤子,為的就是明天。可能會一無所獲,但如果魚兒上鉤,事半功倍。

  “那就告訴我原因。”穆灸銘提醒她,“對外,你可是收在我門下,如果連你在外招搖撞騙我都管不了,以後本王,還有什麽威信可言!”

  他這話說得沒毛病。他在永安郡鋒芒初露,正是鞏固形象的時候。

  言嫿答道:“我觀察過了,擺攤這些天,永安寺的香客絡繹不絕,這幾日的回頭客更是往上翻了翻。連帶著平慈道觀,都多了不少慕名前去的信客,我這是在為佛道兩家的和平相處做貢獻。”

  “岸火。”穆灸銘不跟她廢話,“明天看好她們,不準……”

  “等等!”

  言嫿打斷,極不情願道:“永安寺監寺私下跟我做了筆交易,說如果能讓香客買寺廟裏的香包,賣一個給四成本錢!”

  首富義女,會向錢勢力低頭?

  能信嗎?當然不能。

  穆灸銘氣她滿嘴跑火車,一點真誠都沒有。抿了嘴,收拾好美酒佳釀,一溜煙,賭氣走了。也不管自己明明已經等了那麽久。

  小脾氣一起來,九頭牛都拉不回。

  謝河是看不透他這一來一回在折騰什麽勁兒,黃汝作為旁觀的,也不明白,言嫿這些天忙忙碌碌,都是為殿下的事情奔波,本質是好的,為什麽不實實在在坦白相待一回。

  兩個人別扭又擰巴。

  晚上,春雨綿綿密密,濕了天與地。言嫿握著琥珀珠,一遍遍念著回向經文。

  這習慣是跟尊上學的,每當心煩意亂,躁得不能入定,她就盤腿坐在床榻,轉珠念經。

  及腰發絲垂在雙肩前,卸了醜陋的喬裝改扮,她素麵朝天,一雙杏眼瑩瑩潤澤,鍾靈毓秀,就連左頰的疤痕,都連帶著順眼了不少。

  經文一遍又一遍,誦得急;珠子一圈又一圈,轉得快。她越念越燥,越燥越凶,臨到破境之際,手裏的珠線,撐不住,哢嚓一下,斷了。

  精美的回形繩斷得四分五裂,珠子落地如彈玉盤,嗒嗒,嗒嗒,與晚雨入池沼的淅瀝,不相上下。

  言嫿猛地睜眼,汗如雨下,一身淋漓。

  她在一瞬絕望地發現,自己體內的內力,竟然,開始扼製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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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府裏的人都知道,言淑晴有一天出門後,好像中邪了,終日魂不守舍,誰叫都愛答不理,厭世消極。

  所有人都說她病了,見到她都像是見到了髒東西,想請示秦亦敷想點應對之策,但偏偏這些天,秦亦敷說娘家有點事要回去一趟,一去就是好幾天。

  近來幾日,言淑晴的症狀更嚴重了。有一兩次,還被府中的丫鬟撞見,她半夜徘徊在院子裏,時而啼哭時而喃喃自語,把人嚇得不輕。

  但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經整宿整宿睡不著了,要崩潰了。

  言淑晴每一閉眼,就想到了自己的娘親,被一個陌生的男人摟在懷中,哭訴著掙紮著,說她這些年為了他們的犧牲和付出,還直接說嫌棄自己的爹惡心。

  那作為他倆的女兒呢?

  她算什麽?

  罪惡和肮髒的結合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