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請不要為難小人。我這鞋子已經穿著多年，實在是記不起在哪一家店鋪買的了。”

  周進華匍匐跪地，大有請求明鑒的委屈之意。

  旁邊的師爺像是想起什麽事，問他：“以前家可曾住鎮南甬巷，祖輩做著豆花釀的生意？”

  周進華脊背一頓，頭低得更下了，“是。”

  “原來是周家小子啊。”師爺恍然大悟，側頭跟言郡守透露幾句，“這小子，以前叫周華，小時候跟鐵拐徐的小娘子私定之情！”

  私情？！那豈不就是因愛生恨，因恨生仇？

  言景元眼睛發亮，質問他：“徐記甜品的小娘子跟你有什麽交情！從實交代！”

  周進華抿緊了唇，下意識看向言嫿，眼神中透露著幾分疑惑和失望。他懷疑是言嫿抖落出去的，隻笑自己傻，妄圖僭越舉報，輕信錯了人。

  言景元從他反應便知這事兒八九不離十，咄咄逼人問他話：“眼睛在亂瞟什麽！還不從實招來！”

  周進華收回眼神，深吸一口氣，承認道：“她曾是我的未婚妻。” 話音一出，堂內堂外，無不震驚。

  言景元最是激動。

  要破案了要破案了，哪裏還有什麽情愛糾葛更容易破案！他當即蓋棺定論，啪，拍響了驚堂木。

  “既然她是你曾經的未婚妻，那你就更有足夠理由置人於死地！”

  周進華矢口否認，“這已經是陳年舊事。怡音成親後，我們便斷了聯係。”

  “斷了聯係？”

  言景元拿到師爺給的信件，大聲嗬斥，“大膽刁民，膽敢撒謊！既然斷了聯係，那從你包裏搜出的書信是誰的！收信人還寫著秦怡音，咱們鎮上，上哪裏找那麽多秦怡音啊！”

  “人證物證確鑿，你還有什麽理由狡辯？”

  周進華臉青一陣紅一陣，囁嚅片刻，才難為情道：“那是我…我寫給怡音的悼書。”

  好一個情深義重。

  堂外旁聽的圍觀群眾中，有人感慨：“以前我就聽說過小娘子未成親前，相好過一個男人，沒想到這事兒是真的。”

  有人反駁，“這有什麽好稀奇的，咱們大盛不都是這樣的嗎？”

  這人糾正，“這一對不一樣！聽我老舅說，他們挺恩愛的，還請了媒婆打算下聘禮成親，後來不知道怎麽回事，這女的又嫁給了鐵拐徐。”

  “一定是女的嫌貧愛富，貪圖鐵拐徐的家產。”有人附和。

  “你可拉倒吧！張嘴就來。別以為徐記甜品鋪子的家當來得幹幹淨淨，都是小娘子偷了周家不少手藝。周家人當時是真的把她當媳婦來疼，她倒好，恩將仇報，胳膊肘子往外拐！手藝學到手，就踹了人家。殘夫賊妻，活該現世報！”

  “人都死了，你來這裏嘴碎什麽。積點口德吧，別說得你才是她未婚夫似的。”

  “哼。跟你們這群蠢貨說不明白！”男人罵罵咧咧，退出了圍觀隊，離開了，以免淹死在唾沫嫌棄中。

  他人是走了，走得幹脆，可這些話，總有人聽進去。

  不知不覺，他們關注的點，已經不是凶手了，而是小娘子變卦的成親，究竟有何內情。

  誰都沒有注意到，人群中，有一個打扮格格不入的婦人。麵紗蒙臉，挺直著背，立在不遠的地方，清清楚楚聽著他們的話談，也聽著堂內的庭審，爾後，悄無聲息地離開。

  -

  秦亦敷紅著眼，魂不守舍，走了很長的一段路。她的孩子沒了，被推入了火坑，她的親生父親可能是幫凶。

  但她什麽都做不了，什麽都做不成。

  迎麵一個農婦扛著兩筐菜，後背還背著一個胖娃娃，路過她時大著聲音叫賣道：“夫人，買點菜吧。今天清晨剛摘的，新鮮的哩！”

  秦亦敷可能是魔怔了，對著這吃不飽、穿不暖的農婦，眼淚瞬間流了兩行，“大姐，我問問你，生活怎麽這麽苦啊？”

  “是女人都苦啊。”

  農婦搖搖頭，歎口氣，“俺媽說了，不要靠近男人啊，會變得不幸。我不信，就成了這樣子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秦亦敷茅塞頓開。

  自己這些天，一邊要應付言府大大小小的瑣事，又要壓抑住喪女之痛，已經是瀕臨崩潰的邊緣，一根弦繃得太緊，隨時可能斷掉。但是，讓自己這麽崩潰的，不就是男人嗎！

  她給了農婦一點銀子，道了謝。心中有了目標，直奔秦世藥濟堂。

  她算命的情人在那裏養病。

  秦亦敷為了把他從地牢裏撈出來，花了不少銀子打點獄官。又攬了不少言府的內務雜活打點得井井有條，仗著一點拿下手的權力，才能在言景元的眼皮子底下上演一出帽子戲法，給他安了個外出養病的借口。

  為了掩人耳目，她就把遊有方安置在自家的藥劑堂。藥劑堂都是自家人，為了能從她拿到些小恩小惠，幫襯自家，所有人都對他們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視而不見。

  見她過來，藥童熟門熟路，替她開了門，引進了內堂。

  內堂鬧哄大笑，酒氣繚繞，跟前廳古韻藥香的寧靜截然不同。

  秦亦敷的到來，殺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他們沒想到被抓包，一個兩個借口去幹活，紛紛棄了酒場。有沒眼力的，還以為是寂寞難忍的相會，吹著口哨朝遊有方擠眉弄眼。

  對她的到來，遊有方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歡迎，冷冰冰地問：“這麽敏感的時期，夫人這裏來做什麽？”

  來做什麽？

  秦亦敷嗬嗬然，冷麵問他，“阿音的婚姻，是你一手操辦的？”

  遊有方收拾酒瓶的動作一頓，點頭承認：“是。”

  “那她之前跟周華的感情，也是你拆散的？”

  他不假思索，“他們之間，不算真感情。”

  “為什麽？”

  “讓她去接近周華，隻是為了他們周家的秘方，據說周家幾代之前是宮裏的廚子，皇家禦膳甜品，相傳一直有秘方。我見周華喜歡阿音，就讓她過去學著。等學成之後，再回來，嫁給徐才生。”

  “還徐才生，變了個名字就能換個人了？你知道鐵拐徐是什麽人嗎！你就讓她嫁！”

  秦亦敷氣得頭暈眼花，大聲質問他。她還以為！她還以為！她的女兒是自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