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蜚語，散得快，止不住想傳播的心。可人人都怕痛，怕被教訓，這十仗，打得人屁股開花，也打得人噤了聲啞了嘴。

  接下來的庭審，少了如集市的聒噪，焦點全都聚集在案件本身。

  祁安錢莊的管事路大炳最有嫌疑，但他滿腹牢騷，跪在堂前，口口聲聲說冤枉！

  “大人，這死瘸子不是折損我們錢莊的名聲嗎？！鐵拐徐昨晚來過我們這邊是不假，說要拿錢，但我們這裏壓根就沒有做他的生意。他嚷嚷了半時辰，來往的客人可以替我做證。最後，沒辦法，我們給了他一個手信，證實他來過，讓他拿著去找他的主顧對峙。”

  “什麽證物？”

  “一個麻袋。”

  路大炳呈上去，棕黃色的粗麻袋，除了右下角繡著“祁安”兩字外，從外表看平平無奇。

  “我們錢莊裝錢都用這個袋子。鐵拐徐看著喜歡，估計是為了顯擺，就順手牽羊拿走了個。我們尋思著不過是一個袋子嘛，不跟他一般見識。

  “做夢都沒想到，一個麻袋，還惹禍上身，被鎖定成殺人嫌疑犯。我呸，死了還來謔謔人，害人不淺！”

  路大炳說到氣憤處，呸地一聲罵罵咧咧，什麽國罵土話全都說一糟，粗鄙，但是解氣。

  “肅靜肅靜！”言景元把驚堂木都拍爛了，“除了證詞，不必多說廢話。”

  他差人認真比對，確定了鐵拐徐身上的麻袋就是祁安錢莊的。這可就難辦了，誰都知道，祁安錢莊，是永安郡首富名下的啊。

  “大人，我這邊可以走了嗎？”路大炳就沒想過在此多逗留，起身，便要離開。但被穆灸銘叫住，“閣下留步。”

  “殿下有何吩咐？”

  他拱手抱拳，馴化後的動作雖少了江湖氣概，但震懾的氣魄還在。加上他長得牛高馬大，妥妥的殺手身材，現在要安分守己，在規矩下做事，過良民的生活，著實是為難他了。

  “按庭審規矩，官差還需要前往你錢莊進行盤問。如果你店裏夥計的證詞跟你的話對得上號，那就說明你沒說謊。在此之前，你需要留在這裏，等最後的結果。”穆灸銘冠冕堂皇道。

  “原來是這樣。”路大炳恍然大悟，對這安排沒有異議。

  有異議的是謝河。

  謝河附耳而語：“我怎麽不知道有這規矩？”

  “哦這個啊。”

  穆灸銘麵不改色心不跳，收起了言嫿給的小紙條。

  “因為是剛定下的規矩。就在一刻鍾前。”

  謝河：“……”

  言嫿明言寫著“不給所有人離場”的要求，他就曲線救國，理由信手拈來，唬得住一個算一個。

  -

  後續幾個審問的人，全都是跟鐵拐徐走動得頻繁的親戚朋友，交代出來的消息大多無關緊要，稍微有一點線索的，便是說那鐵拐徐有賭癮，欠了不少外債。

  他們這群人，大多都被借過錢。

  有人回憶，“老徐上個月借錢的時候，跟我們保證，一個月之內一定連本帶利還清。看他當時那個樣子，好像是找到了發財道。”

  另外一個人也連著點頭補充，“對對，我也聽他說過這事兒。不過他口風很緊，我們怎麽問都問不出來。我猜，會不會是有人提前知道他會發財，昨晚蹲點埋伏他，殺了人再先搶走了錢？”

  推測有理有據，但這話很快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滿。

  “你這話什麽意思啊！就是想說有人見錢眼開，起了殺心唄！潑髒水都不帶你這麽潑的！”

  “我就是猜測一下。心裏有鬼的人才怕半夜鬼敲門！”

  “我告訴你，我這邊被欠著錢每天被老婆罵得狗血淋頭，正不爽著呢！敢內涵我，兄弟沒得做，我還跟你沒完！”

  ……

  這幾個人越說越熱，擼起袖子，想當場幹一架。誰都不想惹上這個麻煩，但偏偏，被招惹上了，都覺得倒黴透頂。

  眼看著真要動起手了，可在場的人，沒一個出麵叫停。

  言嫿巴不得他們吵得越凶越好，情緒一起來，什麽話什麽信息都能往外飆，反應最真實。情緒是不會騙人的。

  穆灸銘則靜默，觀察著全場。

  就在庭審陷入停滯的僵局，一個官差中途打岔，帶來了個深水炸彈的消息。

  “大人，有人早上偷偷報官後，說有個人行跡鬼鬼祟祟，想偷渡出城，但被我們攔了下來，我們在他的包裹發現了不少銀票，立馬壓下他人，現在正押解在堂前，請問需要帶到公堂審訊嗎？”

  “即刻帶上來！”

  言景元突然振奮，扶穩了自己的烏紗帽。沒人能摘掉他的帽子，沒有人！

  他端正了坐姿，嗬斥被壓上來的犯人，“姓甚名誰，家住哪裏，從事何業？包裹中為何有大量銀票，一一從實招來！”

  “小人周進華，家住鎮西……”

  言嫿聽到熟悉的名字和聲音，猛地抬頭，看到酒鋪夥計被五花大綁，壓跪在公堂前。他衣衫襤褸，沾了不少灰土，鼻青臉腫，嘴角滲血，看樣子被教訓得很慘。

  言嫿按捺住心中的波濤洶湧，萬千感慨。

  她不得不承認，似乎自她登岸起出現的每一環，都是衝著尊上去的。風雲詭譎，一環扣一環。

  周進華如實交代，“肄業前在鎮西一家小酒鋪做夥計，最近生意不景氣，老板準備關了店回老家。念在多年共事的情誼，想請我過去幫襯幾天。前些日子才收到的消息，今天剛打算過去。”

  “臨行前，我娘是幫我收拾過包裹的。我也不知道為何包裹裏出現這麽多銀票。”

  言景元眯著綠豆眼，“按你說，這錢是憑空出現的咯？”

  “是啊。現在誰還會帶那麽多錢在身上！豈不是明擺著要遭劫嗎！”周進華句句在理，“存到錢莊多保穩啊。”

  “聽你一麵之詞，沒用！來人，給我脫了他的鞋。”

  言景元手頭有腳印圖，逮到誰都要比對一番。

  周進華當庭脫了靴，一比對，尺碼完全符合。他慌了，“我這腳的尺碼很常見，大人您可不能妄斷！”

  “可是這鞋子底紋，剛好也吻合，你該作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