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不了台麵的東西！”

  言景元回頭扇了秦亦敷一巴掌，婦人之見！看不出人家在下套嗎，還緊趕慢趕著往下跳，從青樓娶回來個禍害！回去就休了她！

  言嫿眼觀鼻鼻觀心，餘光留意了下不遠處圍觀的民眾，退向他們時無意帶過草席。

  露出了衣服一角。淡花袖口，繡著一朵金線蓮。

  秦亦敷上一秒還在捂著紅腫的臉，下一秒看到這草席下躺著的人的衣服，隱隱約約猜到了什麽似的，瞳孔放大，淨愕在原地。圍觀的民眾也看清草席下蓋著的是什麽，一片嘩然。

  “還以為風波結束了，結果又發生這種事！殺人犯真該千刀萬剮！”

  “最近又有哪家人的閨女婦人失蹤了啊，怎麽沒聽說消息？”

  “徐記甜品鋪的小娘子吧。聽說鐵拐徐都快哭瞎了，一天跑三次衙門都報不了案。”

  “怪不得這段時間閉門不做生意了，我家娘子嚷著要吃蜜餞跑了兩三回都跑空。”

  “你還別說，最近真是古怪！鎮西那邊清一律的酒鋪，幾乎關了一半。也不知什麽時候關的，昨天夜裏想去喝酒，發現連一壺女兒紅都打不滿，忒他媽反常。”

  “鎮東的珠寶鋪和打鐵鋪也走了不少夥計師傅，我想打一把斧子上山砍柴都得等。”

  ……

  言嫿認真聽著，一一提取著他們的聊天信息。酒鋪、珠寶鋪、打鐵鋪，這些全都是尊上名下最主要的經營產業，隻不過半個月時間，就撤得七七八八，看起來不像是突發意外。

  更像是一場有預謀有計劃的撤離。

  她想起了從小到大侍候在身邊的蟻族後人，也想起被踢下崖的那一段經曆，餘光瞥見人群中閃過熟悉的身影，她想追上去，被穆灸銘悄無聲息擋住了視線。

  “掌管永安郡刑獄卷宗的判官有否在此？”

  “在！”羅判官出列。

  穆灸銘威嚴赫赫，把她踏出去的腳步叫停。也對，言嫿想起身上的奇裝異服，冷靜了下來。現在的身份上不了台麵，沒資格跑過去劈頭蓋臉一頓質疑。

  言嫿退回原位，反被穆灸銘揪了出來，“今日在永安附近海域中撈出一具女屍，從屍身損壞程度判斷，已知遇害不久。這是本王的隨身仵作，任你們用去。”

  “這…”羅判官下意識看向言景元。

  “萬萬不可啊！”

  言景元輕蔑看著蠻羌的卷發，醜陋的麵孔，猙獰的疤痕，不知是做了多少虧心事才遭到此報應，絕對是不能經由這低賤的人種之手！

  “大盛從未有請外族仵作的慣例，且按約定俗成，死者為大，凡事講究個屍首俱全。且不說我這邊能通融一二，這女屍的家人也得同意才行，於情於理都不應該假於他族之手。”

  他義正嚴詞，字裏行間就是不想讓言嫿經手。

  言嫿卻笑了笑，負手而立，“都聞大盛繁文縟節多如雜毛，今日之見，果然是開了眼。講究個內外之分，不看中陰陽之隔，講究禮節，不看中人命。拋屍棄海，冤案未了，如果不是中途被殿下撈起，是不是又成了一出未了結的人口失蹤案？”

  “說不定是女子私奔殉情！”言景元脫口而出。

  “這話出自一一堂堂郡守之口，荒唐至極！”

  言嫿死死咬住他話語的漏洞，瘋狂抨擊。

  “尚未經由驗屍，不確定死亡時間死亡原因，未排查亡者身份和背景調研，就想以一句私奔殉情妄圖了之！如此草菅人命，枉為父母官！我替死者問你，是不是百姓的苦就得活該受著！是不是百姓的命就不是命！”

  “你你…你！”言景元見身後的群眾被煽動了情緒，鄙夷的唾棄的還有握緊拳頭的，巴不得他出醜講錯話，陷入萬劫不複的地獄。他啐了一口，罵她，“哪來的外族，來這造謠惑眾！”

  “我造謠？我惑眾？”言嫿蔑他如螻蟻，輕描淡寫回一句，“紙終究是包不住火啊。”

  言景元戰栗得身子直抖篩，目光不由自主看向穆灸銘。

  正好與穆灸銘的笑眼對上。

  穆灸銘臉上笑著，眼神卻陰沉得如墨滴，“人是我撈起來的，照你這意思，我這是做錯了，多管閑事咯？”

  “下屬沒有這個冒犯之意！”

  穆灸銘淡漠，任他伏地跪著，看向身後麵麵相覷的羅判官，“本王問問你，這是永安郡內發生的第幾起婦女遇害案了？”

  “這…”羅判官在心裏掂量著數字的輕重。

  穆灸銘大聲喝令：“如實道來！”

  “稟告殿下，是第四起！”羅判官硬著頭皮答。

  “還真能瞞。”

  穆灸銘眯起眼，話落，聽見言嫿輕輕嘖了一聲，帶著幾分刻意，宛如落雪驚鳥，恰到好處掀起了言景元的羞恥。

  如果她是大盛的子民，這一聲咋舌無關緊要，完全可以忽略，可她現在喬裝打扮成外族，身份不同，立場不同，包含的深意遠超乎想象。

  言景元碌碌無為一生，卻在排外的立場異常鮮明，豈能容忍自己被輕視！輕蔑！甚至是輕賤！

  他平生第一次燃起鬥誌，覺得在這種事情上不能被一個外族的毛頭小子看輕！因此，特地以烏紗帽擔保，許下諾言，“屬下定會查個水落石出。請殿下再給一次機會！”

  穆灸銘沒有猜到，短短幾句話，言景元的態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餘光若有似無打量了言嫿一眼，又跟謝河對視，兩人都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到“坑爹”的字眼。

  穆灸銘感覺自己撿了一隻羽翼漸豐的獵鷹，絕對不能被言嫿洞悉到弱點，否則有朝一日在不利於她的局麵對峙中，一定會被狠狠瓦解掉防線。

  隻是現在，火，還沒有燒到自己身上，他推波助瀾一把，在旁欲言又止：“那本王推薦的隨從…”

  “我大盛胸襟向來廣闊，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如果能為永安郡的百姓把實事做好，把好事做實，那下屬沒有拒絕的理由。”

  言景元回他，眼睛卻是看著言嫿。

  言下之意就是，在大盛乃至永安郡的地盤，最好別想耍心眼，當然，沒什麽本事也別來湊熱鬧！

  言嫿忽視了虛張聲勢的敵視，聳了聳肩，一臉大所謂：“那就各憑本事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