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醫院的時候，顧雪晴沒有注意梁盛煌是否還在等，她攔了一輛車自行回到了公司。她去了一趟天台，看見三明治完整地放在原處，旁邊還留著保溫杯的蓋子，可杯子卻沒了蹤影。她明明記得梁雨菲隨手丟在了圓桌下，然而她找遍天台都沒找到。

  最熱的時間，她一通翻找無果，隻得頂著一頭大汗回到了辦公室。

  “雪晴，你的手怎麽了？”

  “拜你妹妹所賜。”

  “雨菲？她搞什麽！”梁禹辰繞到她的位置旁，抬著她的胳膊輕輕吹著，“她是不是因為鍾皓栩跑來為難你了？”

  “招惹到那位少爺和這位小姐，我就料到會有今天了。”

  “這丫頭太過分了，看我回去怎麽收拾她。”

  “不用了，讓她出了這口的氣就沒事了，我以後躲著她點就完了。”

  梁禹辰“嗯”了一聲，他能想到讓梁雨菲消停的辦法隻有一個：“不過下次她要是還敢找你麻煩，你就說……”

  “說什麽？”

  “說……”話到了嘴邊梁禹辰就是死活說不來了。

  顧雪晴哪見過他吞吞吐吐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在學校裏叱吒風雲能舌戰群儒的學長也有今天？”

  “你終於肯笑了。”梁禹辰有了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那我有今天也值了。”

  “有嗎？我每天都笑啊。”

  “不一樣的。”她的笑給了梁禹辰安慰，也讓他能把說不出口的話半開玩笑地講出來了，“下次雨菲再找你麻煩，你就說你是我女朋友，諒她不敢對未來嫂子放肆。”

  顧雪晴的笑容猶在，隻是默默地把手收了回來：“學長，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不好笑嗎？”

  “公司流言傳得沸沸揚揚，你爸、你阿姨、你妹全都看我不順眼，你讓我怎麽笑得出來？”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窗外的光線照得刺眼，梁禹辰拉上室內的百葉，靠在顧雪晴的辦公桌上，一雙長腿無處伸直，委屈得半蜷著，“其實，我一直都認為……”

  “停！”顧雪晴預感不妙，立即打斷了他。

  “怎麽了？”

  “學長，這張表我今天要交，能不能等我做完了再說？”

  “你肯聽我說？”

  “我……”顧雪晴遲疑了片刻，看著麵前九成需要加班才能完成的表，她很無奈地點了點頭，“嗯，等下了班，我們心平氣和地聊一聊。”

  “好。”梁禹辰充滿了期待，這或許會是轉機。

  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埋頭工作。

  顧雪晴沒有任何意外地加了一周之內的第三次班，還有兩天沒加班是因為她沒來上班。整間辦公室的人陸陸續續完成了手頭的工作愉快地迎接周末的到來，剩下梁禹辰陪著她。他畫著新的設計圖打發時間，中間跑出去買了兩份晚飯，他看顧雪晴全神貫注在工作上就沒有打擾。

  一直等到十點半。

  顧雪晴終於將文件發了出去，全身泄了氣，扭動著脖子伸了個懶腰，哀歎道：“再也不敢請假了……”

  休息一天，工作翻一倍；休息兩天，工作翻四倍。熟悉的增量，仿佛那些年高三奮戰，缺勤一天，座位立刻被試卷掩埋。

  “先吃點東西。”梁禹辰把溫著的盒飯遞給她，從她的桌子上找了半天，沒看到水杯，“誒？你的杯呢？一下午沒喝水？”

  “不知道被哪個缺德的人順走了。”

  “你呀，等著。”

  梁禹辰去茶水間找了幹淨的紙杯，衝了椰奶給她。

  顧雪晴潤了潤嗓子，開始吃這頓晚飯和宵夜。

  梁禹辰像下午那樣靠在桌子上，繼續中斷的話題：“他們三個是一家人，我顯得比較多餘的。中學、大學都是住在學校裏，畢業之後我就搬出來了。與其在一個屋簷下過著格格不入的生活，不如各過各的。”

  “你媽媽呢？”顧雪晴很想了解一下當年令梁盛煌拋棄顧夢的可憐女人最後的結局。

  是的，她覺得那個人很可憐，因為她嫁給了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他們的婚姻更像是一場互惠互利的交易。

  “我媽……生下我的當天就去世了。”

  “對不起……”

  “沒事。我媽在懷我之前就患了重病，幾乎到了藥石無靈的地步，為了我她後續就沒有再吃藥，因此導致她沒能有機會看一眼我。”梁禹辰並不忌諱談起母親的故去，“我媽去世後不到兩年梁盛煌娶了方婉，我從小跟著外婆長大，一年見到他的次數屈指可數。”

  顧雪晴怔住了，她想過許多中可能，卻無論如何都想不出內情竟是如此。按照時間線推算，梁禹辰的母親極有可能是因為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才選擇嫁給梁盛煌，選擇一家當時處於危機但依舊保有競爭力的企業的繼承人，可以在兩家公司重組後得到最大的權益，還能在日後將新的企業做大做強。

  一拍即合，各取所需，虧得他們想得出來。

  選擇了物質，犧牲了情感，保住了利益，放棄了本心。

  “我成年後繼承了我媽在盛煌的全部股份，他們個個都盼著我進公司，可我真的厭煩那些算計和心機。與其在高層勾心鬥角，還不如做個普普通通的小職員。”

  “你手中的股份注定了你躲不掉的。”

  “我媽遺囑裏始終強調我可以不參與管理，除非公司到了無藥可救的地步，否則股份必須留在我手中，不能賣給任何人，尤其是不能賣給梁盛煌。”

  如此，梁禹辰父母各自的家庭就能夠保持在話語權上相對平衡的地位，不至出現母家公司被盛煌完全吞並的實質局麵。

  “我有時候覺得自己就是個工具人，就是他們權利的傀儡。”

  顧雪晴聽得食不下咽，梁禹辰真心袒露的身世令她動搖。他和自己一樣，出生就是個錯誤，兩個錯誤相遇，是最能體會彼此感受的。然而，他們多了一世的糾纏，就算體諒卻難原諒。

  如果從來就不記得上一世的經曆該有多好……

  不，若沒有前世的記憶，此刻的她隻怕會陷在一段禁忌的愛情裏，痛苦的是她自己。

  她苦了一輩子，也該讓令他痛苦的人體驗一番了。

  顧雪晴很快說服了自己，邁過了心裏的坎兒，她又能繼續享用美味的晚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