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點整。

  這一層，沒有人動。

  又過了十分鍾，大部分人都還埋頭在自己的方格裏，依舊沒人動。

  不知道是誰突然喊了一句：“咱們的項目組怎麽越來越卷了……”

  頃刻間，辦公室躁動了起來，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討論起中午吃什麽。

  “雪晴，走吧，去吃飯，餓死我了。”梁禹辰憋了一上午總算能跟她自然地搭句話，“這些數字看得我頭昏腦脹，我要出去透口氣。”

  “你跟他們去吧，我帶了午飯，就不出去吃了。”

  “不是連吃個飯都要躲著我吧？”

  “你想多了。”

  “那你這……”

  “這裏是商圈，隨便吃點也得五六十，偶爾一兩次還行，天天如此我招架不住。”

  顧雪晴沒有搪塞他，給他的理由結結實實讓他無力反駁。

  “那我先去了，你記得休息。”

  “嗯。”

  不得不承認，對著密密麻麻的數字看了三個小時後，顧雪晴的眼睛就快冒金星了，看屏幕是重影的，看桌子是模糊的，看玻璃就花得更厲害了。

  她拿著早晨買的三明治和斟滿水的保溫杯，直接上了大廈的頂層。

  春秋兩季，午休時間上來喝茶、聊天的人會多一些，眼下正值盛夏，烈日炎炎，幾乎沒人會舍棄涼爽的空調來曬太陽，所以放眼望去，除了顧雪晴就再沒其他人了。

  酷熱驅趕了身體的寒氣，她反而覺得挺舒服。找了個帶遮陽傘的位置坐下，她望著遠方，逐漸放空身心。

  短短幾天，剛被前世記憶填充的大腦再次或主動或被動地接收了許多新的訊息，新的訊息結合舊的新聞令殘缺的事件有了嶄新的全貌，她在其中體會和共情，如同走過了好幾段不同的人生。

  “媽，我該原諒他嗎？”

  “清漪，你會放過他嗎？”

  “一個上輩子出賣感情的騙子，這輩子隻是單純讓他愛上自己的親妹妹，會不會太便宜他了？是不是該讓這對父子承受更大的痛苦？”

  她對著天空喃喃自語，心事重重，沒有胃口吃東西。三明治放在桌子上還沒有拆封，保溫杯打開蓋子，裏麵的開水還在冒煙。

  “我還要繼續……”

  正當她考慮接下來該如何應對時，她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個本市的陌生號碼。

  “喂，您好。”

  “雪晴，你在哪兒？”是熟悉的聲音。

  “大廈天台。”

  “我們談談吧。”

  “沒必要……”

  電話還沒講完，頂樓就又多了個人，來的不是給她打電話的那個，而是帶著一股怨氣找上來的梁雨菲。

  “你個賤人，原來躲到這裏來了！”

  顧雪晴聞聲回過頭，手指下意識地掛斷了電話。

  “我警告你，離鍾皓栩遠一點，他是我的，你不要癡心妄想！”

  “另外，你在我爸眼裏就是個替身，不就是想要錢嘛，隻要你低調聽話，我媽和我勉為其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從方婉那裏得知了顧夢的存在後，梁雨菲絲毫不覺得顧雪晴會對自己的母親造成任何的威脅，在她看來，這不過就是梁盛煌難忘舊情人，圖個新鮮。

  有跡可循的糾纏遠比沒有因由的喜愛要膚淺得多，更要容易應付得多。

  跟方婉比起來，梁雨菲的危機感更重，所以前者可以輕輕鬆鬆約上三兩好友去逛街美容，後者仍舊按捺不住要送來一句威脅。

  “姓顧的，我手上握著你的把柄，你給我小心點。”

  “說完了？”

  “你要幹嘛？”

  “說完了，就該我說了。”

  梁雨菲吵得顧雪晴頭疼，字裏行間不是威逼就是利誘，她一邊聽著一邊忍不住撓頭，暗暗感歎：真不愧是梁盛煌養大的女兒。

  顧雪晴吃軟不吃硬，麵對態度囂張的梁雨菲，她收起了一貫的好脾氣，以更傲慢的態度回以顏色。

  “梁小姐，我希望你搞清楚，皓栩是我讓給你的，是他放不下我，不是我要纏著他。你能和他在一起，不是因為我爭不過，而是因為我不屑跟你爭。”

  “你以為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記住，我不爭，你還有一成機會贏過其他人；我若爭，你們所有人連一點機會都沒有。”

  “你！”

  梁雨菲從小活在眾星拱月裏，何曾被如此輕視過。何況顧雪晴的話紮在了她最敏感的地方，簡直是在羞辱她。

  她越想越生氣，一時不忿，隨手拿起桌子上的保溫杯將裏麵的水潑向顧雪晴。

  顧雪晴本能地側過臉用手擋著，滾燙的水潑滿了她左手小臂。

  這一幕，完完整整地被急匆匆趕來的梁盛煌收入眼底。

  他衝到顧雪晴麵前，一把推開了梁雨菲：“胡鬧！”

  梁雨菲腳下不穩，直接摔在了地上：“爸！你有沒有搞錯！”

  梁盛煌哪顧得上她，翻起顧雪晴的袖子看到一大片紅就明白水有多燙了。

  他拉起顧雪晴就走，眼裏根本就有摔在地上的梁雨菲。

  “疼不疼？”他一邊幫她衝涼一邊嘀咕，“不行，得去醫院。”

  他不管顧雪晴需不需要，同不同意，直接打電話給程帆讓他立即備車。

  這次燙傷的麵積比以往都要大，顧雪晴的痛感再遲鈍也頂不住。她左手幾乎使不上力氣，疼得額頭上都是汗。

  梁盛煌走進電梯，按住按鈕等顧雪晴進去，顧雪晴卻托著手臂進了旁邊那間。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大廈上了車。

  “梁董，我們去哪兒？”用車時間不在計劃中，梁盛煌又催得急，程帆隻得臨時充當司機一職。

  “最近的醫院。”

  “是。”

  情急之下的梁盛煌對程帆的態度恢複如常，令程帆更加捉摸不透他的脾氣。不過，比起梁盛煌對自己發火的原因，梁盛煌對顧雪晴過度的關注更讓他臆測不斷。

  “來，擦擦汗。”

  梁盛煌抽出紙巾抬手靠近顧雪晴的額頭，顧雪晴往後一縮，伸手攔住了他，將紙扯到自己手中。

  “謝了。”

  梁盛煌有些窘迫，揉搓著手裏殘留的半張紙，緩緩開口：“雪晴，我們能不能靜下心好好聊一聊。”

  “聊？好啊。”

  顧雪晴沒有拒絕，她露出了非常燦爛的笑容，擺出了非常熱情的態度。

  梁盛煌受寵若驚，陰了整個上午的臉稍微見到了陽光。

  然而下一秒，她聊起的內容就讓他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