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太久沒接觸過畫。

  無論什麽畫，似乎在大學畢業的那一刻起就徹底的消失在我的生命中，從此以後全都為了金錢和生活奔波，就連高中教書的時候，我也隻是一門心思的提高成績，想要拿到微薄的獎金，從而忽略掉了畫的本身。

  我已經太久沒有單純的欣賞畫作，毫無功利性的去欣賞畫作本身帶來的毫無功利性的美。

  記得大學時候的油畫老師總是說，美是無功利性的。

  一旦帶著別樣的目的去欣賞，就喪失了它本身的漂亮。

  這種情況下欣賞著這些印象派大作的臨摹，大概是真正的在欣賞這些畫。

  我忍不住上手，透過玻璃撫！摸著這溫柔的筆觸。

  畫的真好！

  完全把印象派的唯美、傷感、自然靈動，以及那種難以言說的韻味和意境畫出來了，她對於色彩冷暖的運用，以及光線的把握，簡直絕了。

  “畫得怎麽樣？”

  “很不錯，是個大家。”

  我看了眼時間，離著中午還有一個多小時，格外的問道：“她有沒有自創的作品，我可以看一下嗎？”

  李夢樺目光落在牆壁上的畫作上，猶豫了下，“好，我帶你去。”

  我們重新返回三樓，走樓梯到了別墅的頂層。

  女人在前麵領路，解釋道：“但她自創的作品並不是油畫。”

  “讓我猜一下，應該是國畫。”

  李夢樺一個驚訝的回頭，十分意外道：“你怎麽能猜得……嗷嗷，我給忘了！你原來就是畫家，這麽神奇的嗎，能一眼看到？”

  談論及畫作來，兩個人不約而同的都柔和了不少。

  “我不是什麽畫家，隻是學過幾年的畫畫。繪畫跟文字、音樂一樣都能傳遞情感，內行人看一些細節就能看出些東西來。

  樓梯間的印象派畫作，所有的色彩暈染方式都屬於國畫的技巧。

  如果沒猜錯的話，作者應該從小就學習！國畫，半路出家開始的油畫，顏料時間太長，全都蒸發，有點惋惜。”

  “對，剛剛畫出來的時候，特別的漂亮。”

  我們聊著到達的四樓，四樓隻有一個房間，或許說沒有房間，不步梯進入便是一個寬闊的大廳，窗簾禁閉，地毯上小心的放著一幅幅畫作。

  我蹲下身，隨意看了兩眼，山水畫派，多是大江大川，但是每一副都能在相應的畫作裏找到影子，與其說是自己創作的，不如說是各種畫作拚接而成的。

  全是各種熟能生巧的技巧，沒有半點作者自己的感覺。

  跟樓梯間的幾副印象派形成鮮明的對比。

  那幾幅畫作雖然是臨摹，你卻能透過筆觸，感受到作者從內而外散發的情緒，而這幾幅，仿佛是機器人製作的，沒有一丁點自己的感情。

  “她不喜歡國畫的。”

  李夢樺點點頭，“沒錯，她雖然從小學習！國畫，但並不喜歡，反而喜歡色彩溫和畫麵絢麗的油畫，記憶中，她告訴我，從小到大畫得油畫都是偷偷的畫，不然被外公逮住，又是一頓批評，有自己的好東西，為什麽非要學習別人的？

  她就據理力爭，說什麽喜好和藝術沒有國界，不然學習西洋樂器的人，都應該被拖出去砍了，可惜，外公是個老頑固，根本說不通的。”

  李夢樺歎著氣，在身上摸索出一盒香煙，慢悠悠的點燃一根，隨即想要遞給我。

  我擺擺手，拒絕道：“不會抽。”

  她意外的一挑眉，“這年頭，不會抽煙的男人已經快絕跡了。”

  “我對於畫都不懂，不懂的流派和情感，我隻是覺得她所有的畫最好看的便是那幾幅，於是掛在了外麵。”

  “外公？”

  李夢樺溫和的笑道：“這些畫都是我媽媽！的作品。”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會堆積在李夢樺的家裏，還知道這麽多的內幕。

  “阿姨現在不畫畫了嗎？我看這些畫作都是以前的，最起碼十多年了。”

  李夢樺看了我一眼，目光落在整個畫室所有的作品上，“我媽媽去世了。”

  我心髒一頓，連忙道歉，“抱歉，我不知道。”

  “沒關係，沒關係的，討論也沒事，已經過去很久了，早就接受這個事實了，而且我很喜歡跟你聊這些，似乎媽媽就在身邊，而我也能更了解媽媽。”

  李夢樺紮著的低馬尾有些鬆，一兩捋頭發散在耳邊，溫柔的說道：“我外公是著名的國畫大師，姓徐。”

  我震驚的張大嘴巴，當年在學校的時候，這可是教科書上的人物！

  我肯定的點點頭，“確實非常著名。”

  “他對於我媽媽寄予厚望，從小就教導她學習！國畫，可我媽技巧學了不少，卻唯獨缺少自己的靈魂。”

  “因為不熱愛。”

  李夢樺讚同的點點頭，“對，熱愛是一切的開始。”

  “媽媽曾經還想教導我畫畫，可惜，我也不熱愛，我骨子裏遺傳我爸爸的商人基金，總想著掙錢，讓我媽媽很是失望和落寞。”

  她自顧自的說了很多。

  聲音飄散在畫室裏，突然察覺到情緒外漏，很是不好意思。

  李夢樺收斂神情，清清嗓子，反問道：“對了，你畫畫學的什麽？”

  “素描與古典油畫。”

  “那我媽媽肯定會喜歡你的，她很熱愛油畫，還說沒有係統的學習，總有些欠缺，一直想要在這方麵精進。”

  我一笑，剛想說，有空可以交流交流，我也好久沒有談論過這個領域了。

  又突然想到，她媽媽已經去世了。

  “冒昧問一句，阿姨是什麽原因離開的？”

  “車禍，非常突然的車禍，搶救無效，便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點點頭，沒有回應。

  李夢樺抽完一根煙，轉身提醒道：“走吧。”

  我一路來到樓下，拎著自己的裝備，看著眼圈紅紅的李夢樺，多嘴說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話，請代我向阿姨轉達，她臨摹的幾副印象派作品很漂亮，非常的有天賦，非常的有靈氣，她很厲害的。”

  “好，她應該會很開心的。”

  我扯出一個笑容，揮揮手，離開了別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