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作者:誰清淺      更新:2022-04-12 01:35      字數:10232
  “呃, 什麽懲罰?”笛安不想違規,但他確實很好奇這位溫盈伯爵一般會用什麽手段來懲罰人?斷手?斷腳?挖眼睛?處死?

  “處死?”波克瞪大眼睛, “哪會有這麽恐怖!你想多了, 就算你是故意闖進去,也不會殺了你的。”

  “那你怎麽嚇成這樣?”笛安問,“到底是什麽懲罰?”

  波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緩緩說道:“伯爵大人說, 如果男人敢擅闖女廁所和女浴室,就讓我們真的變女人, 以後想去就去!”

  “嘶~”笛安倒抽了一口涼氣, 果然好可怕!

  不過, 這個懲罰的完成難度是不是有點高?

  笛安想了想, 又說:“其實這句話有沒有可能並不是真正的懲罰, 而是一種威脅?”

  “絕對不是威脅!”波克道, “伯爵大人說這是懲罰,就一定是懲罰,她做得到的!那可是伯爵大人呀!”

  凡是知道溫盈伯爵過往戰績的人, 都絕不會懷疑從她嘴巴裏說的任何一句話。波克是個侍者, 平時最擅長的就是油嘴滑舌, 因此討好了不少客人與他閑聊, 這些客人有的是新居民, 有的是從王都來的, 要麽聽說過溫盈的威風要麽則親眼見過, 波克從這些人口中得知了溫盈的厲害,對她更是敬佩萬分。

  但既然提到了如此恐怖的懲罰,兩個人便忍不住討論起了可行性。

  “可是她怎麽會懲罰我們啊?逼我們穿女裝?”

  “不會這麽簡單, 伯爵大人說了, 是要我們‘真的’變成女人,那就不會隨便用女裝糊弄過去!”

  波克和笛安同時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又緩緩抬起頭,對視:“啊!!!”

  “是不是要割掉?”

  “不要講得那麽恐怖!是閹掉!”

  “閹掉這個說法難道就不恐怖嗎?”波克越說越覺得這猜測是真,他捂著臉往下扯,驚恐地說:“要是閹掉了,那就不是男人了,這裏又沒有給閹人用的廁所,那把我們放進女廁所也很正常……啊!”

  “那萬一閹掉以後不讓我們上廁所呢?”笛安驚駭地說,“閹掉了,雖然不是男人,但也不是女人呀!”

  “啊!”

  “啊!!!”

  兩個人絕望地驚叫了半天,仿佛自己已經被割掉了。過了一會兒,笛安冷靜下來,搖搖頭說:“不對,要是我們進了女廁所和女浴室才有可能被閹掉,如果我們不進去,那就不會被閹掉了,對吧?”

  波克點點頭。

  兩人轉頭看了看那塊寫著“女”字的牌子,如同見到洪水猛獸一般驚叫著逃走了。不過兩人也沒有逃得太遠,逃回158號房間,就趕緊衝進去並立刻關上了門。波克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冊子,“啪”地拍在了笛安身上,“兄弟,你會不會認字?”經過一番閹人談話後,波克開始和笛安稱兄道弟了。

  笛安接住這本小冊子看了眼封麵,封麵寫著“滿月領守則”幾個字。

  “這本書你一定要通讀,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裏麵都寫得明明白白。”波克教育他,“雖然伯爵大人寬容仁愛,但也劃了幾道不能觸犯的線,雖然我覺得你不是會做錯事的人,但還是學習一下比較安全。”

  “那你呢?”笛安反問,“這本書送給我,你怎麽辦?”

  “我早就背下來了!”波克是個半文盲,但多虧他記憶很好,又很會和人攀關係,央求識字的人給他將這本《滿月領守則》的內容念了幾遍,隨後將這些文字全部背誦下來。溫盈寫的《滿月領守則》並不複雜,都是用大白話講的簡單規則,分門別類說得非常清楚,根據延伸記憶就能全文背誦,至少,記住幾條絕對不能觸發的封地律法還是很容易的。

  “我一定好好看這本書。”笛安緊緊握住波克的手,“謝謝。”

  然後笛安終於用稀少的應酬知識想起來他理應請波克吃頓飯或者喝杯酒,於是他在想到的瞬間當即向波克提出。

  “不用了,別在外麵吃飯,浪費錢。”波克帶著笛安回到二號樓入口,這裏有一個大廳,擺著很多桌椅,當時剛進來笛安就很想問這個大廳是用來幹什麽的,可惜波克先去房間了。現在波克又帶他過來,想起剛才波克的話,笛安當即自己猜到了:

  “這裏是不是餐廳?”

  “你說對了。”波克點頭,“每天早上6點到8點,每天下午4點到晚上7點,這裏都會提供食物。”

  “還提供食物?”笛安驚訝地問,“該不會也是免費的吧?”

  波克得意地一笑,點點頭。

  笛安驚訝地問:“這也是伯爵大人的命令?”

  “對。”波克指著周圍說道,“當初在建房子時伯爵大人就已經提前說了要留出一個餐廳,所以入口才會有這麽大的一個餐廳,每棟樓都會有一個餐廳,定期定時提供食物。而且,剛剛我說的時間僅僅是提供食物的時間,意思是在這個區間內就算所有人把食物吃完了,他們也會繼續補充,分別補充到上午8點和下午7點,然後再給2個小時的時間進食,然後才會開始趕人、打掃衛生。”

  “包住,給被褥,給這麽多生活用品……竟然還包早餐和晚餐?”即便是笛安這個從未上過班的人也知道要提供這麽大的福利需要多少錢。他不知道現在滿月集市掙到的錢夠不夠滿月領運營,但他知道,很多有錢人就算賺了10000個金幣也不一定肯給身邊的仆人多一個子。

  “真是了不起的領主。”笛安真心實意地稱讚著那位不曾謀麵的溫盈伯爵。

  “對了,你的被子和床墊如果弄髒了或是撕爛了想換,可以到這個000房間去找樓管,花一點錢就可以修理或者換新。如果你有別的需要的基礎生活用品也可以直接在這裏買。”波克解釋,“第一次是免費送的,以後就得花錢了。”

  “我明白,哪能免費更換呢?那豈不是會有很多人來白拿。”笛安表示理解。雖然要花錢去買,但是拿著證明身份的鑰匙到樓管這裏購物,買東西用的錢都是成本價,比外麵賣的便宜得多,而且不是爛東西。關於宿舍待遇,在《滿月領守則》的其中一個章節專門列出,並強調,這麽好待遇的宿舍隻有在本地東門商業街工作的人可以住,因為隻有這裏才是受溫盈親自管轄的。每個店鋪分配定額人數,如果想多安排人進入宿舍,那麽即使是官方店鋪也得掏錢了,這個錢正是從店鋪利潤裏來。

  “反正你好奇的事情,《滿月領守則》裏全都有記載,你好好看完它,自然知道我們還有多少好處。”波克把鑰匙遞還給笛安,“好了我回去了。”

  “我也要去協理院登記住處,跟你一起出門,等等。”笛安轉身關上門,將鑰匙穿進繩子裏,往脖子上一掛,跟著波克跑了出去。

  ……

  高塔。

  迪拉坐在沙發上,翻閱著《滿月領守則》,他左手翻頁,右手指縫裏則夾著一片片豎長的書簽,隔一會兒就插一根書簽,直到將整本小冊子翻完。然後他帶著插滿白書簽的小冊子來到溫盈麵前,大聲說:“溫盈大人!我有幾件事情想要稟報!”

  溫盈合攏文件:“你說吧。”雖然她忙著看這些底下送上來的報告書,但如果有人要同她對話,她一定會把對話放在第一位,因為對話更有效率,而且能讓這些人專程來找她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既然是緊急的,就應該排在第一位。

  迪拉把白刺蝟奉送到溫盈麵前。

  “怎麽有這麽多書簽?”溫盈隨意地翻了翻,發現所有插書簽的那一頁都有用筆標記的段落。

  她將小冊子合上,平靜地問:“你對我寫的這幾條規則不滿意?”

  “不是不滿意。”迪拉說,“我隻是想要問問您為什麽要這麽寫。”

  “溫盈大人這樣做一定是有原因的。”克倫司插嘴,“你何必追究呢?”

  “我問溫盈大人,您就不用代言了吧?”迪拉看了他一眼。以前剛被扣留的時候迪拉對溫盈還有點恐懼,連帶著對克倫司也有些畏懼,經常在兩人麵前表現得過於禮貌。但經過了一段時間的相處,他發現溫盈和克倫司的性格並沒有他以為的那麽冷漠難相處,便漸漸打消了那種畏懼感,到現在更是敢據理力爭了。

  “那些書簽插的地方都是我認為有問題的。”迪拉道,“冒昧地說一句,我個人認為溫盈大人您寫了太多不應該出現在這本守則上的內容。”

  “迪拉!”克倫司站起來。

  “現在是我和她談。”迪拉伸手按住克倫司,卻按了個空。克倫司趕緊自己坐下,偽裝成迪拉還沒碰到他他就已經跌坐的假象。迪拉冷冷看著他:“你別跟我裝了,我知道你是個幽靈,我不會把你當成怪物。”克倫司雖然時時刻刻注重細節,但總有走神的時候,想發現他不是人一點都不難,迪拉隻是以前懶得揭穿而已,現在克倫司想打斷他的話,他便毫不猶豫地戳了克倫司的痛腳。

  克倫司卻依舊不想讓迪拉與溫盈對峙,他仍要開口,卻被人阻止。這一次克倫司老老實實地坐了下去,因為阻止他的人不是迪拉而是溫盈。

  既然迪拉想談,溫盈也想談,那他自然不必再做這個討人厭的攪事精了。

  但溫盈則認為克倫司僅僅是坐在沙發上不開口還不夠:“你出去吧。”

  克倫司一愣,隨即果斷從沙發上起身。他朝外走的時候路過了迪拉,十分同情地遞過去一個“祝你好運”的眼神,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在他之前,塔靈已經開窗戶飄出去了,絕不用溫盈多一句嘴。

  迪拉原本信心滿滿,見溫盈是這樣的態度也不由得心虛起來。當然,迪拉認為,他之所以心虛並非是認為自己立身不正,而是擔心溫盈與他爭辯時若爭辯不過極有可能惱羞成怒把他剁了。

  “你不用如此緊張。”溫盈淡淡笑道,“叫他們出去,隻是怕你口舌失據,丟人現眼。現在隻有我在,無論你說錯什麽,我都不會把你的樣子告訴別人。”

  口舌失據、丟人現眼、說錯……

  辯論還沒開始,已經蓋章他爭辯必輸?

  迪拉不服氣,爭勝之心熊熊燃燒,當即拋卻了恐懼之心,開口說道:“既然溫盈大人您有信心,我就不再拐著彎和您說話了。恕我直言,您這一整章都不應該寫,如果當初您寫完這本《滿月領守則》先給我審核一遍,就不會有這種錯誤了,不過,現在派人將《滿月領守則》召回,修改完畢後再重新印刷發放,應該還來得及。”

  他邊說邊來到溫盈麵前,親自翻開了第一張書簽所卡的位置,請溫盈低頭檢查。

  “我還以為你是請我刪除段落,原來是叫我刪章節,膽子不小嘛。”溫盈笑吟吟按住那一頁,“哦,是東門商業街工作福利的這一章,我覺得我寫得很好啊,介紹本領地的福利,讓大家對我們更有歸屬感,不是好事?很多主管都來找我,訴苦說人手不足,現在有了這本守則,就不怕沒人知道,不怕沒人來了。”

  酒香也怕巷子深,有這麽好的福利,自然應該散布得全天下都知道。

  有什麽問題?

  溫盈不以為然,將那頁翻過。

  但迪拉非常堅決地按住小冊子,將那頁紙又翻了回去:“請聽我說。”

  “我當然知道您為了維持這些工人的福利放棄了多少利益,在滿月領名下的店鋪工作,無論是工資還是福利都非常好,給宿舍包住還包用水包吃等條件都令人心折,尤其是所有官方店鋪必須保證每一個店員都能住宿舍,都會讓人向往……但這些條件是沒必要寫的,尤其沒必要寫在守則裏。”

  迪拉認為,《滿月領守則》是給所有人看的東西,員工福利不值得專門列出一章。

  “協理院會將工作福利告知每一個去找工作的人,您吩咐了他們就會照辦。”迪拉說,“刪了這一章吧。”

  “我這章內容又不是隻寫給那些工人看的。”溫盈背著手說,“主管也可以看呀。如果不給他們一條準繩,他們就不知道如何做事,說不定還會自作主張想要替我省錢。我用得著他們省錢嗎?我要錢有什麽用?我要的是員工們用心上班,好好招呼客人,不要拖我後腿。若是主管自行其是,克扣工資福利,逼員工自己出去找房子,對我一點好處也沒有。隻有寫在守則裏讓他們日日背誦,他們才不會‘犯法’。”

  寫在守則裏,才是滿月領的規定,才屬於滿月領的律法,才有懲罰,才會讓人敬畏。

  有敬畏心,則有責任心,更能將稚子般的新居民們引導向善,避開那些種滿毒荊棘的小路。

  這才是溫盈不肯退讓一分的根據。

  迪拉也通過觀察發現了溫盈的固執,他不再糾纏於這一點,點點頭:“好,這些人才剛剛從奴隸的狀態轉變,確實需要有人教訓,您說給他們一條準繩讓他們照做,我認同。但是,”

  但是……

  迪拉說一句就被頂一句,有點煩了:“但是這些事情不需要寫在守則裏,您可以單獨給他們寫一本新的小冊子,他們都是您忠心耿耿的仆人,絕不會不聽話。”

  溫盈往後一倒,靠在椅背上笑了:“給那麽多書幹什麽?寫在守則裏他們記得更清楚。這點小事也要單獨寫一本書,以後再有問題是不是還要再寫?一本一本又一本,究竟哪本比較重要?還是本本都重要?搞來搞去隻會讓他們覺得麻煩,開始推脫。”與其將來一地雞毛,不如從頭解決矛盾。

  “他們不會……”

  “他們會。”溫盈喝了兩口茶,意有所指,“人是這樣的。”

  迪拉:“……”

  迪拉終於暫停反駁,溫盈便從擺在桌角的茶盤裏取出一隻鑲金邊的杯子,沏上本地紅茶,擺在迪拉麵前。她笑吟吟地詢問迪拉要不要喝,但迪拉總覺得她這張笑臉屬於暗藏殺機,不懷好意。

  “謝謝。”迪拉不敢拒絕,雙手捧起茶杯,然後捧著。

  一口不喝。

  “您寫這一章的時候難道從沒考慮過那些商人還有他們雇傭的員工的心情嗎?”

  “哦你還記得改我守則這事呢?”溫盈好奇地問,“你難道還沒發現你說服不了我嗎?”

  “溫盈大人,”

  “不想喝茶,可以吃點心嘛,王都那邊雇的點心師傅手藝確實是好。”溫盈拉開抽屜,拿出一碟小蛋糕。小蛋糕切成兩根手指的寬度,抹上奶油,用裱花嘴擠出一朵朵雙色小花,每個小花都用不同口味的果醬來點色,顏色極佳,一口一個,甜而不膩。甜點配上微苦的茶,確實令人動容——

  但是!不對!

  迪拉是個有追求的管家公,義正言辭地說:“溫盈大人,您也知道人心易變,這一章的內容足以讓那些非官方的商人不滿,他們雇傭的人若是看到這份守則也會認為待遇不公,除了我們雇傭的那些人以外,其他人遲早會不滿的,到時候一定會爆發。”

  溫盈譏笑道:“爆發又如何?員工不上班,老板不開工?不開工那更好,不開工浪費我的地,按照我的合約我可以收回,想買我的地的人多得是,我的客戶是整個金色大陸的人,缺這幾個財主?”再過一陣,她的目標客戶就不止一個金色大陸了,連鹿彌洛大陸的萬萬民眾也會納入她的輻射範圍,爭取多點開花。

  現在不去爭取那邊的人,隻不過是因為滿月集市太小了,等她擴建完成,她會將埃蒙德撥給她的巨大封地全部建造為一座巨型城市。到那個時候……

  “您隨便他們生氣?”迪拉驚訝地問,“難道您認為商人會畏懼您收回土地就乖乖的不鬧事嗎?”

  “你是拿他們威脅我還是認為他們有資格威脅我?”溫盈冷冷地看著他。

  迪拉愣了一下,隨即甩開凳子猛地站起:“不是!我絕對不是威脅您!我不敢!”

  在溫盈的淫威下,該慫還是得慫一慫。

  “你站起來的樣子特別高,顯得更像是威脅了。”

  於是迪拉又撲通坐下。

  一起一落後,迪拉滿肚子的勇氣全泄光了,臉上隻剩下心虛的表情。

  這時,溫盈卻莞爾一笑:“我們打個賭吧,就算他們生氣也沒有用。”

  迪拉訕笑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溫盈哂笑道:“我就是這個意思。”

  緊接著她向迪拉伸出一隻手,迪拉怔怔地看著她,在溫盈的眼神鼓勵下也伸出手來,兩隻手握了一起。隨後溫盈坦然說道:“如果我打賭輸了,就給你一個願望,你想要什麽都可以。但是,如果我打賭贏了……”講到這裏,溫盈的話戛然而止。

  迪拉也不敢追問她若是自己輸了會輸掉什麽,假如溫盈真的說他輸了就什麽都沒有,難道他還敢拒絕嗎?還不如裝聾作啞,事後若溫盈高興了,說不定會把這個賭約拋在腦後,或是看在他態度好的份上原諒他。迪拉本以為溫盈和克倫司一樣,根本沒那麽可怕,但經過今日短短交鋒他才明白,往常溫盈的溫柔不過是假象而已,她並不是綿羊,仍舊是一頭得罪不起的惡狼。

  “咚咚。”有人敲門。

  “進來。”溫盈說。

  克倫司手裏握著個錘子,剛剛那個沉悶的敲門聲就是他用錘子砸的。克倫司不好意思地來到兩人身邊,小心翼翼地問:“你們聊完了嗎?”

  溫盈張開手臂抻了個懶腰:“有什麽問題?”

  “沒有問題。”克倫司當即道,“隻不過……今晚有一場花燈會,想問問你們兩個有沒有時間,不如,我請你們吃飯?”

  “你請我們吃飯?”溫盈笑了。

  “這個吝嗇鬼平時存了不少錢,肯定請得起。”迪拉也想和溫盈修複關係,扭頭對克倫司說,“我去。”

  “那我也去。”溫盈笑得更開心了,“我倒要看看你平時喜歡吃什麽東西。”

  “吃東西有什麽好看的……”迪拉嘀咕著,跟隨兩人離開高塔。走出高塔後,溫盈大大方方地走在路上,並未更改麵容,也沒遮掩五官,反正旁邊跟著克倫司和迪拉,整個滿月集市都認得這兩位大管家,自然也猜得到她的身份,遮住頭都沒用。

  不過,就算溫盈大喇喇在街上走,也沒什麽人看她。因為現在天已經黑了,出門前溫盈看了一眼門旁邊的大鍾,時針指向了數字六。一到晚上六點,三個太陽就會離開金色大陸,黑夜馬上就會到來。天黑了,路上的人自然不會注意到遠處三道人影,至多隻有近處與他們擦肩的少數幾人能注意到克倫司和迪拉的臉,認出他們。

  認出他們的人也不會上前打擾,畢竟這些人依舊保留著對領主與領主狗腿子們的恐懼,即使滿月集市很好,他們也依舊害怕領主這個身份。

  街邊有許多立柱,天一黑,就會有專人將點亮的燈籠掛上立柱。一個個燈籠照亮了街道,讓擁擠的人群也不會感到畏縮害怕。更別提滿月集市的道路全都鋪上了石磚,走在這樣的大路上,周圍都是人與光,即便是夜裏,任誰也會覺得安心。

  看著眾人的笑臉,溫盈也不禁笑了起來:“看來,大家對我的成果還是很滿意的嘛。”

  “凡是來過滿月集市的人,都說您比他們的領主更加英明。”迪拉吹捧道。

  他剛剛與溫盈頂嘴,還計較著要恢複關係這事。

  溫盈聽了他的話,卻不得意,隻微微一笑道:“可惜凱米斯不在,若是他在,一定會反駁你。”

  迪拉茫然不解。

  克倫司低聲道:“白天的時候,白金庭國王來過,對我們這裏大肆批評。”

  “哦!那家夥!”迪拉鼓足勇氣挑高音調說,“真是隻傲慢的金豬!”

  天可憐見!

  迪拉從前還是傍著凱米斯伯爵生活的人呢,即使被溫盈俘虜也依舊對自己的領主忠心耿耿,現在居然為了修複與溫盈的關係,竟敢連國王都詆毀起來了!迪拉在心中默默懺悔與慚愧,這種心虛感也從心底漸漸沿著血脈反芻到了臉上,慌張地說那句瀆王發言時不敢看人的臉也不敢抬頭看燈籠裏的光,隻能低著頭看黑黝黝的街道,影子裏的石磚。

  “好了,可以了,我已經感受到你的努力,不用這樣討好我。”溫盈說著說著便上手拍了拍迪拉的肩膀,然後又掐了掐迪拉的臉,“我以前就覺得你的臉蛋好像比別人的圓一些,但看你的體型分明又不胖,為什麽會這樣啊?”

  克倫司在一旁替迪拉辯解:“這是娃娃臉,溫盈大人,意思是說他的臉頰像是嬰兒一樣柔軟圓潤。”

  “原來這個叫娃娃臉啊!”溫盈笑眯眯地拿食指戳了戳他的臉。

  又戳戳。

  迪拉卻很傷心,他懷疑溫盈是因為他鼓足勇氣說國王是金豬才嘲笑他臉圓,但他實在是不會罵人,剛剛在心裏想了半天才琢磨出這個詞的。他難過地低著頭,等抬起頭來才發現溫盈和克倫司都瞪圓了眼睛看著他。

  “你怎麽了?”克倫司驚恐地問。

  “我沒事。”迪拉努力控製著自己的嗓音。

  “如果你不是滿臉都是眼淚,我會信你。”溫盈說。

  迪拉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臉,這才發現手背全都濕了。原來剛剛他居然難過地哭了,眼淚不斷流出,但沒有聲音,他又陷入難過的情緒裏,竟然沒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麵。“我……唔。”他剛發出一個哭音,就迅速閉上嘴。迪拉正處於有自尊心的年紀,他可不想丟臉地當著這麽多人麵前哇哇大哭。

  但三人停下來不動的樣子實在太詭異了,周圍的人一定在看他們笑話吧?

  迪拉慌張地偷看四周,卻發現所有人都對他視若無睹。

  “不必管他們,這些人看不見你。”溫盈說,“你到底怎麽了?家裏出事了?”

  一個人無端端地突然哭泣,一定是因為想起了傷心事吧?但迪拉好像並沒有經曆什麽難過的事,於是溫盈智慧地推測出他必定是聽說了家中出事,一直將秘密藏在心底,趁著天黑才徹底爆發!不錯,她的隊伍裏多得是家裏有事的人,她已經習慣了。

  “我……沒有。”迪拉為了止住眼淚,死死地憋著氣,斷斷續續說話。

  “胡說!你都哭成這個鬼樣子了!”克倫司毫不留情地指出。

  “沒有。”迪拉回憶了一下自己流淚的原因,更覺得丟臉,抵死都不肯講。可是溫盈和克倫司更覺得他心中藏著悲慘的秘密,一人一句,輪流鞭笞,終於逼得迪拉不得不吐露心聲,說出了他難過得哭出來的理由:他想和溫盈修複關係,為了討好她,便說了那句金豬,這已經是他能想到的最有攻擊力的話了,可說了也是白說,溫盈對他的做法並不滿意,隨後還說他臉圓,令他疑心溫盈是不是因為那句金豬才特意這樣嘲諷他?

  等迪拉解釋完畢,深深覺得他就是個無恥混蛋,討好溫盈的方式低級,連意誌力都如此脆弱,說哭就哭,太丟人了!

  克倫司無奈地說:“你怎麽會這樣想溫盈大人呢……”

  迪拉怯怯道:“我知道我的想法很可笑。”

  他預料到自己說了理由後會被嘲笑,可抬起頭卻沒有見到兩張譏諷的表情。克倫司是無奈,溫盈則是淡然。她輕聲說:“我與埃蒙德的關係沒有那麽好,你怎麽評價他,與我無關,我不會為了他譏諷任何人。這種小事也不值得讓我生氣,所以我才會說你不必這樣討好我,因為我們之間並未有裂痕,因此你不需要修複什麽。”

  “溫盈大人寬宏大量,怎麽可能會跟你計較這些?”克倫司雖然不敢說有多麽懂溫盈,但他絕對相信溫盈是一個好人。她不僅僅是“不壞”。溫盈拯救眾人的性命,將他死而複生,對那些活著的人也很好,寧肯不要利益也要保證他們的工作福利。雖然溫盈總是把“這是為大計所做的犧牲”掛在嘴邊,但這世界上的領主都認為封地裏的牛馬為自己拚搏到死是天經地義的,他們不會給錢,不會給福利,照樣讓人拚死完成他們的任何想法。

  溫盈……至多不過是個嘴巴硬的人而已。

  “我剛剛隻是逗你玩而已,如果你不喜歡,我以後就不說了。但剛剛那句並非嘲笑,我隻是以前不知道娃娃臉這個詞,以後就知道該如何形容你了。”接著溫盈謹慎地詢問克倫司,“這個詞不是貶義吧?”

  克倫司搖頭。

  “別哭啦。”溫盈伸手抹掉迪拉的眼淚。

  但迪拉卻覺得自己臉上有溫熱濕潤的觸感,他疑惑地看著溫盈。

  溫盈看了眼藏在拇指底下的水團,“呃,我其實是用水給你洗臉,光拿手擦,擦不掉的。”

  迪拉噗地一笑。

  溫盈疑惑極了,怎麽又笑了?但迪拉總算是不哭了,他抓起自己的衣角,往臉上胡亂滾了一頓,將滿臉眼淚抹幹。做完這些,迪拉才抬起頭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我剛剛胡思亂想一大堆,害你們還要照顧我的心情,真是抱歉。”

  “你眼睛不疼嗎?”溫盈忍不住指了指他的眼窩,“我看到你擦紅了誒。”

  “我是個大男人,皮糙肉厚,沒事。”

  “皮糙肉厚的皮也不是眼皮的皮啊。”溫盈取出一片卷好的葉子,交給迪拉,“這裏有藥,塗一塗吧。”

  迪拉自然不會拒絕她的好意,至於溫盈為什麽能在大晚上看清他眼窩擦紅了,他沒有問,畢竟誰都知道溫盈伯爵神通廣大,在夜晚看清東西實在再正常不過了。他倒是對這片葉子更感興趣,這片葉子被抽走了葉脈——很詭異的說法,但是這片葉子確實抽掉了葉脈,否則不可能卷成螺旋葉片還不折損。葉脈處有細微的空癟手感,揉捏它的感覺很新鮮。

  展開卷起的葉子,裏麵盛著白色的香膏,聞起來有股青草的氣味。迪拉用手抹了一塊藥膏塗在眼窩裏,這時才感覺到眼窩生疼,但很快,一股涼意襲來,衝淡了毛刺般的疼痛感,隻剩下冰涼的感覺,當風吹過的時候會特別冷,但已經一點都不痛了。

  迪拉一邊走一邊往眼窩裏抹藥,還剩下一小塊便塗在哭腫的鼻尖和人中處,一點都不浪費。

  克倫司帶著兩人來到了廣場靠西處。花燈會布置在西門前的大街上,一路連接到廣場,在廣場西麵清出了一塊空地,克倫司命人在這裏擺上了許多套木桌椅,讓人能隨時坐下。靠近西門的位置有人售賣花燈,是用製作風箏或者燈籠的方式來製作提燈,溫盈將這種製作手法交給新居民後,他們便折騰出了許多花樣,不少東大陸人也學會了,製作出花燈站在西門下售賣。

  由於成本便宜,這些花燈賣得不貴,做得最精致的花燈也僅僅用1個銀幣就能買下。許多來此遊玩的客人都隨便買幾個提在手上,向同伴們炫耀,同伴看見了,便也去西門買。所以,雖然來賺錢的人很多,卻無人銷不出去。

  “不過現在賣花燈的人還是不夠多,雖然花燈的材料便宜,但有些人還是不願意付出代價,畢竟做毀了花燈也是一筆損失,萬一做了賣不出去就是浪費錢。”克倫司看著這一幕說道,“等今晚他們看到了今晚的盛況,以後就肯用點錢來試試了,下次再舉辦花燈會,這邊肯定會人擠人。”

  “那就不囿於西門一地嘛。”溫盈輕鬆地說,“如今隻許在西門處售賣花燈,也是因為你查到製作花燈的人不太多,若是分散開來,想買花燈的人不一定能找到賣家。以後賣家多了,便允許他們在城中各地銷售,買家也不必擔憂西門路遠,就算他在東門看到,覺得花燈好看,隨手攔下一個賣家就能買到花燈。賺錢方便,花錢更方便,豈不是兩相得益?”

  溫盈微微一笑,叫兩人在原地等著,她則背著手來到一個賣花燈的女人麵前。

  女人正在專心銷售花燈,所以並未注意到溫盈是從克倫司和迪拉那邊走來的,隻當她是個對花燈感興趣的顧客。

  “這是龍船花,這是嘉蘭百合,這是千日紅,這是夏堇,這是飄香藤……您想要哪一種?”

  這個賣家做的花燈與旁人的都不同,其他人都是簡單地用竹條編出燈骨,糊上宣紙,紮進蠟燭,點燃後雖然也很好看,但做法簡單,而且許多人賣的花燈都很像,沒有哪個是出挑的。但這個女人製作的花燈卻有獨特的風格,她顯然是特意觀察過幾種花的形態,根據它們的形貌來複製,連顏色也塗出了花瓣色漸變的效果,所以她做出的花燈栩栩如生,不少人都擠在她這裏購買。

  女人顯然也早知道她的手藝會很受歡迎,提前做了不少花燈,她的丈夫和女兒不斷往返跑,一直往這裏送來新的花燈,她的花燈也是少數能跨越銅幣這個等級,賣到1個銀幣價格的頂級貨。

  溫盈來的時候,女人的丈夫剛好又送來一批新的花燈。

  “這一筐我全部都要了,多少錢?”溫盈問。

  女人抱歉地說:“不好意思,每一種花燈您隻能買一個,不能全部打包,因為這裏有不少人都要買。”

  “哦。”

  “對不起。”

  “沒什麽,若是影響到別人確實不太好。”溫盈道,“那我每一種花燈都想要一個,多少錢?”

  “我這裏的花燈每一個都要1個銀幣,一共有6種,所以是6個銀幣。”女人顯然是個老練的小商人,對每一個顧客都默認對方理解能力有問題,循序漸進解釋得清清楚楚。

  “好。”溫盈取出6個銀幣遞給她,“請給我6個提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