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兩年前
作者:月半鬆子      更新:2020-03-29 18:34      字數:2206
  高逸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的,厚重的積雪被他踩在腳下,他的心情卻是好不起來半分。

  這天下是高佐的。

  這天下是高佐的!

  他努力了這麽久,堅持了這麽久,如今竟然給了他這樣一句話!

  而神女給她的消息還在後麵,梁王竟然悄悄隱下了兩萬大軍,並且打算將這當做籌碼,幫助高佐登基。

  若是他們成功,那他就真沒什麽事了,因為高佐不會給他留下一絲喘息的機會。

  能順順當當的死去,對於他來說,都能算得上是一個好的歸宿。

  他不願這樣。

  “所以隻能與神女綁在一起了嗎?

  高逸停下腳步,不知不覺間又走到了禦書房後的小花園。

  高大的石榴樹,枝條纖細而繁茂,如同虯龍一般黝黑而強勁。

  風雪不斷,它魏顫的搖晃著,卻絲毫不懼眼前風雪。

  “你若在這裏就好了,高逸伸出手去輕撫過掌下的枝條,有飛雪落於手背,映出一片沁涼。

  高逸一走,青司就推開了身後的房門,柳衛在軟榻上睡著,而季行止正在看著一封信。

  青司垂眼看去,卻隻瞥到了信封上繪著的一枝俏麗梅花。

  這畫出自公孫鳶兒之手,這信……

  “梅沉雪寄來的?

  “是,季行止將信遞上,“他信上說想要好好謝謝你贈予的東西。

  “不過就是一些銀票,沒什麽好謝的。

  青司將那短短一頁信紙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終於確定了公孫鳶兒平安無虞之後,她將那信紙丟到了一旁的暖爐裏。

  雪白的紙張亮起明亮的火焰,化作一捧飛灰,消失不見。

  青司拎起一旁的酒水,今日飛雪不斷,對於很多人來說這不是個好天氣,可是對於曾經的她來說,她曾竭力渴望過這樣的天氣。

  “我出去一趟。青司戴上身後的兜帽,拎著酒壇,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季行止下意識的去追,卻聽得柳衛的聲音在身後幽幽的傳來。

  “今日……讓她一個人吧。

  季行止不知想到了什麽,停下了自己追逐的腳步,是啊,這樣的日子還是讓他一個人吧。

  可是……

  “在擔心?柳衛晃晃脖頸從床上跳下,“若是擔心,我隨她一起去。

  “不用了。季行止看著那扇尢在晃動的門扉,“讓她一個人去吧,傷口一直被人嗬護著,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愈合結疤的。

  柳衛聞言卻有些擔憂,“鳩摩說過,這是她過不去的坎,如果她一旦處及那些東西,最先崩潰的可能是她自己。

  所以這兩年來,他們從不讓她回到西周這個地方,亦不讓她接觸西周的人和物。

  “相信她吧。季行止如此說到,眉宇間的擔憂卻是沒有消退半分。

  季行止的目光沒有瞞過柳衛,“央金對你的心思,誰都看的出來,你不接受她,是不是因為你……喜歡青司?

  所以才會在那時,站了出來。

  柳衛不知道這話該不該說,所以他隻能點到即止。

  “我知道你的意思。

  季行止坐回桌前,垂眼看著桌上的筆墨紙硯。

  “我生在東陵一個小城,若是沒有青司,亦沒有現在的我,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即使是我,也不知道我喜不喜歡她?

  “喜歡這兩個字太過單薄,我對她,比喜歡要重的多。

  知遇之恩,相助之情,他的身份,他的今日,都是青司一點一點提攜而來。

  他也不知道對於青司是感激多一些,還是男女之間那種感情更多一些。

  他隻知道,他此生想要的,就隻是見她開心的笑。

  至於他是什麽身份,這已經不重要了。

  可是,她還能笑起來嗎?

  季行止永遠忘不掉,鳩摩帶著青司來到天狼國的那一天。

  她無知無覺的躺在木板上,比起拉車的老牛,被拖著前行的青司比那年邁老牛看上去還要行將就木。

  所有人都覺得這個將自己一幹人等叫來的鳩摩是騙子,直到鳩摩指著木板上的女人,說她是青司。

  她身上覆著了厚重的紗布,漆黑的長發被大火燒的一幹二淨,隻在臉上露出一雙死水般寂靜無波的眼睛。

  他顫抖著指尖,想查看她的狀況,卻被鳩摩阻止了。

  “她的手筋腳筋被人挑斷,我已經為她續上,但是她的麵容包括手腳都被大火燒毀,若想完全修複,除非換皮……

  當人在絕望到隻剩下一線希望的時候,任何駭人聽聞的言論,都成了救命稻草。

  “我要如何才能救她,隻要你說,我什麽都給你。

  “你確定?鳩摩道,“她的肌膚被大麵積燒毀,若想救她,需要將活生生的麵皮揭下,替換到她身上。

  “此中痛苦非常人能夠忍受,而且,即使是將肌膚換過,她也未必能像從前那樣。

  鳩摩看著青司,眼中擔憂非外凝重。

  “身上的傷口能夠得以痊愈,心上的傷口,怕是這輩子都難平息。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現在我隻要她眼下安然無虞。

  鋒利的刀片劃過脊背,帶著串串血珠的薄皮被人沿著紋理片片削下。

  季行止沿著木棍強忍著,寒冬臘月裏,冒著一身的冷汗,鮮血映亮了白皙的脊背,也點亮了青司眼底的火苗。

  那是季行止第一次見青司落淚,無聲無息的淚珠,仿佛能將人心滾燙。

  “謝謝。

  她的聲音沙啞如鴉,可是那兩個已卻聽得季行止笑起,他的青司終於活過來了。

  不論是身上,還是心上。

  寒風稟冽,青司舉著酒壇倚靠著冰涼的墳包,坐在積雪上一個人喝著悶酒。

  風雪如刀,刮得人臉頰生疼,可是她卻好似全無知覺,隻安靜的喝著,酒水冰涼,涼的她眼淚都下來了。

  青銅麵具早就被人摘下,那張平凡而落寞的臉上,有著的是深深的絕望。

  “母親,我回來了……

  她趴伏在墳瑩上失聲痛哭,好似想要將這些年的心酸過往,一一說給在這墳瑩下深埋的人聽。

  她過的不好,可是依舊挺了過來,可是那些曾經對她好的人,卻是這輩子都再難回應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