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沒亮，陸向國就帶著蘇南去了糧站，說明了來意。

  糧站在這個計劃經濟時代，也是頂頂車水馬龍的單位，畢竟民以食為天，物資短缺糧站不就是人民的天麽？

  “我們糧站確實有一批賣不了也不知道怎麽處理的蘋果，但是這些東西能不能賣，怎麽賣，不是我一個小小的倉庫管理能夠決定的。

  你們沒有批購買條，而且又是一次性要買下我們所有的蘋果，我沒辦法做這個主。”

  聽說了蘇南的來意之後，糧站的人雖然沒有把話說的很難聽，但拒絕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蘇南並不意外，會有這樣的結果。

  之所以她和陸向國跑這一趟也不是打著糧站的人爽快賣給他們的念頭，而是為了演戲，演什麽戲呢？

  當然是苦情戲。

  青縣糧站的領導鄭智明處事滴水不漏、八麵玲瓏，要從他口袋裏掉出點兒東西來並不容易，但他也不會輕易得罪人，從這麽多年穩坐糧站這個肥差的位置，就可以看出他的能力。

  蘇南並不打算求助賈世新，那就隻能在鄭智明身上下功夫了。

  先跑這一趟，就是為了等會在鄭智明麵前訴苦，能有點兒基底和素材。

  去往鄭智明辦公地的路上，蘇南對陸向國說，“陸團，我總覺得咱們這次去，不是去買蘋果的，倒像是去打劫的，我這樣是不是有礙你的光輝形象啊，要不然你別去了。”

  陸向國嘴角抽/動，僵硬地笑了笑說，“我的光輝形象被你那驚天攔車的舉動已經損毀完了，不在乎多這一回。”

  蘇南吐了吐舌/頭，這男人，怎麽就過不去這個坎了。

  到了縣委辦公樓，蘇南拿出介紹信讓工作人員通報。

  鄭智明聽說下麵婦聯的幹事兒想見他，頗有些奇怪，對蘇南這個名字鄭智明早就如雷貫耳了。

  她不僅是賈世新重點表揚的對象，還是膽敢在省城攔了虞主任車的人，蘇南給鄭智明的第一印象就是，這個女人是一個厲害角色。

  “我還當是誰呢，原來是蘇同誌呀。”鄭智明看見蘇南臉上就掛著笑容，轉眼看到陸向國，又說，“陸團也來了，大駕光臨有何貴幹啊！”

  “說大駕光臨就太抬舉我了，鄭主任，我們是有事兒來求您的。”陸向國臉上也掛著笑容，但他的笑容是客套禮貌的那種。

  “鄭主任，打擾了。”蘇南也很禮貌地鄭智明打招呼，跟在陸向國後麵，仿佛今天要辦事兒的不是她。

  鄭智明臉上的笑容緩了緩，沒說話，指了指辦公桌前的兩張椅子，示意陸向國和蘇南坐。

  鄭智明的秘書給陸向國和蘇南一人拿了一個杯子，泡了茶送到兩人跟前，茶水清亮，入口甘甜。

  不愧是糧站的主任，肚子吃飽一切不愁。

  在這個糧食短缺的年代，鄭智明對生活和吃食還是有些講究的。

  “鄭主任，您日理萬機，想必平常不少事兒要忙，我有話就直接和您說了。”蘇南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地說著。

  鄭智明這人是隻老狐狸，平常處事滴水不漏的，別人都覺得他這人深不可測，和他打交道的人，都是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繞老繞去一大圈，才會委婉地說出來意。

  像蘇南這樣路子野，直抒胸臆的人他就沒遇到過。

  “你說。”鄭智明有點兒傻眼了。

  “鄭主任，事情是這樣的，我們婦聯辦了個養殖場，最近養殖場遇到點困難，不得不找你，還請鄭主任給咱婦聯養殖場一點兒支持。”蘇南一提到這個，就麵如菜色，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鄭智明立馬明白了，蘇南要說什麽，但同時他現在滿腦子問號，現在開口問人要東西的都這麽直接嗎？

  不過還真讓蘇南誤打誤撞給撞對了，他這人從來不會直接拒絕。

  此刻鄭智明已經有點兒頭皮發麻了，他清了清嗓子，“什麽困難你說。”

  雖然讓蘇南說了她遇到的困難，但鄭智明可沒答應幫她解決困難，這就是老狐狸的話術。

  “鄭主任，是這樣的，我們婦聯養殖場城裏以來，一直是收購附近村子裏的地瓜、白菜梆子、菜葉子、野菜、還有一些米糠，當做豬飼料，

  但是隨著豬漸漸地懷上豬崽，靠村裏收購沒辦法滿足母豬的營養需求，尤其是現在臨近年關，大家都是怕冬天沒糧吃餓肚子的時候，

  我們這次過來是聽說糧站有一批賣不出去的蘋果，我請求您批準我把這批蘋果買下，以滿足我們養殖場的日常需求，渡過這次難關。”

  蘇南正襟危坐，把情況一股腦全說了。

  鄭智明沉思了片刻，糧站確實有一批賣不出去的蘋果，但是他是不會那麽輕易地放給蘇南的，於是問，“解決了這次的難關，以後呢？如果再遇到糧食不夠的情況，你打算怎麽辦？”

  鄭智明說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他可以幫，但是蘇南以後遇到困難，就不能再來找他了。

  用一次人情換來永久的清淨，不愧是老狐狸啊。

  但蘇南等的就是鄭智明的這句話

  “鄭主任，這是我根據書上看到的知識，再加上在農村生活，對勞動生活體驗出來的成果，實施我的計劃之後，我保證不管遇到多大的糧食缺口，都能自給自足。”她有條不紊地打開她的口袋拿出計劃書。

  計劃書和之前交給賈世新的一樣，都條理清晰地把她的觀念陳述出來。

  這一次蘇南帶來的，又是一個全新的概念——堆肥。

  堆肥是指利用自然界廣泛存在的微生物，有效地促進固體廢物中可降解有機物轉化為穩定的腐殖質的生物化過程。

  在後世，堆肥隨處可見，這種生產有機肥的過程，被廣泛使用，在生物書裏麵如雷貫耳。

  但是在這個信息閉塞年代，卻是很少有人聽說過。

  看到蘇南上麵寫的這些東西，鄭智明輕輕皺起眉頭，“小蘇同誌，你說的這個堆肥，上麵說不花一分錢就能提高農作物百分之60%的產量，這天底下有這麽好的事情嗎？我怎麽從來都沒有聽說過。”

  她笑著說，“鄭主任，其實您聽說過的，因為從古代開始我們華國就有‘刀耕火種’這個概念了，

  講的是用鐵斧子砍了樹木幹枯的根係，草木焚燒之後，土地就會變得鬆軟，不翻地就用草木灰作為肥料，播種之後也不用施肥，一般中了一年之後，再換土地。

  堆肥的曆史在我們華國已經發展了5000年以上，不止可以用草木灰，還可以用家畜的排泄物做堆肥，不僅能夠有效提高糧食產量，還能解決土地因為營養不夠，而導致的產量不高等問題。”

  “你這個同誌，看來是早就做好了十足的準備，就等著我問出那一句以後糧食不夠怎麽辦呢？”鄭智明沉思了幾秒之後總算是反應了過來。

  他搖著頭覺得有些好笑，“陸團，你這個妻子不簡單啊，前陣子才套路了我愛人的弟弟胡農耕同誌，現在又來套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