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5 張良計
作者:鳳棲梧桐      更新:2020-06-23 23:13      字數:4268
  “閑王……保不住了。

  蕭皇後麵如白玉的容顏沒有絲毫情緒晃動,一雙眸子沉靜如水,靜靜的看著窗邊一株含苞待放的二喬,拿過一旁的剪刀,‘哢擦’一聲,剪斷了花苞,旋即放下。

  “棄了吧。

  邱姑姑蹙眉接過,轉身出去交給外麵伺候的小宮女,再返回。

  蕭皇後正在書桌前寫著什麽,邱姑姑過去研墨,瞧見蕭皇後書寫的內容,磨墨的手一頓,“娘娘……

  “怎麽?蕭皇後筆下未停,不過一會兒功夫,一手漂亮的小字呈現在紙上,她放下筆,吹幹墨跡,遞給邱姑姑,“傳出去,讓槿姐兒提早做準備,閑王蹦躂不了幾天了。

  邱姑姑接過信,看著紙上形容束縛的小篆,突然想起,她家小姐少年時最喜歡的字體是王羲之的草書,老老將軍曾誇她的字“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氣勢逼人!

  可如今,她的字體卻像是被禁錮在一個框框裏,一筆一劃沒有一絲出格的地方,像極了這被困在宮裏的她們……

  蕭皇後見她拿著信發呆,不由抿唇笑了聲,“怎麽了?出什麽神?

  “沒有。

  邱姑姑搖頭,笑了笑,“周家眼瞧著垮台,奴婢心裏高興,想到老將軍與王爺若得知,心裏定感欣慰,咱們蕭家快要走到洗清冤屈的那天了。

  蕭皇後麵上的笑容微滯,“總有那麽一天的。

  邱姑姑點頭,將信折起,裝進信封,向蕭皇後頷首,“娘娘,奴婢去了。

  蕭皇後擺擺手,邱姑姑朝外走去。

  轉過身的瞬間,眼圈驀地紅了。

  老將軍與王爺若知道她家小姐在宮中如此艱辛,該有多心疼,她的小姐也曾是紅綢束發,一襲紅衣單騎破陣殺敵的女中巾幗!

  卻被楚詡那個背信棄義的無恥之徒折斷翅膀,囚禁在這方寸之地,活活等死!

  簡直死一萬次都不足以消她心頭之恨!

  邱姑姑深吸一口氣,將信放在袖中,抬手推開了殿門。

  再回轉時,麵上已恢複如常,笑著走近蕭皇後,“娘娘,送出去了,隻是不知道大小姐會怎麽回信?周家這次是殊死一搏,到時會不會有什麽變故?

  “變故交給槿姐兒,她在外麵,比我們更有利。蕭皇後還在寫字,桌案上放著一張王羲之的草書,她邊說邊寫,寫了兩個,挫敗的將筆丟下,看著白紙上與字帖一模一樣的字,叫邱姑姑去看,“瞧著一模一樣,卻是個沒有精神沒有血肉的,這手草書到底是落下了……

  “哪裏?奴婢瞧著跟小姐年輕時一個樣兒,姿態瀟灑,筆鋒……邱姑姑笑著湊近,想誇幾句,卻在筆鋒上卡了殼。

  蕭皇後一笑,“行了,我年輕時那草書能用姿態瀟灑形容?那叫一個不拘一格,狂放不羈!

  邱姑姑拍掌,“對對對,矯若驚龍……

  “驚龍?蕭皇後眼眸瞬間一沉,看著桌上的字,嗤笑一聲,拎起那字連帶字帖,一並投入了不遠處的火盆內。

  邱姑姑一怔,伸手去攔,“娘娘。

  “管他去死!蕭皇後突然出聲,邱姑姑身子一僵,立刻反應過來,收回了要去撿字帖的手。

  兩人眼睜睜看著紙與字帖都化為灰燼,才重新轉回。

  邱姑姑伺候蕭皇後卸了妝容,“我歇息片刻,你也休息一會兒,告訴外麵的人,不必伺候。

  邱姑姑應了,轉身去殿外吩咐了眾人,自己回到殿內,看著蕭皇後的睡顏,拿了薄被,睡在了腳踏上。

  ……

  玉清宮

  重新回到寢殿的袁青,看著一地狼藉,忙招了小太監進去打掃。

  盛文帝陰沉著臉看著每一個進出的人,小太監們個個臉色發白,手腳難免有些怠慢,一個不小心撿拾碎碗片時,劃傷了手,輕輕的低叫了一聲,聲音叫到一半他就反應過來,捂住了嘴。

  可還是被盛文帝聽見了。

  “拉出去,砍了!

  太監身子抖如篩糠,“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奴才是無心的,奴才以後再也不敢了!皇上饒了奴才這一次吧,皇上……

  “朕說了,拖下去,砍了!剁了!丟去喂狗!盛文帝眼眶發紅,眸子有些癲狂,拍著床沿,“袁青!

  袁青忙上前,一把抓住小太監的衣領,轉身就走。

  小太監被拖著往外走,雙腳在地上扒拉,靴子很快掉了,他的腿被地上的碎片割破,血不停流出。

  小太監疼的又哭又叫,“昏君!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放過,昏君!活該祁王逼宮謀反,活該閑王下毒害你!活該他們都搶你的江山!你這樣的昏君不配當皇帝!你不配……昏君!昏君啊……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堵住他的嘴!給朕堵住他的嘴!盛文帝氣的大叫,等袁青點住小太監的穴道,人已經拉去了外麵。

  不多時,袁青回來,垂首回複,“聖上,人已經交給禁衛軍,殺了丟去喂狗了。

  底下收拾東西的小太監都渾身一激靈,手腳麻利的收拾好地麵,將東西恢複原樣,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盛文帝的神情卻依然沒有好轉,一雙眸子陰霾滿布,“這兩個畜生,難道不該殺?他們想要我死,難道不該殺!他們覬覦我的皇位,難道不該殺?!這皇位是我的!我辛辛苦苦奪過來的!

  袁青沒有出聲,低垂著頭,像是一個人行道具。

  盛文帝大吼大叫,話語裏全是對枕邊人,對親生兒子,對文武百官,對天下百姓的不滿與怨恨!

  怨恨枕邊人看中的是他的身份地位;

  怨恨親生兒子想奪他的萬裏江山;

  怨恨文武百官,他還沒死他們就選好了隊伍,一門心思盼著他死;

  怨恨天下百姓,他兢兢業業為他們謀生,他被逼迫至此,他們還不滿足,還覺得他做的不夠好,不夠好!

  憑什麽?

  憑什麽?!

  “袁青,你說!朕說的對不對?!你說!盛文帝尤不解恨,臉色猙獰的叫過袁青。

  袁青垂著頭,餘光飛快掃了他一眼,上前一步,“聖上,您息怒,閑王殿下這麽做……沒有覬覦帝位的意思,隻是……

  “隻是什麽?!你是眼睛瞎了還是耳朵聾了?!盛文帝破口大罵,“他的人親口承認的,白紙黑字,還能有假?!

  “如今不是有了新的人證,證明那毒不是閑王與祁王聯手下的……袁青小心勸著。

  盛文帝卻並不領情,“新人證?!你也信!你是豬腦子嗎?那分明就是他的人,他安排好的,為自己脫罪的!!

  袁青有些為難,“聖上,閑王是您看著長大的,自幼乖巧,貴妃娘娘也一貫賢淑溫婉,老丞相更是為輔助聖上兢兢業業……

  “那是他們應當做的!他們應當的!盛文帝胸口起伏急促,額頭冒汗,抬手指著袁青,手指都在發抖,“你這個老東西,誰才是你的主子?你向著誰說話呢!

  “聖上息怒!老奴是為聖上著想的!袁青臉色大變,噗通一聲跪地,磕頭,“老奴隻是覺著閑王殿下有了這人證,有些難纏,總要給朝臣一個交代……

  “交代?交代什麽?!

  盛文帝隨手抓起什麽,猛的朝袁青砸去,袁青不敢躲,被砸個正著,額頭瞬間流出血,順著臉頰落在他衣襟上。

  “聖上恕罪!老奴罪該萬死!

  盛文帝滿臉陰鷙,“他周家慣會耍陰謀詭計,當朕這幾十年皇帝是白當的嗎?!論算計他們比的上朕?!齊家逼宮,周家……

  “聖上,周家不會逼宮的,周老丞相不會讓周家這樣的罵名,您不必擔心……袁青忙道。

  盛文帝的話一頓,冷眸掃過去。

  袁青忙垂下頭。

  “我是要殺周家,不能逼宮,那還有什麽方法能滅周家?還有什麽法子能讓那個賤人跟她的賤種不敢再覬覦我的皇位!

  盛文帝眼神如冰,朕都忘了,開口閉口全是我!

  袁青臉色煞白,“聖上,老奴不知,老奴……

  “說!盛文帝抬手又砸下去一樣東西,袁青哭著跪地,“聖上,周老丞相是兩朝功臣啊,老奴不敢出主意……

  “你說不說?你不說信不信朕現在就砍了你,拖去喂狗!盛文帝看著袁青,從床上下來,幾步走過去,揪住袁青的衣襟,“給朕說!朕許你黃金萬兩!

  “聖上,您身體不好,需要臥床靜養,不宜急躁暴怒……老奴去傳太醫,老奴去……袁青不敢掙紮,隻得拚命勸。

  可盛文帝哪聽得進這些,臉漲的通紅,抬手掐住了袁青的脖子,“你說不說?不說朕這就掐死你,掐死你!

  他雙手用力,袁青被卡的喘不上氣,眼看要撐不住,隻得大叫,“說,老奴說……

  聞言,盛文帝才鬆了手。

  袁青一屁股癱在地上,撫著脖子大口大口的拚命喘息,盛文帝不等他呼吸均勻,一腳踹了上去,“說,老東西!

  “老奴……老奴說,老奴剛接到消息,太子殿下拉攏的那些人都默默投向了閑王,若是……若是……袁青猶豫著看了盛文帝一眼。

  盛文帝臉色難看,又是一腳踹過去,“吞吞吐吐做什麽,說!

  “若是聖上引閑王再次下毒,讓輿論指證太子殿下,而後聖上再查出真相,曝光閑王,到時候鐵證如山,閑王抵賴不得,不但能幫聖上搬到閑王與周家,還能搓一搓太子殿下這段時間的猖獗之風!為聖上出一口氣!

  袁青一口氣說完,垂下頭不敢抬起。

  盛文帝看著他,眼珠子來回看向虛空,半晌,哈哈笑了起來,“好!一箭雙雕,朕喜歡!就這麽辦!

  “聖上,這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老奴隻是隨口一說,聖上可萬萬不能再中毒了!聖上身上的毒還沒好……袁青跪下,苦口婆心道。

  盛文帝大手一揮,“些許毒藥算什麽?這一次朕不是好好的嗎?提前讓太醫準備著,朕隻喝一點點,有個反應就行了……

  “聖上,龍體要緊啊!太醫讓您臥床靜養……都是老奴這張臭嘴,老奴不該亂說,老奴罪該萬死,老奴就應該讓聖上把老奴掐死,不該說這些……袁青滿目擔心,哽咽道。

  盛文帝睨他一眼,皺了皺眉,“行了,這主意是朕自己做的決定,與你有什麽幹係?!起來,瞧你那一身破爛樣兒,快出去收拾了,再跟朕仔細說說這件事怎麽操作?

  “聖上!袁青麵色發白,似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盛文帝居高臨下,冷冷的拉長聲音,“嗯?

  “……老奴遵旨。

  袁青默默磕頭起身,退出去。

  ……

  小袁太監接到其他太監遞過來的消息,腿都軟了,跑的飛快奔進了袁青房間,看到他的模樣,嚇了一跳,忙過去扶他,“義父,您這是怎麽了?

  袁青擺擺手,“幫我換掉身上的衣服,我等會兒還要去伺候聖上。

  小袁太監忙誒了一聲,伺候袁青換好衣裳,給他上藥時,才敢小聲問了一句,“皇上怎麽了?怎麽對義父動起手了?

  義父不是皇上麵前的老紅人嗎?多少年也沒見義父受過這麽重的傷誒。

  “不該問的不要問,不該知道的不要去想著知道。袁青瞥他一眼,淡淡道,眸子裏滿是冷漠。

  小袁太監愣了愣,再辛密的事他也問過,怎麽今兒個就不能問了?

  不是,皇上為什麽要對義父動手啊?

  “義父,您的傷……還是我去伺候皇上吧?小袁太監瞧袁青走著費勁兒,扶著他勸道。

  袁青搖頭,“你伺候不來。

  說罷,拂開小袁太監的手,兀自朝門口走去,打開了門,腳邁出去一隻,又轉頭,看著小袁太監道,“吩咐下去,沒有我跟聖上開口,誰都不要到寢殿去。

  小袁太監看著袁青清冷疏淡的眉目,一時有些不適應,好一會兒才點頭,“是,我這就去叮囑他們,義父,您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有問題也要去!袁青邁出另外一隻腳,整個人逆著光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