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引子:彭野
作者:玖月晞      更新:2022-03-26 13:20      字數:5882
  離開加油站不久,荒漠上出現一小排胡楊林,程迦把車開到一棵樹下,說:“下車休息一會兒。”

  熱風吹得她精神不振,連眼皮都有點兒沉。

  下車到了蔭處,程迦脫掉捂出一層汗的衝鋒衣。

  彭野脫了外套放車上,走幾步又返回去,從口袋裏摸出東西握在手裏,神神秘秘地背在身後,朝她走去。

  程迦坐在地上,眯著眼抬頭盯著他看。

  他走過來,俯身把手遞到她跟前,“看。”

  他手心躺著幾支煙,程迦眼睛微亮,“哪兒來的?”

  彭野笑道:“找班戈要的。”

  他另一隻手伸過來,打火機在手心。

  程迦點燃了一支煙。彭野拿一支含嘴裏,坐到她旁邊的地上,要去拿打火機,程迦卻握住背在身後。

  她笑了笑,輕輕吸燃嘴裏的煙,歪頭湊近他,淺色的眼瞳,一眨不眨。

  彭野於是低頭拿煙對在她煙頭上,吸燃了。她這才呼出一口氣,煙霧全吐到他臉上。

  兩人都精神了。

  一根煙完畢,程迦吃了個彭野拿過來的涼薯,吃完一個覺得涼沁沁的舒服,於是又吃一個。

  正吃著,身後的地麵上窸窸窣窣。

  不知什麽時候,有兩三隻小藏羚來了。其中一隻似乎不怕人類,眼珠亮晶晶的,從樹後探出頭來,湊到程迦腳邊嗅了嗅。

  另外幾隻在不遠處猶豫不前,好奇張望。

  程迦把手裏的涼薯遞給它,小藏羚猛地縮一下脖子,半刻後,又小心翼翼地湊過來,剛要聞聞。

  彭野欺身過來,用力敲一下它的腦袋。

  小家夥撒腿就跑,一會兒就消失在了山坡對麵。

  程迦問道:“你打它幹什麽?”

  彭野說:“別示好,讓它們誤以為人類是友好的。”

  程迦沒話說了。

  陸陸續續抽完幾支煙,彭野站起身,說:“走吧,我開車。”

  程迦把鑰匙遞給他。

  他拿了鑰匙,又拉她的手,把她從地上拉起來。人還沒站穩,對麵灰黃色的山坡上突然出現兩輛吉普,朝他們這兒俯衝過來。

  彭野抓住程迦朝越野車跑,可來不及上車,兩輛車一前一後攔住去路。

  急刹車下,沙石漫天飛。

  彭野清楚這次難逃一劫,他槍裏隻剩一枚子彈,等於沒用,拔槍反倒會讓局勢惡化。

  他迅速給程迦套上衝鋒衣,唰的一聲拉鏈拉到頂,帽子遮住她的頭和臉。

  他握緊她的手,鑰匙重回她手心,他在她耳邊極低地說了聲:“玩賽車的姑娘,移庫難不倒你。”

  他把她推上車,摔上門。

  他立在車邊,冷靜地盯著沙塵散去後從兩輛車裏湧下的團夥人員。

  有一個想發泄昨晚被耍的憤怒,衝上來舉起獵槍托朝彭野頭上砸去。彭野腿都沒動,原地發力,抬腳一個側踢把他的槍斷成兩截。

  兩個身材瘦弱的拿了繩子,大吼一聲合夥衝上前綁他。彭野抓住繩子一扯,兩人齊刷刷朝他撲過來,一個被他一腳踹開,另一個被他拿繩子繞捆一圈甩撞在車上。

  程迦躥上車,前後兩車的距離遠遠達不到移庫的難度,她幾秒鍾就可以飛馳而去。她迅速坐到駕駛座上,鑰匙入孔,卻擰不下去手。

  他們的目標是她的相機,不是彭野。可她跑了,他們定會惱羞成怒。

  遲疑的一秒間,有人突然拉開車門,抓住她的手往下拖。

  程迦一腳踹向他心窩,可他不鬆手。

  她差點被拖出去,彭野衝上來握住她的手,一腳踢到對方脖子上,把他踢倒在沙地裏。

  “你他媽的倒是走啊!”彭野怒目把程迦推回去,甩上車門。

  程迦望著他,驟然睜大眼睛。

  彭野還沒來得及回頭,就靜止不動了。

  有杆槍抵在他脖子上,留著八字胡的萬哥一臉奸邪與憤怒。

  “你跟老子狂!”萬哥一腳踹在彭野腿上,彭野沒站穩,猛地撞到車上半跪下去。萬哥又是一腳踢在彭野背上,“再狂啊!”

  有兩人立刻上前拉開車門,把程迦拖了出來。

  萬哥喝道:“臭娘們,相機在哪兒?”

  程迦沒吭聲。

  萬哥皺眉剛要發作,另一對眼兒的瘦子指道:“我看見了,車上呢。”

  他去把相機包拿出來,程迦低著頭,眼睛從帽簷上看過去。

  她咬著嘴唇,手指揪起地上的枯草。

  萬哥拿過相機,抬手招呼周圍的弟兄們抬槍對著彭野。

  他也想看看黑狐的真麵目,更想趕在黑狐之前找出照片藏起來,說沒找到,黑狐就走不了了。

  計雲死後,這個團夥他一人管不住。黑狐一走,很多弟兄要麽散了,要麽去投靠別的團夥。他還需要時間立威。

  萬哥打開相機,沒想第一眼就看到林麗的豔照。

  強烈的視覺衝擊讓他渾身燥熱。他摸著下巴咋了咋舌,把女人白花花的照片一張張看完,轉身走去程迦麵前。

  程迦戴著帽子低著頭,彭野的衝鋒衣很寬敞,把她罩得嚴實。

  “小娘兒們挺不配合,啊?”萬哥一把揪住她的肩膀把她拎起來,“我剛問話你啞巴了?”

  程迦垂著眼,無聲無息的。

  陽光明晃晃地照在她臉上,萬哥眯起眼睛,“嘖嘖,老子還沒見過這麽白的女人,哈哈,來看看她身上是不是一樣白。哈哈……”

  他伸手去扯程迦衣服,程迦抓住他手指反向一掰。

  萬哥疼得慘叫一聲,他火速收了手,暴怒之下一巴掌扇過去,“你找死呢!”

  程迦摔倒在地,沒有動靜,也愣是沒發出一絲痛呼。

  彭野拳頭上青筋暴起,剛要動作,可滿身的戾氣在又一瞬間狠狠忍了回去。

  程迦被長發和帽子遮住了臉,沒聲沒響,像剛才那一巴掌扇了空氣。

  沒有聽覺上的刺激,萬哥意難平。他甩甩扇得發痛的手,回頭去看彭野來找點兒興致,可彭野也沒任何動靜,看著像不在乎這女的。

  萬哥心頭的毀滅欲消了大半,罵:“真敗興。”

  他轉身要走,目光卻定在程迦的腰上。剛才風一吹,露出一截白嫩嫩水蛇般的細腰,萬哥眼睛直了,看著就想用大手掐上一把。

  風吹一閃而過,萬哥看得清清楚楚,那掐手一握的腰上還留著男人的吻痕。

  萬哥的火頓時撩了起來,他撲上去揪住程迦的衝鋒衣嘩地撕開。

  程迦咬緊了牙關,沒發出一絲驚叫,抬腳就往萬哥襠下踹,踢個正著。

  萬哥痛得踉蹌後退,吼道:“把她摁住!”

  四五個男人衝上去摁住程迦的肩膀、脖子和手腳,萬哥捂著襠走上前,火氣爆棚地說:“老子今天不弄死你!”

  說完舉起一腳,使了狠勁朝程迦的肚子猛踩下去。

  砰的一聲槍響,萬哥的腳沒能落下。

  “啊!”

  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萬哥握著手腕,整個人滾成一團。子彈打斷他兩根手指,擊穿掌心。

  拿槍對著彭野的那幾人都沒反應過來,彭野幾乎是在半秒鍾內拔槍,撥安全栓,瞄準,爆了萬哥的手。

  刹那間,現場失控。

  所有人驚慌失措,所有槍指向彭野。

  他們不知道彭野槍裏沒了子彈,恐懼著他會繼續開槍。

  他開槍是瘋了啊!

  程迦嘶聲道:“彭野!”

  程迦腦子如同爆炸過後,一片空白。

  她眼睜睜地看著眾人手中的槍齊刷刷地瞄準彭野,而彭野臉色冷靜,在一瞬間扔了空槍。

  抱著槍的人見他甩了槍,竟也沒人先開槍,畢竟沒斷自個兒的手,不是疼在自己身上。

  有點兒道行的不想替萬哥出頭,自己沾腥。

  新幹這行的,槍都瞄不準。

  萬哥捂著鮮血直流的手,疼得一身熱汗加冷汗,狂吼:“給老子拿繃帶啊!”

  手下幾個兄弟這才想起拿繃帶給他綁。萬哥疼得要死,殺人的心都有了,哪裏還顧得上花花腸子,矛頭和恨意全轉移到彭野身上。他人糙身體也糙,不顧疼反而隻想解恨。才綁好止血帶,人就衝上去,疼痛換作力氣,一腳踹向彭野。

  彭野敏捷側身一躲,萬哥腳踹在鐵皮車上,又是一陣疼。

  萬哥在自家兄弟前丟盡麵子,身手又鬥不過彭野,連個兒都矮一頭,氣得發狂。

  “就你身手好!”萬哥罵著,回頭看自家兄弟,對眼兒立馬明白,提起一腳就踹程迦。

  程迦指甲掐進手心,原想反抗,卻忍住了,沒動靜也不吭聲。

  萬哥第二腳踹向彭野,彭野沒躲,這一腳結結實實踢在他腹部。他連連後退撞到車上。

  “殺幾隻羊還犯法了,關你什麽事啊?那羊是你家親戚還是你家祖宗,就為那群畜生把我們趕盡殺絕,找死啊?”

  萬哥接連幾腳狠踢猛踹,彭野一個沒躲,全悶聲挨住。

  “別說我們是犯罪,那雪豹還吃羊呢,你怎麽不去殺雪豹啊?啊?還把雪豹列成一級保護動物,我才是一級保護動物,不殺羊賣錢我就得餓死!”

  萬哥打著打著,人都打累了,可彭野強得和岩石一樣,雖不反抗,但也絕不屈服求饒。

  萬哥火消不下去,猛地一腳踹在他心窩上,大罵:“你不疼是吧?求饒會不會?”

  彭野臉色慘白撞在車上,眼睛陰冷地盯著他。

  “求老子啊!”萬哥一拳打在彭野臉頰,他嘴角裂血,“今兒是碰上一對啞巴了!”

  程迦始終沒抬頭看,可天地間很安靜,風都沒有,一切聲音都很清晰。

  她沒哭,也沒叫,不能讓周圍人笑,也不能讓彭野聽到。

  最後萬哥累了,抹抹全是汗的臉,他被子彈擊穿的手掌急需就醫,遂罵道:“準備撤了!”

  一夥人收了槍準備走,萬哥道:“立功的時候到了,誰來開這一槍?”

  彭野抓著車,緩慢而穩定地站起身。

  太陽很大,他微微眯著眼,冷靜地看著麵前一眾人。

  一時竟沒人自告奮勇。

  萬哥手疼得不行,更怒,破口大罵:“今天不殺他,下次撞上了就是他殺你們。”萬哥吼完,加上一句文的,“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還是沒人。

  萬哥叫:“誰開槍,剛才打的三隻藏羚皮就歸誰!”

  這話出口,立刻有人站出來,舉起槍瞄準彭野。

  砰的一聲,程迦驚愕,猛地抬頭,見彭野手臂旁的車窗破了,炸開一塊玻璃。

  彭野紋絲不動。

  那人站得有段距離,沒打準。

  “我操!”萬哥爆了,推起自己手槍的保險栓,大步朝彭野走去,槍口抵上彭野的下巴,就要扣動扳機。

  程迦的心頓時縮成一個點,張了口,卻什麽聲音也發不出。

  這時,就聽見:“萬子,別給我找事。”說話人語氣很冷,明顯不太耐煩。

  萬哥回頭,一輛車不知什麽時候從山坡那邊過來了。

  一個高而瘦的黑衣男人立在車邊,穿著黑色衝鋒衣,帽子戴在頭上,護目鏡、防風罩捂得嚴嚴實實,看不見臉。

  是黑狐。

  車上還下來幾個抱著獵槍的人。

  萬哥一見來人,立刻先擱下彭野,握著自己的手掌,示意對眼兒拿相機給他,說:“大哥,相機到手了。”

  為首的黑衣人一言未發,接過相機,打開,一張一張翻看。

  程迦盯著他手指,這次他戴了手套,手上的文身也看不到了。他很快找到那張照片,摁了刪除。

  那裏邊真的有他要的照片。

  他刪完後關了相機,為保險,把存儲卡拔出來扔在地上。

  程迦臉色發白。

  黑狐手中的槍瞄準黑色的存儲卡,砰的一聲,存儲卡炸成碎片,隻留沙地上一個巨大的坑。

  程迦嘴唇直顫,一聲沒吭,身體卻不受控製瘋了般要撲上去,被幾個男人抓住,控製死了。

  萬哥突然發現,黑狐比他厲害多了。

  “這是你的相機?”黑狐拎著相機帶子,扭頭問程迦。

  黑色的護目鏡後,看不清眼神。

  程迦說:“是。”

  “小姑娘,你拍了不該拍的東西,知道嗎?”

  程迦說:“你已經毀了照片。”

  “可你讓我頭疼了好些天。”黑狐說。

  “聽說,好的攝影師會把相機看成是自己的孩子。”黑狐搖搖頭,“詭異的藝術,這種感情我無法理解。”

  他說著,一手拎起相機,另一隻手中的槍對準了它。

  程迦表情空如死灰。

  黑狐緩緩撥動保險栓,把分分秒秒拉得無限長。

  程迦眼睛紅了,渾身在顫。

  她死死咬著牙,不想出聲示弱,可嗓子裏還是溢出一絲極痛的嗚咽:“嗯!”

  “把相機還給她。”彭野的聲音傳來。

  黑狐扭頭看,彭野站在車邊,冷靜,平靜。

  “你的目標是我,沒必要扯些有的沒的。”彭野很清楚,黑狐想借著程迦打壓他。

  黑狐哼笑一聲,“老七,說來我們之間有一大筆賬沒算清哪。”

  彭野眯眼看著他。

  一旁萬哥氣不過,罵道:“他昨晚廢了王三,今天又把我的手……臥槽,你能不能輕點?”

  黑狐帶來的人裏有醫生,正給萬哥做處理止血。

  黑狐盯著彭野看,他也盯著他。

  兩人都沒說話。

  黑狐打算退出盜獵去產品鏈高端做貨源生意,追到照片就沒後患了。這地方離下個村鎮不遠,在這殺人屬於犯蠢。他清楚彭野也了解他的想法。

  鬥了多少年,什麽仇怨都結了,什麽計較都心知肚明。

  萬哥看黑狐有一會兒沒說話,不解恨,嚷道:“大哥,這些人就該給點兒教訓!對眼兒!剛你開了槍,沒打中,但勇氣可嘉。那三張羊皮歸你,趕緊剝了!”

  瘦瘦的對眼男人興奮地跑去車頂拖下來三隻幼年小藏羚,拔出刀割羊皮,其餘人一臉豔羨。

  有的過去指導:“慢點,刀口走直嘍。”

  “剝皮,沒讓你割,破洞得掉價。”

  羊皮和骨肉唰啦啦地分離撕開,鮮紅的肉體掉在程迦麵前的地上,沾滿沙塵。

  程迦看著血紅色的小羊,那黑黑的眼睛分明還懵懂無知。

  對眼兒滿手鮮血,興奮極了,第一張皮撕得還慢,後兩張就快了。他很快剝完,把三張小羊皮撐起來在風裏晾幹。

  “哎喲,你輕點!”萬哥瞪一眼給他治傷的醫生,來了火,又看黑狐,“該死的,在他們眼裏,老子們就不如那群畜生!”

  “他們抓走咱們多少弟兄,截過咱們多少貨?就因為他,哥你損失了多少錢?錢先不說,聽計哥說你臉上的傷就他一顆子彈打的。他還打斷過你的手指,傷過你的腿。弟兄的賬可以不算,哥你不能不算。今天抓到他,說什麽也不能饒了!”

  黑狐手背在後邊,拎著相機。

  彭野淡笑一聲,“別饒,一槍把我解決了。”

  萬哥簡直要爆了,“你以為我大哥是軟的?大哥,今天一定要殺了他。”

  黑狐扭頭看了彭野一眼,冷笑。彭野很清楚,他也很清楚,萬哥希望他殺了彭野。

  要是以前,他真會開槍;可現在殺了彭野,他別想好走。

  他走來走去踱著步,看一眼萬哥,“萬子,你說,怎麽不饒才能消氣?”

  “殺了他啊!”

  黑狐道:“你開槍。”

  萬哥一愣,剛是來火,現在一冷靜覺著不行,趕緊道:“打斷他一隻手!咱們多少兄弟的手是他打斷的!”

  黑狐搖了搖頭,“不夠。你打斷他雙手雙腳,殺了他的人,也滅不了他的威風。”

  “殺了這女的!”

  “她算半個名人,死了你也別想安生。”

  兩人一去一來,菜市場討價還價一樣議論著兩人的命運。

  萬哥最後不提議了,剛和彭野一番較量,他覺得這男人沒軟肋,沒事能挫敗他,沒事能消氣。

  下午的太陽越來越烈,黑狐的影子突然靜止。

  他站定了,回頭,說:“老七,我不會殺你,也不殺這個女人。但讓這幫弟兄們拿她解解饞還是可以的。”

  彭野盯著他。

  “或者老七,相機我還你,女人也毫發無損地還你。咱們的恩怨一筆勾銷。”黑狐說,“當著我這些兄弟的麵,你給我跪下,磕三個頭。”

  程迦臉色煞白,望向彭野。

  他並沒看她,一身的鞋印和塵土,唇角瘀青,落魄得讓人不忍卒看,卻沒有落敗。

  “彭野。”程迦平靜地開口。

  但彭野不看她,跟沒聽見她的聲音似的。

  他眼神筆直,看著黑狐,薄薄的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

  程迦在一瞬間就有了預感,一口氣慪在胸口,幾乎發狂,“你看我的眼睛,彭野,你看我的眼睛!”

  她拚命掙紮,尖叫,嘶喊,可彭野不看她,他握緊了拳頭,立在風裏,背脊筆直得像一棵白楊。

  “你還不如殺了我!你別這樣,我不值得你這樣!”

  在雪山驛站,她曾和他說,不可能咽得下那口氣。她真的咽不下,她眼眶通紅,慪得生不如死,“彭野你別這……”

  他一句話也沒說,膝蓋彎下去了。

  程迦猛地別過頭去,固執地睜著眼,盯著遠處灰黃的山坡和地平線。

  她聽見他膝蓋撞到地上的聲音,隨即是三聲,咚……咚……咚……

  他擁著她,光著腳踩在沙漠,在晚風裏跳舞。

  輕輕晃,慢慢搖。

  時光絢爛。

  落日黃沙,輕風晚霞。

  相擁而舞,不知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