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驚險
作者:玖月晞      更新:2022-03-26 13:20      字數:7305
  陽光灑進來的時候,彭野醒了。

  夜裏有程迦在,他完全沒自製力可言。昨晚,他隻睡了兩三個小時,但睡眠出奇安穩,所以醒來時整個人精神十足。

  他一睜眼就看見了陽光和程迦,她枕在他手臂上,安然睡著。

  他認真看著素顏的她,比平日裏年輕,眉目都是淡淡的,唇色也淡,皮膚白得透明,臉頰上有一兩點淡淡的小雀斑。

  她抱著他的身體,手還抓在他的背肌上。

  彭野看了她很久,她一直沒醒。直到窗外傳來早市的嘈雜聲。彭野抬頭看了眼太陽的位置,目測大概早上八點。

  “程迦。”他貼過去,在她耳邊喚她。

  她睫毛顫了顫,隨即,緩緩睜開眼睛,淺色的眼瞳,平淡而平靜。

  她定定看了他幾秒鍾,可能不太習慣彼此親近的距離,她回頭望了望陽光,聽見外邊隱約有人聲,問:“幾點了?”

  “快八點。”

  “這麽遲?”她微微皺眉,一下子起身翻下床,從地上拿起衣服穿上,又把七七八八的安全套撿進垃圾簍。

  她問:“來得及嗎?”

  “來得及。”彭野下了床,走到洗手間,摸一摸掛在架子上的內褲,幹了。

  他穿了內褲,走出來穿衣服。

  程迦已迅速收拾好自己,正收拾箱子。

  沒有多餘的話。

  潛意識裏因丟失相機而壓抑著的躁鬱,在昨晚的愛裏得到平複,她回歸常態。

  洗臉刷牙後,彭野提著行李箱下樓。他看出程迦擔心時間不夠,拍拍她的肩,說:“沒事,來得及。”

  程迦笑了笑,手伸過去,捏他的下巴。

  彭野平靜地看著她。

  她搖搖他的下巴,說:“美色誘人。”

  彭野:“……”

  早市上人來人往,開車出去是龜速前進,經過煮奶茶賣奶酪的攤子,彭野問:“吃點兒早餐?”

  程迦說:“我不餓。”

  她微微擰眉,望著車前慢慢蠕動讓開的人群,隔了幾秒鍾,扭頭問:“你餓了嗎?”

  彭野握著方向盤,一時無語。

  程迦想起他們從昨天下午就沒吃東西,且他還消耗了一晚上,她說:“停下來吃點東西。”

  彭野摸著方向盤,想了想,說:“你吃不習慣藏菜,還是麵條吧。”車開出巷子,停到一家麵館門口。

  程迦推開滿是油汙的玻璃門進去,館子店麵很小,牆麵灰裏透黑,店裏擺著簡易的塑料桌椅。透過收銀台的窗口,可以看見裏邊烏煙瘴氣的廚房。

  店外人聲嘈雜,店內熙熙攘攘。

  程迦坐下時,摸了下桌子和椅子,黏黏的一層汙。

  彭野沒坐,拎一把將要坐下的程迦。

  程迦仰頭,“怎麽了?”

  “換一家店。”彭野微皺著眉。

  他看向外邊,斜對門有家賓館,第一層開了個酒家,環境看上去不錯。

  程迦看一眼,說:“算了,就在這兒吃吧。”

  身後有人走上來,程迦為了避讓,不經意往彭野身邊貼了貼,道:“我們不是沒錢嗎?”她仰著頭,白皙的臉頰離他很近,表情看上去很認真,甚至有點兒嚴肅。

  彭野好笑道:“怕別人聽了笑話我,所以聲音這麽小嗎?”

  旁人走過去,程迦就後退了一步,說:“就這兒吧,那酒家看著空蕩蕩的,沒人去,或許不好吃。”

  彭野說:“這邊人多是因為便宜。”

  程迦不和他講了,扭頭看牆上黑筆寫的菜單,說:“我要一碗拉麵。”

  彭野上前去窗口點了兩碗麵,一碗加牛肉。

  給錢時,他回頭看了一眼,程迦半邊屁股坐在凳子上,很拘謹。手平放在兩腿上,沒碰桌子,腰板挺得筆直。

  彭野拿了找零的錢,走過去抽出餐巾紙,給她擦桌子。

  坐下一會兒,老板喊麵好了。

  彭野去端麵,程迦看窗口裏遞出兩個大碗,起身跟過去,“我幫你。”

  彭野回頭一看,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卻也沒說。

  程迦往麵裏加了點辣椒,問:“怎麽了?”

  彭野無奈地笑了笑,說:“人多,你一起身,位置就被占了。”

  “是嗎?”程迦回頭,她剛才的位置此刻坐上了一男一女。

  程迦皺了眉,端著碗走過去要把位置搶回來,還沒走到跟前,腳步就停了。那男的隻有一隻胳膊,女的是個孕婦。

  程迦轉頭看彭野,表情有點無言的迷茫,“我們上哪兒吃啊?”

  店裏人來人往,都沒地方站。

  彭野揚揚下巴,“外麵。”

  玻璃門外,幾個粗獷的漢子蹲在台階上,端著碗吃麵。

  彭野臉色不太好,頭皮都是麻的,程迦卻二話沒說,捧著碗走出去。走到門口,撞了撞門,回頭看他,“你幫我推一下啊。”

  彭野立刻上前,給她推開玻璃門。她抱著大碗走出去,蹲在店門口,胡亂咬開一次性筷子上的塑料袋,埋頭就開始吃。

  彭野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就笑了笑。他蹲在她身邊,和她一起吃麵。

  正是上午熱鬧時,街上什麽都有。壯漢,小孩,蔬菜擔子;農婦,老頭兒,馬牛羊,熙熙攘攘從程迦麵前走過。

  程迦吃了幾口,發現不對。

  她問:“老板是不是忘記給你碗裏放肉了?”

  彭野咬著麵,沒有回答。

  又有位大漢走出來蹲下吃麵,程迦扭頭見他碗裏也沒有,這才意識到,麵裏有肉並不是標配。

  她沉默幾秒鍾,長長地歎了口氣,說:“我們是真窮啊。”

  說完,人就笑了。

  彭野奇了怪了,“你笑什麽?”

  程迦說:“我不知道。”

  她真不知道,也沒多想。

  她把碗裏的肉夾給彭野,說:“我減肥。”

  彭野也沒還回去,嗤笑一聲,問:“能再矯情點兒嗎?”

  程迦譏諷道:“那我得養著你,不然你晚上沒力氣。”

  彭野又覺自己真沒事找事,說:“你還是矯情吧。”

  程迦吃了幾口,不知想到什麽,筷子往碗上一擱,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

  彭野察覺,“怎麽了?”

  程迦抿抿唇,“那天,我不該衝那兩個嬉皮士潑汽油。”

  “怎麽突然想起這個?”

  “路上或許得買汽油,不知道錢夠不夠?”

  彭野淡淡笑了笑,繼續吃麵。

  程迦看他一會兒工夫吃了大半碗,又看看自己碗裏,說:“這麵太多,我吃不了,你分一半過去。”

  彭野正專心吃麵,嫌她吃個麵事太多,回答不太耐煩了,“你先吃,吃不完再說。”

  程迦皺眉,“我都吃剩的,你還怎麽吃?”

  彭野嚼著麵條,含糊道:“不要緊。”

  “怎麽不要緊?”

  “又不是豬啃過。”

  程迦:“……”

  她拗不過他,也懶得在大街上跟他推來搡去,於是把麵卷在筷子上一口吃下去。

  那麵味道不怎麽好,湯水又多,碗又重,程迦吃了沒幾口就手酸了。她把碗放在地上,點了根煙抽。這一點煙,街上瞅她的行人更多了。

  程迦抽了幾口,更沒心思吃麵。可想了想,還是強迫自己吃了半碗。

  彭野吃完,看她剩了大半碗。

  程迦說吃不下了,彭野臉色不太好,沉默一會兒,問:“不好吃?”

  程迦不願他想多,說:“這兒的人太實誠,一碗麵頂我們那兒三碗。你想撐死我啊。”

  “紮營時你吃得挺多。”

  “那是例外。”

  彭野把她剩餘的麵吃完,想給她再找點兒吃的。程迦沒胃口,說不想吃。她一心隻想拿相機。

  兩人於是出發。

  彭野開動汽車,叮囑道:“還有好幾個小時,你休息一會兒,昨晚沒睡好。”

  程迦停了,扭頭看他,微斜著眼睛。

  “怎麽?”

  “我昨晚睡得很好,你沒睡好嗎?”

  彭野卡了一秒鍾的殼,說:“我睡得很好。我擔心你身體沒恢複。”

  程迦蹺起二郎腿,斜側著身子看他,“你擔心我哪兒沒恢複呢?”

  彭野:“……”

  離開鎮子時,彭野去加了趟油,一下子三百多塊錢就沒有了。

  程迦望著計價器上飆升的數字,抿緊了嘴唇。

  從流風鎮往北走十多公裏,就又進入可可西裏。

  程迦上車時挺有精神,可車晃蕩沒多久,人還是睡著了。精神再好,身體也是累得吃不消的。

  彭野一路安靜開車,沒有打擾她。

  到了上午十一點左右,路過一個黃土山坡,彭野意外看見不遠處有個茅草棚子,一個老大爺坐在裏邊扇著扇子賣蔬菜。

  彭野似乎看見了涼薯。

  他把車停下來,程迦歪頭靠在椅背上,安靜地睡著。

  中午的荒漠裏,溫度升得很高了,高原上熱氣蒸騰。

  程迦微微皺著眉,臉頰泛紅。

  彭野解開她外套的扣子,把車窗搖了下來。

  微風吹著她的額發在飛,他給她捋了幾下碎發,才下車走向茅草棚子。

  彭野過去看,攤子上擺著洋芋玉米之類的蔬菜,都不太新鮮,倒是那堆涼薯賣相不錯,擱手上掂一掂,沉甸甸涼絲絲的。

  彭野挑了一堆,遞給老大爺稱。

  回頭又見攤子旁擺著一個多餘的蒲扇,問:“那蒲扇賣嗎?”

  老大爺道:“那個都爛了,直接拿走就成。”

  彭野擱手裏搖了搖,風很大,還能給程迦擋太陽。

  他無聲地笑了笑。

  等待的工夫,他不經意回頭看他的車。這一回頭,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不知什麽時候,車窗玻璃搖上去了。

  他微微皺眉,往一旁走了幾步,這下,他看見有個人影在車那邊晃動。

  而程迦在副駕駛上。

  彭野大步朝車那邊走去,走了沒幾步,那人影突然轉身逃走;彭野瞬間加速,飛奔而去。

  他跑過了吉普車,追向那人,直到身後那位老大爺驚慌地大喊:“回來!你的車!回來!”

  彭野猛地回頭,鑰匙還在他兜裏,可吉普車正緩緩朝山坡下滾去,漸漸加速,越來越快,沙石塵土飛揚尾隨。程迦仍安靜地靠在副駕駛上沉睡。

  山坡下是急轉彎的懸崖。

  “程迦!”

  彭野衝向滑下坡的吉普車,跟車狂奔,他用力拉車門,車鎖了,門打不開。

  程迦皺著眉,因車內溫度過高而麵頰潮紅,她不太安穩,在半夢半醒之間。

  “程迦!”彭野捶打車窗玻璃。

  程迦一下子睜開眼睛,醒了。

  “開門!”

  程迦一眼看見山坡下的急轉彎懸崖,立刻坐起身,異常冷靜地用力扭車門,打不開;降車窗,沒動靜。

  她扭頭撲過去拉手刹,還是沒用。

  彭野跟在車外捶車門,吉普車越來越快,在沙路上顛簸,程迦飛快爬起來去試另外三個車門和車窗,都被鎖死。

  程迦來不及心慌手抖,迅速在車裏找錘子鋼管之類的硬物,可是一無所獲。

  車窗上狠狠一道撞玻璃的聲音,可徒手怎麽敲得開車玻璃?程迦回頭,窗外,彭野不見了。他跳上了高速奔馳的吉普車頂。

  彭野雙手抓著車頂上的行李架,整個人倒立起來,車身顛簸著,他突然倒下來,大力一腳踢向副駕駛座的玻璃。

  黑影從天籠罩而下,程迦立刻抱住頭保護自己。

  巨大的玻璃撞擊聲在耳邊炸開,程迦抬頭看,玻璃上起了蛛絲網。

  彭野滑到擋風玻璃上,一手攀住車頂,一手用手肘砸副駕駛玻璃,程迦立刻回避到駕駛座,她扭頭看一眼車前方,車速越來越快,離急轉彎越來越近。

  車外黃沙彌漫,塵土飛天。

  彭野趴在車頂,程迦看不見他的臉,隻看到他的手肘一次次生生砸向玻璃,蛛絲一點點擴散,白花花的玻璃紋路上滲了血。

  黃沙在窗外飛速流逝,程迦一眨不眨地盯著玻璃上的血花。

  一次一次,車窗終於開了個洞,彭野再度下力狠砸,玻璃飛濺。

  程迦立刻飛撲上去,抱住彭野伸進來的手臂。

  彭野單手把她從車窗拎提出來。

  程迦被飛舞的黃沙迷了眼,本能地摸索著撲上去摟住他脖子,彭野抱住她的腰身,把她摁護進懷裏,蹬一腳車窗,飛身倒向地麵。

  失控的吉普車衝破柵欄,黃沙漫天。

  彭野把自己墊在下邊,摔在地上。慣性衝擊下,兩人高速滾下山坡,被破裂的防護欄卡住。彭野悶哼一聲,痛苦地皺了眉。

  吉普車墜落戈壁灘,砸出巨響。懸崖底下升騰起大片的沙土蘑菇雲。

  程迦立刻從地上躥起來,“你沒事吧?”

  “沒事。”彭野搖搖頭上的灰,也坐了起來。

  程迦看了他半刻,想撥他的手臂過來看,結果被他打開,說:“沒事。”

  程迦抹了抹眼睛上的灰,想起什麽,站起身探頭去看懸崖底下,脖子還沒伸出去,彭野猛地一把將她扯回來。

  程迦道:“我就看看下邊……”

  彭野把她扯回來,用力摁在地上。

  狂沙彌漫,彭野的頭發臉上全是沙塵,連睫毛上也是。程迦微眯著眼看他,不明白他忽然間爆發的怒氣是怎麽回事。

  風從崖底吹上來,拂去黃沙,露出高原上湛藍的天空。他的眼睛冷酷而隱忍。

  程迦微微皺了眉,問:“你怎麽了?”

  彭野冷著臉,沒說話。

  “你怎麽了?”

  彭野把她扶坐起來。

  程迦看了他一會兒。

  太陽曬得她很熱,她抹了抹臉上的沙土,把衝鋒衣脫下來蓋在頭上。準備起身時,彭野忽然冷淡地問了句:“那天為什麽想跳崖?”

  程迦站起身了,問:“哪天?”

  “山穀上。”彭野嗓子很沉,和著呼嘯的風聲,聽著沒有任何感情,“你為什麽想跳崖?”

  “我沒想跳。”

  彭野又問:“為什麽用刀割自己的脖子?”

  “你說什麽?”

  “瘋子的確打了你,踢了你,也掐了你。但我問過他,他在你脖子上割第一刀後,你赤手搶下了他的刀,他被你嚇跑了。程迦,後來你脖子上多餘的傷,是從哪兒來的?”

  烈日當頭,程迦站在原地,沒動。

  黃沙從半空中緩緩降下來。

  “程迦。”

  “什麽?”

  “以後別做這種事。”

  程迦沉默,良久,道:“你也別再做這種事。”

  “……”

  她轉身,走到他身邊,抱住他的腰身,說:“咱們都別越線,行嗎?”

  彭野抿緊唇,喉結極輕地滾了一下,在隱忍。

  “趕路吧,來不及了。”她仰頭看他,問,“現在該往哪個方向走?”

  彭野和程迦往茅草棚子那兒走。

  彭野表情平靜,但顯然不想和她說話。

  程迦拍拍鼻子上的灰,往彭野身邊靠近一步,低聲問:“相機不是被拿走了嗎?為什麽還是有人追殺我?”

  彭野語氣有些冷淡,說:“我們想錯了。”

  “想錯什麽了?”

  “林麗遇到的是普通的敲詐犯,不是黑狐的人。”

  程迦抿抿唇,問:“這麽說,隻要給錢贖回林麗,相機就一並回來了?”

  “嗯。”彭野應著,希望那群“被刮花了車的車主”沒對相機動主意。

  剛才那個人影在車上搜索了一陣,是在找相機。他們離開流風鎮又返回,不知黑狐的人會不會發現蹊蹺,從金偉那裏問出什麽。

  如果黑狐沒發現相機丟了,他和程迦這一路過去,一路都是黑狐的目標。

  如果黑狐發現相機丟了,他和程迦在路上是安全的,可去到村裏,就得和黑狐的人加一群敲詐犯搶相機。

  日頭更曬了。

  到了涼棚,老大爺見兩人回來,舒了口氣,歎:“你們是不是惹著什麽人了啊?”

  彭野道:“偷東西的。”

  程迦看向彭野手肘上的血漬,說:“你手傷了。”

  彭野看一眼,沒興趣地冷淡道:“自己會好。”

  老大爺給兩人倒了水,說:“天太熱,趕緊喝點兒吧。”

  “謝謝。”程迦說,也不管那杯子粘著茶漬,水裏漂著葉梗和灰塵,抬起來一飲而盡。

  彭野找大爺要了個大瓶子,裝了水帶著。

  程迦喝完水,問老大爺:“離這兒最近的鎮子村子在哪兒啊,能找著車的。”

  大爺說:“你們這都走到沙漠中心了,咱們村離這兒得走一個小時,隻有木板車。要找車啊,最近的也隻有木子村。”

  是沒辦法找車了,程迦問:“這兒離木子村遠嗎?”

  老大爺指了指,“那個沙漠,筆直,北邊,七八十公裏。”

  木子村開車去要繞彎路,得走幾個小時;如果步行,可以走直線,還是得好幾個小時,但比開車慢不了多久。

  程迦擦了擦頭上脖子上的汗,扭頭看彭野,“我們走吧。”

  彭野不回應地起身,並沒忘提著涼薯。

  老大爺又問:“小兄弟,這蒲扇還要不?”

  彭野扭頭,盯著那扇子看了幾秒鍾,抿著唇上去,說:“要的。”

  他拿過來,從程迦身後走過,一把拍在她頭上。

  蒲扇是破的,中間剛好卡在程迦頭發上。

  程迦:“……”

  這人要是窩起火來,還真是讓人頭麻。

  彭野帶著程迦去車裏找東西,下山坡時,程迦遠眺一眼,烈日下一望無際的金色沙漠,似乎能看見熱氣蒸騰。

  氣溫很高,程迦還是得把自己捂嚴實,不然會被烈日烤傷。她胸前後背早已密密麻麻地冒汗了。

  到了底下,程迦見到了她的車,撞得稀巴爛,正在冒煙,上邊覆了一層沙。

  彭野過去車邊,先把程迦的藥找出來,又把早晨買的水也找了出來。有一瓶破開,澆濕了幾件T恤。

  彭野拿出來,直接甩到程迦頭上,冷淡地說:“擦擦臉降降溫。”

  程迦摘下來擦臉和脖子,風一吹,頓時一陣清涼。但這清涼很快被熱氣熏走。

  程迦頭上頂著蒲扇,濕T恤搭在臉上當防風罩。

  彭野看她那樣子,看了幾秒鍾,忽然極淡地哼笑一聲。

  程迦說:“你笑什麽?”

  彭野說:“醜。像村姑。”

  程迦道:“你平日裏見的不都是村姑嗎?”

  彭野不說話了,把殘破的箱子拉出來,說:“精簡著挑。”

  沒了車,在沙漠裏跋涉,很多東西都不能要了。程迦把化妝品護膚品全扔了,衣服也都扔了,隻留一套換洗的,雪地靴登山靴全扔。

  高跟鞋也扔了,掉在彭野腳邊。

  彭野垂眸看著金色沙子上的黑色高跟鞋,抿緊唇。

  程迦喜歡穿著高跟鞋。他一見這雙鞋子,很多感覺就會浮上來,比如她如玉的腳踝,蛇形的妖媚的文身。

  以及愛的過程中她的腳踢蹭著他的小腿,她的腿纏在他腰上時,鞋跟摩擦的痛感。

  天氣更熱了,他口幹舌燥,嗓子冒煙。

  還在想時,蹲在地上的程迦勾手把鞋子撈了回去。她把另一雙徒步鞋給扔了。東西裝進一個背包,彭野背在肩上,說:“走吧。”

  走了幾步,他回頭看看扔在地上的幾雙鞋,以備不時之需,把鞋帶拆了下來。

  沙丘軟軟綿綿,一踩一個坑,極耗體力。

  程迦全身都是汗,臉上脖子上的濕T恤很快被蒸幹。

  走了沒一會兒,她突然意識到不對。

  “彭野。”

  “嗯?”

  “我們不是在往北走。”

  “嗯。”

  程迦停下,不走了。

  彭野回頭,他戴著帽子,帽簷下一雙黑而長的眼睛微眯著,看著程迦。

  “走啊。”他說。

  “木子村在北邊。”程迦說。

  “太遠了,你走不過去。”彭野說。

  程迦抿起嘴唇,烈日照得她睜不開眼,“那你準備去哪兒?”

  “去那老大爺的村子裏看看。”

  “他都說了,他們村子裏隻有牛車,一去一來兩個小時,我們都可以走一半的路了。”

  彭野說:“太熱,你走不了。”

  程迦道:“我走得了。”

  彭野道:“要走也等太陽斜了,傍晚再走。”

  “那群敲詐犯不等我們了呢?或者黑狐搶在前邊了?”

  “就再想辦法。”

  程迦道:“等你想辦法,我的相機都被人賣了。”

  彭野淡淡道:“賣了也不值你拿命去換。”

  無垠的金色沙漠裏,兩個同樣穿著黑衣的人僵持著。

  程迦道:“我要找相機。”

  彭野道:“你看我會不會放你在正午走沙漠?”

  程迦盯著他看,汗水迷了眼睛,她轉身就往北方走。

  “程迦。”彭野在背後喊她,她不聽。

  他跑步追上來,程迦拔腿就跑,可沒幾步就被彭野扯回去。

  程迦深吸一口氣,很冷靜地勸他:“彭野,咱們各走各的,行嗎?你現在管太多了,我不喜歡,也不需要你負任何責任。真的,那是我的相機,我管就成。”

  這話把彭野刺激得冷了臉,他握緊她的手腕,往回拖。

  “你這人怎麽回事啊……”程迦反抗,掰彭野的手。

  彭野突然回身,抓住她的雙手,把她轉過來,摁趴在地上。

  沙塵飛揚,撲了程迦一頭的沙。

  彭野騎在她背上,把她的手扣在背後,拔出鞋帶把她手腕綁了起來。

  程迦趴在沙丘上掙紮,全身扭來扭去,“彭野你發什麽瘋?”

  彭野俯身貼住她的腦袋,冷笑一聲:“別扭,別撩,小心我在這兒辦了你。”

  “你竟然用這種爛招!”

  “對付你特別實用。”彭野綁好她的手腕,稍微起身,下手粗暴地把她正麵翻轉過來,她的頭發在沙地上飛。

  他從包裏抽出繩子捆她的腰,捆得牢牢的。

  程迦道:“彭野你個狗日的!”

  彭野站起身,俯視著胯下的女人,冷笑,“我他媽不就被你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