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起風了
作者:玖月晞      更新:2022-03-26 13:19      字數:7175
  “程迦。我是攝影師程迦。”

  喊話的時候,程迦的眼睛看著彭野。他也看著她。

  程迦從汽車頂上跳下來。

  東風越野裏的四個男人下了車,商量著給程迦修車。

  他們和程迦不熟,也加上那晚情形尷尬,一時間沒什麽話說。此刻,四人聚在一起,內部討論著,沒人先和程迦搭訕。

  程迦點了根煙,站在不遠處。風裏偶爾飄來他們的幾句話,斷斷續續,都和修車有關。

  過了沒多久,彭野拿了工具過來程迦車邊,十六和石頭在一旁打下手幫忙。

  程迦靠在車旁看他們……看彭野。

  他沒看她,開了車前蓋,彎著腰認真修車,黑黑的額發遮住了他的眉眼,隻露出高高的鼻梁。偶爾,他低聲說出工具的名字,身邊的人遞給他。還是那副嗓子,音色極低,很有磁性。

  像砂紙磨在女人的肌膚上。

  程迦吹出一口煙,每次聽,都覺得他聲音性感。

  他卷著袖子,小手臂上的肌肉也好看,流暢又緊實,讓人想摸一下,應該很有力量。

  程迦杵在他身旁,礙著他修車了就挪一挪。她眼睛一眨不眨,分明是很有美感的物體,為什麽要抑製著天性不去欣賞呢?

  他俯著身子,透過微微下垂的領口,程迦又看見他的鎖骨,還有隱約的胸肌曲線。

  程迦的煙夾在手中,好久都沒動。

  風吹斷了煙灰,落到他手背上。他抬頭看程迦,她也正在看他,目光不躲也不閃,筆直又坦蕩。

  彭野頓了一下,抬手指指她的衣服,說:“別靠在這裏。”

  車邊緣很髒。

  “噢。”程迦很聽話地站直了身子,又拍拍衣服上的灰塵。

  他看她一眼,很快就低下頭去了,說:“扳手。”一旁的石頭把扳手遞給他,目光無意間與程迦相撞。

  那晚,程迦對石頭印象深刻,這男人個性火爆,可一談到錢和賠償就緊張。

  她問:“你叫什麽名字?”

  他想起昨晚的凶相,有些尷尬地道:“叫我石頭就行。”

  彭野手腕處緊了一緊,很快又放鬆下去。程迦瞧見了,回味過來,有些好笑,他以為剛才她在問他?

  她琢磨半刻,看向彭野身側的十六,問:“你呢?”

  “他們都叫我十六郎。”

  彭野平靜而無聲地修汽車。

  “名字有出處嗎?”

  十六隻笑,卻不解釋。

  程迦瞧他半晌,突然說:“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

  “一夜八次郎,你是兩倍。”

  話音未落,站在一旁喝水的尼瑪噗的一聲,水全噴出來。石頭正好站在他麵前,被噴了一臉口水。

  “一個仙人板板!”石頭跳起來,一掌輕扇尼瑪的腦瓜。

  “這也猜得到?”十六哈哈笑,“對頭。”

  程迦卻抬起眉梢,搖頭道:“大言不慚。”

  十六道:“騙你做什麽?是真的。”

  “說大話。”石頭看不下去了,咋舌,“連女人手都沒摸過還敢自稱十六郎。其實啊,他認識的女人不超過十六個,所以他叫十六。”

  程迦差點兒被嗆住。

  尼瑪跟著石頭哈哈大笑。

  十六抓起抹布往石頭頭上扔。

  石頭說:“真的,這話不是我說的。是老七說的,不信你問老七。”

  十六蹦過去,勾住彭野的肩膀,“哥,你不能總拆我台啊。”

  “老……七……”程迦走了神,慢慢重複石頭對他的稱呼,“老……七……”

  她的聲音在風裏,一個字是一個句子。

  彭野聽著,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窩很深,眼睛很黑,一瞬間又低下去了。

  程迦道:“照這麽說,你認識的女人不超過七個了。”

  十六愣了一下,隨即狂笑不止,腰都直不起來,一屁股坐在地上,“哈哈,報仇了報仇了。”

  彭野低頭修著車,淡淡地說:“德吉大哥不在這兒。”

  十六笑得更厲害,見程迦不懂,他解釋道:“德吉哥是站裏的老大,這次沒來。”

  程迦舔了一下嘴唇,他和她想象中一樣反應敏捷,且隱隱地強硬著。

  仿佛在一瞬間熟絡了,十六問:“程迦,你怎麽從羌塘繞呢?”

  “沒來過,想看看。”

  “你一個人上路,不怕啊?”

  “怕什麽?”

  “危險啊。有狼、熊等猛獸,當心吃了你。”

  程迦問:“遍地的野驢羚羊,夠它們吃了,吃我幹什麽?”

  十六:“……”

  石頭忍不住問:“不怕遇到歹徒?”

  程迦說:“這兒危險,有狼、熊等猛獸,歹徒不敢來。”

  石頭笑了起來,終於又說:“不好意思啊,昨天晚上我一時情急,說話太凶狠了,你別見怪。誰也沒想到老板娘弄錯了房間。程小姐你別往心裏去,要不打我一拳也成。”

  程迦這人最大的特點是吃軟不吃硬。你越厲害,她越強硬,天王老子來了,她也敢和人杠上,可你一服軟,她就揮手放過了。

  “叫我程迦就行。”她說。

  石頭反倒不好意思,撓撓頭,走到一邊去了。可他想了一會兒,又默默歎起氣來。

  十六問:“怎麽了?”

  石頭不說話。他翻著記賬的小本本,很憂愁,不打不相識是一回事,結伴同行是另一回事。程迦要是跟他們一起走,路上就得多一個人的開支。

  沒錢啊沒錢,他們的生活費很緊張的啊。

  彭野還在修車,手機響了。

  他手上全是機油,十六看一眼手機來電顯示,接通了托在彭野耳邊。十六衝尼瑪和石頭擠眉弄眼,做口型,“是阿槐。”

  幾人立刻跑過來豎著耳朵偷聽。彭野斜了十六一眼,但並沒在意。

  程迦看這陣仗,心裏跟明鏡似的,肯定是女人。

  “喂?”

  那邊聲音太小,風又大,十六他們什麽也聽不到。

  “出發了。走了大概一百公裏。”

  和女人說話,彭野的語氣很明顯不一樣,要輕一些。

  程迦抿緊嘴唇,想想彭野和她說話的語氣,似乎沒把她程迦當女人。

  電話那邊又說著什麽,彭野頭一歪,把手機從十六手上夾下來,走到一邊去了,壓低了聲音,說:“是你的,你拿著。”

  十六在一旁慫恿尼瑪,“過會兒七哥來了,你這麽問……”尼瑪是隊裏年紀最小的,他幹什麽說什麽彭野都不會生氣發火。

  等彭野打完電話回來,聽話的乖孩子尼瑪幫他拿下肩膀上的手機,問:“七哥,出發前你消失了一個小時,去幹嗎啦?”

  十六笑眯眯地勾住尼瑪的肩膀,“一個小時?你太低估咱哥了,明明是兩個小時。”

  尼瑪一開始沒明白,後來又紅了臉。

  彭野看十六一眼,“閉嘴。”

  程迦抽著煙,涼薄地瞧著。

  彭野不經意地撞上她筆直而冷淡的眼神,無聲半秒鍾,問:“怎麽壞的?”

  程迦說:“路不平,抖幾下就熄火了。”

  他拿起工具繼續修車,“壞了多久?”

  程迦道:“一兩個小時。”

  彭野問:“你一直在這兒等人路過?”

  程迦道:“要不然呢?”

  “……”彭野被她理直氣壯的反問搞得有點兒停頓,說:“不會打救援電話?”

  “不會。”程迦回答得很快。

  彭野一時無語。這女人不是蠢,相反她很聰明,就是沒事找事兒,還找得挺有底氣。

  他說:“你不識車,所以被老板坑了,租了輛壞車,以後出門留點兒心眼。”

  程迦說:“識車,這是北京2020,472發動機,前軸滿載軸荷1135kg,2006年產的,早該報廢了,車棚改裝過……”

  她說完了。

  彭野彎著腰,扭頭看她,那眼神似乎在問你有病啊,說出來的話倒還客氣,“那你還租?”

  程迦說:“我看它順眼唄。”

  彭野又陷入無語,過一會兒,他說:“我知道你什麽毛病了。”

  “什麽?”

  “作。”彭野吐出一個字,看都不看她。

  程迦不搭話了,但也沒生氣。

  圍觀者完全不理解這兩人突如其來的詭異氣氛,尼瑪心想一秒鍾前還好好的啊。石頭趕緊拿了瓶水,過來給程迦,“喝點兒水。”

  “謝謝。”程迦拿在手裏掂了一會兒,很輕地擰了一下,遞給彭野,“幫個忙。”

  彭野已修好汽車,剛擦幹淨手上的機油,程迦的時機掐得很準,他無法拒絕。

  彭野接過來,很容易就擰開了,水溢出來少許,順著他的小手臂流下去。

  程迦盯著他肌膚上的水珠。

  她把水接過來,看著他把手臂上的水滴擦幹。

  她口幹舌燥,正需要喝水。

  彭野蓋上車前蓋,說:“修好了。油箱也補好了,但有個零件有問題,暫時別開,拖在我們車後邊。到了下個鎮子再去換零件。”

  程迦含著水,嗯了一聲。

  要出發了,尼瑪過來幫程迦搬箱子。

  程迦攔住相機箱,“這個我自己來。”

  尼瑪嘿嘿笑,大著膽子和她說話:“你帶那麽多相機,開始我以為你是倒賣相機的。”

  程迦說:“都一樣,算是靠這個過活兒。”

  尼瑪羞澀地問:“七哥說你是來給羊照相的,那……你會給人照相不?”

  “我就會這一樣。”

  程迦說完,感覺身側有道目光,是彭野。她扭頭,“看什麽?”

  彭野瞟一眼,說:“你頭上有草。”

  “是嗎?”程迦摸摸腦袋,故意找不準位置,“哪兒?”

  她往他跟前走,靠得很近,淡淡道:“幫我拿下來。”

  彭野不動,冷眼看著她不算高超的演技,半晌,無聲地笑了一下。

  風大了點,她長長的發絲劃過他英俊的古銅色的臉。

  程迦抬頭,“你笑什麽?”

  他靜靜地看著她,似乎要說什麽,可他忽然間皺了眉,退後一步,回頭望向身後的遠方,仿佛有股無形的力量在召喚他。

  他抬起手,五指張開,像在撈風,仿佛空氣是一條緩慢的河流,流水從他指間穿過。

  幾秒鍾後他轉身,眉心緊蹙,說:“趕路,暴風雪馬上來了。”

  程迦抬頭,天空萬裏無雲,湛藍如洗,沒有一絲雲彩。

  尼瑪搬著箱子走過程迦身邊,見她納悶,說:“他聽得見風說話。”

  程迦的車拖在越野車後,重量大慣性就會大,安全起見,上邊不坐人。

  越野車的車後車頂和一半後座都綁了帆布袋子和油桶,彭野和尼瑪兩人坐剛好,加上程迦就得擠著。

  尼瑪害羞,不敢坐中間,最先躥上去坐裏邊。彭野上去一看,身側留給程迦的位置隻比他大腿粗一點兒。

  程迦剛邁上一隻腳,就聽彭野衝副駕駛上的十六說:“你到後邊來,讓她坐前邊。”

  “我喜歡坐後邊。”程迦登上車,一屁股坐到彭野和車身的夾縫裏。她的腿摩擦著彭野的大腿,沉陷進去。

  程迦陷下去後有幾秒鍾沒吭聲,是震懾後的靜默。彭野的大腿……皮膚柔軟,肌肉健實,很有力度,隔著兩人的褲子都能傳出熱量。

  她剛才一坐,把他寬鬆的褲子緊緊壓在腿下,褲筒繃緊,大腿的線條一清二楚,緊實飽滿,像褲管裏藏著一截白楊樹。

  程迦一直認為,性感的男人,得有一雙修長而健碩的腿,那是最原始的力量象征。不是健美先生那麽粗壯刻意,也絕不是細胳膊細腿兒的花美男。

  彭野這樣剛剛好,沒有人為刻意的營造,純屬自然而然的修飾,像所有天生在原野上奔跑的雄性動物。

  程迦的目光挪不開,什麽時候能給彭野拍攝一組人像寫真就好了。

  定會是傑作。

  廚師做飯,廚藝是關鍵,可食材同樣重要,不然怎有“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句話。

  現在,彭野就是她的那粒米。

  她很想摸一下她的那粒米。

  彭野似乎也感覺他們貼得太近又太緊了,身體往座位前邊挪了挪。隔著薄薄的布料,兩條腿不可避免地摩擦,程迦心尖兒在顫。

  她想起,讀書時,物理書上說,摩擦是會產生熱的。

  前邊十六和石頭在聊天,後邊程迦和彭野在沉默。

  十六打開車載播放器,一首老歌流出來,熟悉卻讓人回憶不起來。

  程迦扭頭望窗外飛馳的原野,天空晴朗,風也停了,根本沒有暴風雪來的跡象。突然,身邊的人動了一下,程迦飽受擠壓的腿得到放鬆。

  彭野起身了。

  另一邊的尼瑪察覺到他的意圖,瞬間溜到地上坐好,說:“哥,你坐椅子上,我瘦,坐這兒剛好。”

  彭野沒有推辭。

  程迦這邊寬泛了,她板著臉,皺了一下眉。她沉默了一會兒,打開手機想玩玩,鈴聲響了。

  是高嘉遠。

  程迦沒心情,掛了電話。

  高嘉遠一直打,程迦一直掛。車內沒人說話了,隻有她的手機鈴聲在起伏。

  彭野說:“停車。”

  石頭停了車。

  彭野對程迦說:“下車接電話。”

  程迦猜測,他以為她不方便在車內接。她真下車了,接起電話走到一邊。“高嘉遠你幹嗎?”她語氣不耐煩道。

  “問你呢,怎麽不接我電話?”

  “不接就是不想和你說話啊,這意思不是很明顯嗎?”

  高嘉遠沉默一會兒,說:“那天我的話嚇跑你了?”

  “什麽話啊?”

  “你別裝傻!”

  程迦冷哼一聲。

  “……程迦,你就當我沒說,咱們還和以前一樣。”

  “不可能。”

  “怎麽就不可能?”高嘉遠激她,“我滿足不了你了?那天你在床上的表現可不是這樣!”

  程迦來了火,“高嘉遠,我們一開始就說好了的!是你先破壞遊戲規則,所以gameover!”

  “是說好了的,說好關係不能進一步。我隻是沒料到,你能對我這麽狠。”

  “要不然呢?”程迦嗬嗬一聲,道,“你喜歡我,我就該喜歡回去?你以為是借錢呢?高嘉遠,我不欠你。”

  高嘉遠又沉默了,良久道:“是不欠。哼,一個表白就讓你龜縮,跟鴕鳥似的。我算看明白了,你害怕什麽,就會攻擊什麽。”

  他說:“程迦,你真沒種。”

  程迦站在風裏,腳邊的草在搖。

  “高嘉遠,你知道方妍是誰嗎?”

  “這和她有什麽關係……”那邊聲音高了一度,“你真是在吃醋啊?”

  “她是我姐。”

  “……”

  “你明白了沒?”

  “……”

  程迦覺得有些疲憊,看看時間,中午一點半。她到這兒不過一天,卻感覺像走了一個月。

  時間怎麽能過得那麽慢?

  她走回去拉開車門,抬頭便撞上彭野深黑色的眼睛。她有些猝不及防,她還沒來得及換上一貫穿著隔離服的眼神。

  這次,他的目光並沒有很快挪開,在她眼底停了一兩秒鍾。

  車廂裏那首輕緩的老歌忽然間有了明快的節奏。

  “特別的愛給特別的你,我的寂寞逃不過你的眼睛。”

  是啊,誰的寂寞逃得過誰的眼呢?

  彭野收回目光。

  程迦坐上去,關上車門。她想,原來是這首歌,老得掉牙。她擰開瓶子喝水,看見坐在地上的尼瑪又在看她。

  她皺眉,說:“看什麽呢?”

  尼瑪一緊張,實話全倒出來:“姐,你長得真白。我沒見過你這麽白的,像我家放的羊。”

  程迦:“……”

  前邊兩人撲哧大笑。

  程迦說:“你誇我還是損我呢?”

  尼瑪臉紅了,“當然是誇。”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家羊長這樣!”程迦拇指往窗外一指,外邊成群的藏羚追著車在跑,一個個土黃土黃的。

  尼瑪急了,“不是這個羊,是山羊。”

  彭野淡淡地問:“黑山羊?”

  尼瑪要瘋了,“哥你怎麽這樣?白山羊!”

  “你喜歡白皮膚嗎?”程迦仰頭喝一口水,眼風從彭野臉上掃過,說,“我喜歡黑一點的,性感。”

  黑皮膚的尼瑪更無地自容了,說:“黑一點的我也喜歡……”

  十六回頭,“像麥朵那樣的?”

  尼瑪急呼呼地道:“你別說話。”

  程迦抬眉,“小賣部的那個麥朵?”

  尼瑪眼睛亮了,“你認識她?”

  “我今早給她照過相。”

  “我可以看看嗎?”

  “現在不可以。我相機裏的原片不給人看。”

  “哦。”尼瑪羞澀地笑笑,看得出還是很開心。

  “但洗出來了可以給你一張。”程迦問,“剛上車前你問我,是想我給她照相?”

  “對啊,”十六插話,“他還擔心你下次不往羌塘這邊走了。”

  尼瑪說:“我以為你專門來給羊照相的,沒想到先給麥朵照了。”

  程迦笑了一下,說:“挺巧的。”

  話音未落,石頭說:“前邊有車,像拋錨了。”

  幾百米外停著一輛吉普,一男一女見有車來,揮著手又蹦又跳,生怕來人視而不見。

  人影拉近了,程迦涼笑一聲,說:“挺巧的。”嬉皮士和熊貓眼。

  彭野隨口問:“怎麽了?”

  程迦說:“我那又破又空的油箱,就是他倆弄的。”

  彭野沒有給評價。

  他對石頭說:“停下看看。”

  程迦扭頭,冷眼看他,“你幹什麽?”

  彭野還是那句話:“停下看看。”

  “我說了。他們偷了我的汽油。”

  “我聽到了。”

  程迦氣得笑出聲:“以德報怨,你是道德楷模嗎?”

  彭野回看她一眼,目光挺淡,“我是車主。”他甚至都不和她講道理,“上了這車,就都得照我的意思來。明白嗎?”

  程迦沉默地看了他半刻,還真不抗議了。

  車還沒停穩,嬉皮士和熊貓眼就撲上來,隻差抱大腿,“大哥,我們的車壞了,幫忙修修唄。”

  熊貓眼提出另一條方案,“前邊村子也不遠了,要不把我們的車拖過去……”

  她看到後排的程迦,臉色變了變,轉瞬間就無視了,巴巴地拉著車窗旁的十六求助。

  兩人直接把程迦當空氣,一點兒愧色都沒有。

  十六扭頭問彭野的意見,熊貓眼看出彭野是頭兒,可憐兮兮道:“大哥哥,你幫幫我吧,過一會兒天黑了,有狼來怎麽辦?”

  彭野下車,程迦給他讓路,淡淡道:“原來是看到了小女人。”

  彭野聽見了,可他看都沒看她一眼。

  程迦抿著嘴,吸了一口風,靠在車邊麵無表情地瞧著。

  十六和尼瑪在修車,嬉皮士和熊貓眼圍著轉,熱情地和大家打成一片。

  程迦看了一會兒,那兩人好幾次目光和她交錯,竟也跟沒事人一樣挪開。

  “喂!”程迦喊一聲。

  彭野側眸看她,她無暇顧及。

  “你們兩個。”

  那兩人看過來,無辜的表情,“啊?有事嗎?”

  程迦笑了笑,說:“沒事。”

  兩人繼續歡聲笑語,程迦變了臉,走向他們的車。

  彭野發覺不對了。

  程迦走到車後,剛要拉開門,她的手就被人用力鉗住,是彭野。

  他聲音極低,帶著警告,“你幹什麽?”

  “現在我不在你的車上,輪不到你管。”程迦用力掙了一下。彭野的手像鉗子,牢牢箍著。

  她低頭要咬,彭野輕鬆一拉,把她的手反扣到身後。

  程迦掙了幾下,可被他扣得死死的,登時火更大。

  “再不鬆手,我跟你沒完!”她目光凶狠,臉冷得像冰塊。

  原野上起了風,吹得她的頭發張牙舞爪,她怒得眼都紅了。

  彭野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兒,突然就鬆開她了,他低聲說了句話。

  程迦用力甩開他。

  她唰地拉開門,把油漆桶提出來,掀開蓋子,不是油漆,是汽油味撲麵而來。

  十六看她走來前邊,要問什麽,程迦直接跳上車前蓋。

  哐!哐!哐!她把鐵皮踩得劈啪響,一大步跳上車頂。嬉皮士和熊貓眼抬頭,程迦站在高高的車頂上,手裏拿著裝汽油的油漆桶。

  她俯視著,冷笑道:“老子不要了,送給你們!”

  兩人大驚失色,跑已來不及,白花花的液體淋下去……

  程迦一甩手,油漆桶扔出老遠。

  “我操……”

  “賤人……”

  兩人抬頭大罵,又陡然閉嘴,驚恐地盯住程迦。

  她似笑非笑,紅色的打火機在她指間旋轉,很靈活。

  “不要!救命!我錯了,救命!對不起,救命啊!”兩人哭成一團,狂奔向十六求救。

  “唰。”打火機蓋掀開了。

  “讓她別燒我們,別燒我們!”嬉皮士和熊貓眼慘叫,眼淚鼻涕一堆,“我們錯了,對不起對不起,我們錯了!別燒我們!”

  石頭:“……”

  “沒事了……”十六輕輕摸了摸鼻子,說。

  兩人見石頭和十六一點兒都不緊張,抬頭看,原來……

  程迦坐在擋風玻璃的車頂上,蹺著二郎腿,嘴裏叼著一根煙。

  藍天雪山,她細長的手指擋著風,把煙點燃。

  青白的霧飄浮起來,她紅唇一彎,“別怕,姐姐點煙呢。”

  嬉皮士和熊貓眼骨頭都軟了。

  程迦緩緩吐出一口煙,抬頭望天空,起風了。

  剛才,彭野鬆開她的手臂後,低聲說了句——

  去吧,別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