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遇
作者:
玖月晞 更新:2022-03-26 13:19 字數:7001
五月的西部小鎮,風雪彌漫。
到了傍晚,天地間白蒙蒙一片,能見度不過八米,木木客棧的老板娘準備關門。
這裏本就偏僻,來往的都是徒步愛好者或搞研究的。小長假剛過,生意就跌了。
老板娘捂住口鼻,找著門閂剛要插上,門猛地被撞開。狂風撲得她一身雪,迷了眼睛。
來人比老板娘高一個頭,黑色衝鋒衣,帽子把臉遮得嚴實,黑色護目鏡擋住眼睛,看不清半點麵貌,手裏拖著一個巨大的黑箱子,背上還背著一個。
是程迦。
“等等,我關一下門。”老板娘招呼著,話音未落,風雪裏又衝進來一個客人。他也是一身黑色,拖了個大箱子,和程迦差不多高,身材也相似。
老板娘走出門左右瞧瞧,確定沒人了才退回來關上門。
客棧裏靜悄悄的,兩位客人佇立櫃台邊。
老板娘抓起櫃台上的兩張身份證,用雞毛撣子掃去一層黃土白雪。
“我們這兒都是標間。”老板娘登記完,連身份證一起推過來兩串鑰匙,“202,203。”
程迦發現老板娘把自己的身份證推到另一人麵前,而她麵前的身份證上寫著:計雲,男……
程迦提箱子上樓時,看了一眼那個叫計雲的男人,個子不高,戴著墨鏡,很黑,臉盤子乍一看倒像女人。
程迦的房間是202,進屋後,她摘下帽子、口罩和護目鏡,點了根煙,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抽了幾口,才把背上的小箱子拿下來,拉開拉鏈,裏麵擺著兩三台相機和七八個鏡頭。
她掀開窗簾看看外邊的天氣,選了相機和鏡頭,出門去。
客棧很小,四方形的木質結構,中間是露天的院子。
走廊上風雪很大,程迦把煙蒂扔進垃圾桶,順著木梯上樓頂。
四周是滾動的白雪,漫天遍野,有種站在世界中心的逼仄感。程迦在狂風中勉強支好三腳架,拍暴雪中的小鎮、低矮錯落的木色小樓、飄揚的彩色風馬旗。
過了大概十幾分鍾,程迦收起架子,又倚在欄杆邊拍了幾張街道上稀稀拉拉的行人。
她一身的冰雪,下到二樓時,身後有人拍她的肩膀,力度很沉,握了握她的肩。
程迦不悅地抖落肩上的手,回頭。對方個子很高,戴著防風口罩,墨鏡後邊一雙如鷹一般銳利的眼睛,目光似有穿透性。
對方說:“對不起,認錯人了。”
程迦皺著眉,回到自己房間。
她打開電腦把照片導出來,一張張篩選,幾百張照片,仍然沒有一張讓她滿意。
她蹲在椅子上,一手夾著煙,一手刪照片,起初還很平靜,後來漸漸把鍵盤敲得劈裏啪啦響。
啪的一聲,她把筆記本摔合上,騰地起身走到牆角抽煙。
一個攝影師不會拍片了,就如一個小說家文思枯竭,就如洪七公武功被廢,成了廢人。
她盯著這個安靜的房間,不由自主地冷笑一聲。五根煙的工夫,她又平息了下來。
今天她倒沒有精力折騰。
她奔波了一天,飛機、火車、汽車、出租車,人累了。才晚上九點,就洗澡上床。她習慣裸睡,又懷疑客棧的床單是否幹淨,便裹了浴巾。
這一覺睡得很沉。
不知夜裏幾點,一聲巨大的炸雷聲把程迦驚醒。
她猛地睜眼,就見閃爍的手電筒光下,一串黑影破門而入,衝進房間。
搶劫?強盜?綁架?奸殺?
她來不及做任何反應,一個高大而壓迫性的黑影降落床邊,粗糙的手掌掐住她的胸口,把她從被子裏扯了出來,力度極大,手法極其粗暴!
黑影用力過猛,程迦很輕,跟拎小雞子一樣被揪出被窩。
然而就在一瞬間,對方驟然鬆開被拎到半空中的她,程迦一屁股哐當砸到床板上。
“他媽的……”程迦極低聲地暗罵,抓緊浴巾,想借著手電筒光看清對方的模樣。可一床被子罩住了她的頭。
她被摁倒在床上,對方叱道:“規矩點!別動!”
程迦真沒動,她冷靜地想了想,不看到臉也好,至少不會被滅口。
對方應該是為了錢,不至於喪心病狂地殺人。如果搜到什麽讓他們滿意的東西就走人,那就是不幸中的萬幸。
對方力氣很大,程迦動彈不得。她聽著腳步聲,初步判斷有四個人左右。
現在尖叫求救不明智。
很快,她聽到開關聲,房裏的燈打開了。那些人在房間各處搜,桌子櫃子床板,翻箱倒櫃的。程迦屏著氣,突然聽到有人說:“七哥,就是這個箱子,這裏邊就是……”
“打開看看。”被喚“七哥”的男人,聲音低而沉。
程迦猛地想起什麽,瞬間明白怎麽回事,她用力掙紮了一下。
摁著她的男人氣勢洶洶地道:“叫你別動!當初做了喪盡天良的事就該曉得會有被抓的一天。”
程迦在被子裏冷笑一聲:“鬆開!”
被子外,腳步聲和說話聲全部停止。
那人手一僵,像被驚嚇到,遲疑半刻,真的鬆開了。
程迦裹好浴巾,掀開被子。
四個健壯威猛的男人站在房間裏,帶著槍,表情冷峻。
程迦察覺出了,他們要找的,是一個男人。
程迦掃一眼床邊的人,三十出頭,一張國字臉方方正正的,個子很矮,身強體壯,厚實得像石礅。
但直覺告訴她,一開始把她從被子裏扯出來的人不是他。
反倒是他身後有個男人,人高馬大,背脊筆直,光是站在那裏就散發著強大的氣場。
但程迦來不及看清那人的臉,一個身材瘦瘦高高的男人走過來擋住視線,他指了一下行李箱,問:“這是你的箱子?”
“是。”
“這個房間是一個人住,還是有別的人?”
“一個人。”
瘦高個兒盯著她看了幾秒鍾,不相信道:“我們有充分的證據懷疑你非法攜帶和運輸珍稀野生動物毛皮,請你……”
“開箱接受檢查,好。”程迦配合地點頭。
瘦高個兒稍頓一下,似在懷疑她的冷靜。半晌,他轉身去檢查程迦的皮箱。
程迦事不關己似的瞧著,忽地察覺到一束目光,一個皮膚黝黑眼睛大大的藏族大男孩正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程迦低頭看,她抱著胸,浴巾上邊一條深深的溝。她譏諷地抬起眼皮,大男孩瞬間像被解了穴,猛地一震,慌忙別過頭去。
瘦高個兒蹲在地上,拉開程迦的箱子,說:“七哥,我懷疑這箱子不是她的……”
話音未落,拉鏈拉開,幾盒安全套蹦了出來,掉在地上。
深夜的客棧房間裏,一股詭異的安靜。
瘦高個兒頓了一下,很快又翻動程迦的箱子,內衣、化妝品,各種各樣,但並沒有他們想找的,直接的間接的證據都沒有。
他甚至把程迦的眼影盒子都打開瞧了。
一無所獲。
他眉頭擰成川字,轉頭打量了程迦幾眼,就走到角落裏去了,是那個“七哥”站的方向。
房間裏隻開了一盞小節能燈,那人正好站在陰暗處,程迦看不清他的臉,隻覺得他身材異常高大結實。
他招了一下手,程迦床邊的國字臉走過去了。
“石頭,怎麽回事?你跟錯了?”
“不可能,我和十六盯著人進來的。”一開始摁程迦的那個國字臉叫石頭,還真符合他矮小敦實的體型。
翻程迦箱子的瘦高個兒叫十六,也接話道:“對,就是這間房。老板娘也說這間住的男人,不會有錯。會不會這女的是……”
他眼睛掃了一下地上的安全套。
後來聲音太小,程迦聽不見了。
程迦從床頭櫃上摸來煙盒,唰地打燃火機,一瞬間,她察覺到那群男人裏有個陌生人看了她一眼,目光很深。
她扭頭卻沒找著目光的主人。
她靠在牆壁上,低頭點燃含在嘴裏的煙,一邊抽著,一邊等他們商量個結果。
最終,聲音消退下去,一個高大頎長的身影走上前來。
程迦抬眸,目光漸漸就筆直了。
他定是眾人口中的“七哥”。
程迦最先注意到他濃眉之下漆黑的眼睛,眼窩很深,襯得雙眼黑而亮。他皮膚偏古銅色,帶著股野性,五官輪廓分明,是一張讓人過目不忘的臉。
加之他身材高大,體格健碩,背脊筆直自帶氣場,一上前便有鮮明的存在感。
他站定,語調平常,嗓音卻不容錯辯道:“小姐,你可以回答我幾個問題嗎?”
“哪種形式的回答?”程迦抖了一下煙灰,問,“協助,還是審訊?”
“協助。”
“那就問吧。”
“你一個人住在這間房?”
“對。”
“沒有外人來過?”
“對。”
“但我們得到線索,一個叫計雲的男人入住了這間房。”
“那你們的線索是錯的。”程迦說。
男人眼睛盯著她,仿佛要辨別什麽。
“這黑箱子是你的?”
程迦反問道:“看不出來嗎?難道你們要找的人是異裝癖?”
“你入住這間房時,有沒有注意到可疑人物?”
程迦想到了那個拍她肩膀說認錯了的那個人,她說:“沒有。”
男人盯著她,目光犀利。
程迦不甘示弱地迎視,可他的眼神像某種有重量的實物,會壓迫人。
“先生,”她說,“大半夜的,你們像暴徒一樣衝進單身女人的房間,真夠威猛的。”
男人沉默半刻,終於說:“對不起,我們找錯人了。對你造成……”
程迦卻在一瞬間走了神,眼睛盯著他上下滾動的喉結。
長期以來,或許是天性,或許是職業,程迦對細節的東西有股子神經質的專注。況且她一直覺得,那是男人身上最性感的一塊骨頭。
他說完了,輕微卻利落地頷首,轉身要走。
這就走了?
程迦煩悶地皺了眉。
石頭倒先不樂意道:“老七,事情還沒查清楚,這女的很可能知道計雲的去向,同夥打掩護都說不定。盯了那麽久,不能放他們跑了。”
十六也不甘心道:“是,萬一她把東西藏在她床上呢。她……不穿衣服就是掩人……”
程迦冷著臉。
“走!”為首的男人下命令了。
眾人頓時噤聲,精神不振地跟著,隻有那個藏族大男孩留在原地,謹慎地看著“不穿衣服”的程迦。
程迦扯起一邊嘴角,剛要說什麽,卻聽為首的人不輕不重地說了句:“你媽……”
程迦呼出一口煙,聲音不大,冷冷道:“你他媽的罵誰呢?!”
世界瞬間安靜了。
眾人看看程迦,又看看“老七”,各自交換目光,沉默不語。
他回頭,盯著她看了幾秒鍾,眼睛很黑。
而這時,那個藏族大男孩黑黑的臉全憋紅了,紅透到了耳朵根。
他看看程迦,用蹩腳的漢語小聲道:“我名字叫尼瑪。”
“……我叫尼瑪……”藏族大男孩憋紅了臉,提高了些聲音再次說道。
程迦一口煙嗆在嗓子裏,別過頭去咳嗽,嗆得厲害,嫩白的脖子很快咳成粉色。
客棧裏燈光是米白色,照在程迦白皙的肌膚上,透出一層熒光,珍珠似的。
本地的女人在風沙裏長大,風吹日曬,皮膚大都粗黑,身體健實;可程迦是從水霧煙波的江南走出來的,纖細,柔軟,白白潤潤仿佛一掐就會出水。
縱使剛才在搜查,十六也三番四次斜過眼來打量她。隻是她眼神太冷,像時刻說著風涼話,不可靠近。
“等一下。”走到門廊裏的石頭回頭看見了什麽,立刻返回,“她床底下有東西。”
床底是相機箱。
程迦抬起眼皮,說:“不能搜。”
石頭跟沒聽見似的,招個手把十六喊來,一起蹲下把箱子拖了出來。
程迦靠在牆上看著,沒動。
十六搓了搓鼻子,忽然聞到了什麽,他聞聞手,隔一秒,又聞了聞。
程迦瞧著,說:“剛翻過我的衣服,香吧?”
十六臉色一僵,走到一邊去了,低聲道:“七哥,這女人厲害,渾身是刺。”
“她也很冷靜。我覺得。”尼瑪小聲嘀咕,問帶頭的人,“野哥,你怎麽說?”
彭野沒說話。
床那頭,石頭應付性地對程迦道:“麻煩你配合檢查,把箱子打開。”
程迦吐出一個字:“不。”
彭野走過去,說:“請你配合,把箱子打開。”
程迦盯著他的臉看了半秒鍾,唇角一彎,仍是一個字:“不。”
話音沒落,石頭卻等不及打開了箱子。
程迦沒攔著,也沒變臉色,她甚至沒看箱子,仍是看著彭野,直勾勾的,似笑非笑,那眼神像在扒他的衣服。
彭野看不透她的眼睛,像某種不可形容的冷冰冰的物件。
他轉過頭去,看石頭搜箱子,箱子裏有很多個黑色絲絨袋子,擺放得整整齊齊。
石頭一個個拆開,彭野發覺程迦的目光還在他臉上。
他不清楚她在看什麽,定了很久,還是側眸又看了她一眼。
她的目光緩緩落下去,從上至下地掃視。
彭野臉色看著竟也極其淡定從容,原地站了一兩秒鍾,他走出程迦的視線,到前邊去看石頭的搜索進程。
箱子裏十幾個黑袋子拆開,全是相機和鏡頭,各種樣式,各種大小,各種長度。
一旁的尼瑪悶了好久,扯扯十六,低聲和他說了幾句話,眼睛卻一直盯著相機。十六搖了搖頭,尼瑪就退到一旁不吭聲了。
石頭搜查過後,終於放棄,什麽都沒找到。雖然沮喪,但他也不能不認,憋著氣對程迦說:“……沒找到。”
程迦說:“要不你再搜搜,一次性搜個幹淨?”
石頭下不來台,對她也說不出什麽,朝眾人道:“走吧。”
程迦問:“就這麽走了?”
石頭硬著頭皮說:“不好意思,搜錯……”
程迦說:“沒和你說話。”
“你……”石頭要發作,被十六拉住。
程迦看著彭野,“我和他說話。半夜三更闖進來,就這麽收場了?”
三人齊刷刷看向彭野,後者說:“對不起,我們找錯了人。”
“道歉就夠了?”
石頭憋不住,跳起來道:“你別嘚瑟,我盯了那麽久的人就是你這間房的。你們就是同夥。今天他溜了就放你一馬,你別蹬鼻……”
“別,有種別放我。搜啊,接著搜!”程迦啪地把打火機拍在床頭櫃上,道,“今天搜不出點兒東西來,一個都別走!”
石頭漲紅了臉,指著程迦的鼻子道:“你還反咬一口了……”
“桑央(尼瑪),你先帶他出去。”彭野發話。
尼瑪上來拉著石頭出去了。
屋子裏安靜下來。
彭野走到床邊蹲下,把相機和鏡頭一件件分門別類地裝進絲絨袋子裏。
程迦注意到了他的手,掌心寬厚,膚色均勻,指肚上有厚厚的繭。程迦輕輕地、緩緩地吸了一口氣,摁滅指頭的煙。
他整理好了,關上箱子,推到床底下。
他的臉挨著床沿,近在咫尺的是程迦的腳,露在被子外,白玉琢的,腳踝處一道細膩纏繞的蛇形純黑花紋,冷而神秘。
程迦勾了勾腳趾。
他烏黑的眼睛看了她一秒鍾,起身走到行李箱前,把衣服一件件折疊整理好,安全套也擺好,關上箱子。
他說:“這樣夠嗎?”
程迦答:“不夠。”
她寸步不讓,彭野還沒開口,他身後的十六走上前來,說:“小姐,我們是保護區的巡查隊員,一直在追一群盜獵團夥。我和剛才那位隊友追查了很久,嫌疑人的確進了這家客棧。老板娘也證實他住在這間房。但現在看來,這中間可能出了什麽差錯,我們找錯了人,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和嫌疑人也在這兒斷了。今天強闖,是我的錯,和他沒關係。應該我來賠罪,我向你說聲對不起。請你諒解。對你造成的傷害,我們願意賠償。”
程迦不吭聲。
這時,那個叫石頭的不知怎麽又跑進來了,他聽到十六說的話,一下子有點兒急了,念道:“賠償就……咱們隊的經費實在吃緊,錢都得緊著買汽油、修車,不然……”
十六扯了他一下,讓他住嘴。
程迦說:“我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也不是要訛你們。這筆賬可以不算,但另一筆不能不算。”
“什麽事啊?”
程迦道:“剛才,你們誰摸我的胸了?”
兩人齊刷刷瞪大眼睛,互相看,“……”
“你們當中有人趁機占我便宜,剛才衝進來的時候,掐了我的胸。”程迦看著彭野,說,“不把這個人揪出來,你們誰也別想走。”
幾秒鍾後,彭野說:“是我。”
程迦眼裏泛起冷笑。另兩人齊齊看向彭野,表情千變萬化。
彭野說:“我當時把人從床上抓出來,碰到了不該碰的地方。”
“難怪一開燈,你就躲到邊邊角角上去了,跑得真快。”
“……”
彭野抿了一下嘴唇,“我沒想到是女人。”
程迦說:“誰知道你是沒想到還是故意的?”
彭野:“……”
“對不起。”
“我不接受道歉。”
彭野說:“我可以賠償。”
程迦反問:“你覺得隨便摸女人是錢可以解決的事?”
彭野:“……”
十六打圓場道:“小姐,我們真以為這屋子裏的是男人。他絕對不知情,不是故意的,也道歉了。你不接受道歉,又不接受賠償,那你說怎麽解決,我們都配合,這總成了吧?”
程迦說:“他得給我摸一下,那才公平。”
十六:“……”
石頭:“……”
彭野說:“不行。”
程迦反問:“你哪兒‘不行’啊?”
彭野看著她,眼睛漆黑。
十六說:“姑娘,這不合適吧?”
程迦冷笑道:“他是知道分寸,摸我的時候覺得挺合適的吧?”
彭野的嘴唇抿成一條線。
巡查隊的人長年跟荒漠山川打交道,哪裏見過講話這麽直白的女人?都不出聲了。
就在這時,一聲緊張的疾呼打破了尷尬:“七哥,隔壁房間!”
幾人臉色嚴肅,立刻撤走。
彭野也走。
“你給我站住!”程迦喝一聲。
彭野腳步放慢少許,走了一兩步,終於還是停下來。他沒回頭,說:“我現在有任務。”
“剛才這邊動靜那麽大,人肯定跑了。你比我清楚。”
彭野被她說中,一時無話可說。
她從床上走下來,不知什麽時候套了件淺藍色的長襯衫,堪堪遮到腿根。程迦走到他麵前,睨了他半秒鍾,問:“你叫什麽名字?”
彭野麵無表情,沉默地看著她。
程迦等了一會兒,不耐煩地皺了眉,直接伸手去抓他的胸膛。
彭野瞬間側身躲過。
程迦其實知道彭野不是故意的,從他衝進來拎她時的力度就感覺得到,他用力太大,是因為他以為床上的人是男人。
可不是故意不等於沒錯,不等於她就該善解人意地原諒和消氣。
她剛才在被子裏套襯衫時,看見胸部上一道紅指印,才後知後覺地感到疼。可說實話,程迦也不知道怎麽辦。她無緣無故被男人襲胸了,不能賠錢,不能臭罵,也不能扇他幾巴掌。她一定得做點什麽,可關鍵是她也想不出能做點什麽。
因為對方光明正大得很呢!
程迦原本隻想出口氣,碰下衣服走個形式,可現在他一躲,她反被他給刺激出了無名之火。
外邊石頭在喊:“老七,出事了!”
彭野擰緊眉心,說:“我現在有正事。”
程迦道:“摸我算是邪事了。嗬,死人都不關我的正事。”
彭野看她的眼神變得有些不可思議,等了一會兒,說:“你讓開。”
程迦抱著手,往他正前方一站。
彭野往旁邊走,她跟著後退攔在他前邊。他換個方向,她照樣跟著攔截。這樣走了兩三步,快到門板了,他再走,她就得貼在他身上。
彭野後退一步,聲音重了,說:“你讓開。”
程迦冷笑道:“你可以像剛才一樣把我提起來再扔出去。”
彭野吸了一口氣,在忍她,說:“你到底想怎麽樣?”
“你給我扇一巴掌。”程迦說。
彭野盯著她看了幾秒鍾,眼神很暗。突然,他抬手,一巴掌用力打在自己臉上,說:“夠了吧。”
程迦沉默了。這不是她想要的,可她也說不清她想要的是什麽。
她看著他臉上的紅印,無話可說,數秒鍾後,側身讓開了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