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作者:琉影      更新:2022-03-24 12:17      字數:3103
  “老夫一直有個疑惑,你是如何能夠得到那穩婆的舉薦,得以入宮成為應兒的乳娘?”耶律楚雄滿眼疑惑的望著乳娘問道。

  照常理而言,穩婆替皇後辦如此隱秘的差事,斷不會讓別人知道她的身份。事後,也絕不可能再有機會同孩子的親生父母再有任何交集。

  而穩婆為何要在孩子送入宮去之後,還一反常態,將孩子的親娘送到皇後的身邊?

  乳娘低聲答道,“其實當年替皇後接生的穩婆,是我的一個遠房親戚。”

  “你們竟是認識的?”耶律楚雄聽到這樣的回答,極為震驚,他不由提高聲調問道,“穩婆是皇後精心挑選的心腹,定然看中她的老沉穩重。既是如此,穩婆怎麽會如此沒有分寸,找認識的人家買下男嬰?”

  乳娘聞言,長長的歎了口氣,紅著眼眶說道,“這一切或許便是命!”

  稍後她抬起眸,望著不知名的遠處,一邊回憶,一邊說出了那段不為人知的往事。

  “穩婆本名叫何家珍,比我年長二十多歲,入宮多年。因她做事穩重,接生經驗豐富,在宮裏混得不錯。我家與她雖然隔了幾層關係,但因她在宮裏多年好歹混了些人脈關係,便在困難之時托她辦過些事,我素日裏便稱她作何姨娘。”乳娘眼神有些迷離,悠長緩慢的說著。

  “記得那一天,我生下應兒不過才三天,剛剛能夠下地走動.......”乳娘繼續說著,她的神色此刻變得有些焦灼。

  “那一天,下著雨,天很冷......何姨娘穿著一件鬥蓬,將頭包裹得很嚴實,神色慌張的來敲我家的門。”乳娘的聲音有些發緊,瞳仁有些放大,“也不知她從哪個親戚那裏得知我才生了兒子,便拿了一百兩金子給我,說是一家大戶家中一直沒有子嗣,便要用重金買一個兒子繼承香火。我對她的話全然不信,她情急之下,才說了實話,說是宮裏的娘娘交給她這個差事,若辦不好便定然性命不保。她對我又跪又求,說她已經找了幾戶才生下男嬰的人家,都沒有一戶願意賣孩子。由於時間緊迫,她沒有別的選擇,又剛巧聽聞我生了個兒子,便不得已來找到我。”

  耶律楚雄聽到此處,不由脫口問道,“你就為了這一百兩金子,和她的苦苦相求,便同意將孩子賣給她?”

  乳娘聽到這句問話,不由淚流滿麵,痛苦的說道,“孩子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塊肉啊!即便是再多的錢財,再如何求我,我也不可能舍得與孩子分離啊!”

  耶律楚雄見她句句發自肺腑,錐心蝕骨,不由為之動容。

  “我一口回絕了她,說我再窮再苦,也不會將孩子賣給她!”乳娘一邊拭著臉上的淚,聲音哽咽的說道,“可事情好象是早早安排好似的.......就在我欲攆走何姨娘之時,我那愛財如命的男人,卻不早不遲,做完農活回來了。”

  乳娘的話說到此處,淚再次湧了出來,失聲痛哭道,“他.......他一見到桌上放著的金子,便不問緣由,不顧我的阻攔,硬將孩子抱給了何姨娘,還放出狠話,若是我敢擋他的財路,他便要打死我和孩子!”

  “原來是你的丈夫.......”耶律楚雄聽到這裏,已然明白了個大概,他不禁滿眼同情的看著哭成淚人的乳娘,有些憤慨的說道,“為了錢財,而不顧你和孩子的死活,甚至連孩子的去處,都毫不關心!”

  “他不是我的丈夫!他為了錢,賣了我的孩子,我早已同他恩斷義絕。但怯於皇室威嚴,生怕應兒受到牽連,我並不敢將此事伸張.......”乳娘抬起淚眼,咬了咬牙,繼續說道。

  “失去了應兒,我痛不欲生,便背著家裏偷偷找到了何姨娘,我跪在地上苦苦相求......求她把孩子還給我.......興許是何姨娘被金我打動心軟了,又或許是她怕我把事情鬧大,便替我出了個主意......說是推薦我入宮作應兒的乳娘,讓應兒與我團聚......”乳娘說到這幾句的時候,已是泣不成聲。

  “竟是如此!真是造化弄人,你與應兒能夠母子重聚,竟如此不易!”耶律楚雄皺著眉頭,感慨道。

  他能夠想象,穩婆當時是如何慎之又慎的叮囑乳娘:一定要保守這個秘密,否則,所有牽連於內的人,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同時,耶律楚雄也為乳娘和應兒感到惋惜,惋惜他二人明明是親母子,卻不得不以這樣一種非同尋常的方式在一起。

  而知道真相,愛子心切的乳娘,要如何在這漫長的歲月中,看著自己的兒子認另一個不相幹的女人為母親?

  而每當她看到自己的孩子被那個女人肆意打罵的時候,心裏是如何傷痛和煎熬!

  而這樣的煎熬,還不知要持續多久。

  “這個秘密,你一定要守住,千萬不要露出任何端倪。尤其你與應兒之間,不要過於親昵!”耶律楚雄眉眼中添了幾分憂慮,對乳娘鄭重其事的交代著,“以皇後的精明,難保日子一長不會看出些什麽來,若是那樣,你和應兒恐怕.......”

  “我知道了,多虧丞相提醒.......”乳娘聞言,忙不迭的點頭應道。

  見乳娘的臉色已轉至土色,耶律楚雄話鋒一轉,“你且耐心等待些時日,老夫會用盡方法,盡快找出皇後的罪證。到時,惡人一除,你和應兒便不用惶惶不可終日了。“

  乳娘滿眼感激,臉上掛著淚對耶律楚雄說道,“但願丞相能夠早日找到足夠的證據,讓皇後得到應有的懲罰。以慰何姨娘在天之靈!”

  乳娘最後那句話,令耶律楚雄精神為之一振。

  “怎麽?你知道穩婆的真正死因?”他不由脫口而出。

  乳娘搖了搖頭,壓低音量說道,“我雖然不知道何姨娘是怎麽死的,但卻一直懷疑是皇後派人害死了她!”

  “你為何會有此懷疑?”耶律楚雄不由皺眉問道。

  乳娘埋下頭,略作思索,然後答道,“何姨娘死前不久,曾經找我說過一次話。她的神色看起來很是絕望,好象知道她即將不久於人世一般。還叮囑我,若是她死了,便到皇宮東院的枯井前偷偷給她上柱香,再燒些紙錢。我當時有些好奇,便問她為何會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她沒有回答,隻苦澀的笑了笑,對我說,為奴為仆的人,命比紙薄,說不定哪一天主子看你不順眼了,不需要什麽緣由,便會要了你的命。我當時聽她說這番話的時候,隻以為是她受了主子的氣,說幾句喪氣話罷了,沒想到,僅僅隔了三日,便傳來她暴斃的消息!”

  “老夫的懷疑果然沒錯!”耶律楚雄聽到乳娘這番話之後,滿麵怒容的說道,“穩婆的死果然另有蹊蹺!”

  隻可惜,穩婆的屍身如今已焚,要驗證三年前她的死因,已絕無可能!

  “隻可惜,這一切隻是我們的猜測罷了,並沒有任何實據。”乳娘也不禁有些失落的說道,“她即便是被人所害,也隻能做個不能伸冤的冤死鬼罷了。”

  耶律楚雄聽聞這句,也是有些無可奈何的歎了口中氣。

  “明日,便是何姨娘的忌日,我打算買些紙錢,再去東院枯井給她燒一些,可以嗎?”乳娘征詢的問了耶律楚雄一句。

  “東院枯井那附近,是個荒廢多年的地方,平常並沒有人去。你小心謹慎些,天黑盡之後再偷偷前去,應該無礙。”耶律楚雄不忍阻攔她對逝者的一番心意,便緩緩說道。

  “時候不早了,你回去吧。”耶律楚雄看了看天色,對乳娘揮手示意。

  乳娘將臉上的淚盡數抹去,然後用手捋了捋耳邊的碎發,恭敬的向耶律楚雄說道,“那我先行告辭。但願丞相能夠早日找到皇後的罪證,替枉死的人申冤。”

  耶律楚雄重重的點了點頭,然後便邁著沉穩的步子,先行離去。

  第二日,乳娘依耶律楚雄之言,天黑盡時,方才拿出早早準備好的紙錢冥鏹,偷偷前往東院枯井。

  她確認四下無人,便在枯井前點燃一柱香,插在枯井前的泥裏。

  “何姨娘,我知道你死得冤枉,但你放心,如今丞相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隻待他找到那惡人的罪證,便能替你洗刷冤屈!”乳娘一邊將紙錢湊到燭火上點燃,一邊細聲念道。

  “這次我買的紙錢是往年的三倍,應該足夠你用很長時間的.......你生前衣食不缺,死了之後,也不能缺錢花.......”乳娘又拿起一撂紙錢點燃,她看著燃得越來越旺的紙錢,對著枯井念叨著。

  紙錢很大一堆,燃得很旺,火苗被風一撩,串得格外高。

  耀眼的火光,紅白光亮,將井的邊緣照得一清二楚。

  “這是什麽?”突然,乳娘的視線被井緣的一道裂縫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