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南京路。

  鮮血沿著地麵磚塊的縫隙向道路兩側流淌, 很快勾勒出一道道深褐色的印記。有些血早已幹涸, 有些血還帶著溫度, 十幾具屍體躺在地上睜大眼睛看著天空。

  道路一側的某家商店二樓, 當黑塔的提示聲結束後, 高大的外國壯漢先是一臉懵逼, 接著他好像突然受到了什麽激烈撞擊，整個人雙眼瞪大。

  洛風城驚道：“傑克斯！”

  唐巧迅速地跑上去接住傑克斯向後倒下的身體，因為對方過於健壯, 她向後跌了半步。

  阿塔克組織的幾個成員全都茫然地看向洛風城。洛風城眯起眼睛，他看了眼窗外一片平靜的南京路，快速道：“走, 先回基地！”

  與此同時, 令整個北京城顫動的“地震”隨著徐筠生不再說話，也漸漸平息。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再有下一個“地震”到來, 唐陌和傅聞奪互視一眼, 默契地決定不再進建築。

  阮望舒也是如此。

  眾人在操場陰涼處匯合, 阮望舒直接道：“5月25日淩晨5點, 那是‘夏娃的遊戲’最後一個小時的遊戲時間。徐筠生看上去狂妄, 不把我們放在眼裏，直接對我們下挑戰書。”說是通知函, 其實就是挑戰書，“事實上她有做好打算。”

  能夠在時間排行榜位列第九, 徐筠生從不可能是蠢貨。

  唐陌點頭：“是, 一個小時的時間，如果她淘汰了我們，她可以打開獎勵。我們殺了她，也不一定能開啟獎勵。”

  “徐筠生是給你們下的挑戰書，聽上去似乎和我們這些人沒關係嘛。”一道欠扁的聲音響起。

  唐陌順著聲音看去，是那個躲過傅聞奪飛刀的平頭青年。

  阮望舒陰冷冷地盯著他，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冷笑：“你不想得到夏娃的獎勵？”

  平頭青年頓時失笑：“你什麽意思？”

  阮望舒掃視在場其他北京玩家：“你們之所以答應合作，來到這裏，不就是為了夏娃的獎勵？整個北京，隻有淘汰徐筠生、寧崢，才能得到夏娃的獎勵。就兩個人，我們隻有兩次機會。六天後，我們想殺徐筠生，徐筠生想殺我們。”他指了指自己和唐陌三人，“但是，一定有很多回歸者也會趁亂尋找機會，來殺我們。這和你們沒關係嗎……其他回歸者可以趁亂殺我們，你們也可以找機會殺死徐筠生。”

  平頭青年神色不變，他心裏本來就是這個想法，隻是被人點破。

  在此之前，誰也沒想到徐筠生會下這麽一封挑戰書。她看似是以一己之力挑戰唐陌四人，事實上，她的聲音傳遍了整個北京。無數回歸者聽到了她的話，也會躍躍欲試，在那天到東三環高架埋伏。

  徐筠生以自己為誘餌，勾出唐陌四人。再以唐陌四人，勾出北京所有想要開啟獎勵的回歸者。同時，有野心的北京玩家也一定會去。在混戰之中，徐筠生的勝算更大。

  陳姍姍聲音平靜：“這場決戰說起來是徐筠生對抗我們，實際上根本就是地球玩家和回歸者之間的戰鬥。說實話，地球幸存者有五百多萬，回歸者隻有三十二萬，但我不覺得我們的實力比他們強。”

  沒有人反駁陳姍姍的話。

  唐陌：“徐筠生設定了一個小時的時限，其實也是在保護自己。一個小時的戰鬥還能控製住，時間再長，這場回歸者和幸存者的戰爭就難以收拾。”

  一直冷眼旁觀的練餘箏道：“回歸者裏果然沒有傻子。”

  徐筠生不傻。她以前隻殺肉豬，現在這麽囂張地下挑戰書。不是她瘋了，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

  眾人又討論了一陣，約好六天後在東三環見麵。他們默契地沒有問對方準備藏在哪裏，每多說一個字，就有可能送掉自己的性命。他們隻是暫時組成聯盟，他們從來不是朋友。

  唐陌臨走前，阮望舒忽然問道：“唐陌，以前你通關黑塔一層困難模式的時候，黑塔說你在華夏2區。華夏2區正式玩家傑克斯開啟夏娃的獎勵……你認識他嗎？”

  唐陌淡淡道：“不認識。”

  阮望舒幽幽地看著他，勾起嘴角：“……好。”

  四人立刻離開第八十中。

  阮望舒並不知道之前跟在唐陌身後的外國壯漢就是傑克斯，但是他察覺到唐陌肯定認識傑克斯。

  找到一個隱蔽的住宅樓落腳，唐陌直接看向陳姍姍，開門見山：“傑克斯·克朗，是傑克斯的全名？上海有第二個叫這個名字的玩家？”

  陳姍姍搖頭：“就是傑克斯。我也沒想到傑克斯居然會是華夏第一個開啟獎勵的玩家。唐陌哥哥，現在是下午13點51分，剛才黑塔通報的時間是13點19分。這不是夏娃的遊戲時間。”

  傅聞奪：“在遊戲時間外淘汰回歸者，也能獲得對方的獎勵？”

  陳姍姍猶豫片刻，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最好還是不要嚐試。”

  這是一座幽靜的老式小區，唐陌四人找了個沒人的房子，進去後傅聞聲拿出礦泉水遞給唐陌。唐陌將水倒在手腕的傷口上，這是他剛才背著陳姍姍跳樓時被地上的碎片劃傷的。

  四人圍著餐桌坐下，這戶人家的餐桌正好是個四人桌。

  唐陌的手指噠噠地敲擊著桌麵，片刻後，他抬頭道：“夏娃的獎勵，這個突發遊戲你們覺不覺得和半年前，那次聖誕老人的驚喜副本很像？”

  傅聞聲回憶道：“聖誕老人的驚喜副本，我記得那個副本根本沒給我們任何額外獎勵。每個人都被強製進入副本，最後遊戲結束，一開始搶到聖誕樹枝的玩家可以得到獎勵，搶不到的就沒有獎勵。唐哥，你是想說夏娃的遊戲也可能和這個遊戲一樣？”

  唐陌點點頭，又搖頭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在想，回歸者如果無法開啟獎勵會怎麽樣，地球玩家無法得到獎勵……又會怎麽樣？”

  傅聞聲：“會怎麽樣？”

  傅聞奪淡淡道：“不怎麽樣。”

  唐陌下意識地看他一眼。

  陳姍姍抿著嘴唇：“嗯，是不怎麽樣。或許這個夏娃的獎勵就像聖誕樹枝一樣，並不強行要求每個玩家都有。事實上，玩家也不可能全部擁有。回歸者除了找到正確的開啟獎勵的方法外，隻有淘汰45個地球玩家才有機會開啟獎勵。這個概率很低，但說不定他們能找到正確的方法。然而另外一邊……地球玩家卻隻有100次機會。”

  傅聞聲：“我知道，時間排行榜上隻有一百個玩家。”

  唐陌補充道：“而且時間排行榜固定了，不再變動。換言之，地球玩家想贏得這個遊戲，開啟夏娃的獎勵，前提是我們有這個獎勵。全世界，五百多萬地球幸存者，就算殺死時間排行榜上的所有回歸者，也隻有一百個玩家能得到獎勵。”

  其實唐陌早就意識到：夏娃的遊戲，不是個懲罰遊戲。

  無法通關遊戲不會有懲罰，隻是會失去獎勵。就像“灰姑娘的食物鏈遊戲”，這個名為“夏娃的遊戲之第315號副本”的遊戲，一直在提醒玩家：通關失敗沒有懲罰，成功會有獎勵。然而……

  “我要這個獎勵。”

  陳姍姍驚訝地看著唐陌。

  傅聞奪唇角翹起：“嗯，我也要這個獎勵。”

  唐陌衝他挑挑眉：“整個北京隻有兩次機會，一個是徐筠生，一個是寧崢。”

  傅聞奪：“正好兩個。”

  唐陌沒再說話。

  這個家夥才是真的狂妄，徐筠生不及他十分之一的狂妄。

  心裏是這麽想到，唐陌的臉上卻掛著笑容。

  任何一個有野心的玩家，想要攻塔、想要變得更加強大的玩家，都不可能放棄夏娃的獎勵。這不是聖誕樹枝，這是一個稀有獎勵。開啟獎勵，獲得的東西一定比聖誕樹枝強大許多。

  眾人又討論了一陣，回到一開始的話題。

  唐陌：“傑克斯到底是怎麽獲得夏娃的獎勵，還開啟獎勵的？”

  這件事唐陌和傅聞奪都完全沒有頭緒，兩人將視線對向短發小姑娘。

  陳姍姍鎮定地看著桌麵，她閉上眼睛，仿佛在思考些什麽。唐陌靜靜地等她回答。

  在這短短的一分鍾內，陳姍姍的大腦裏閃過無數的片段。她不斷推演，將自己想象成洛風城，按著自家老師的性格，再聯係上自家老師一貫的策略風格，想象如果她是洛風城，在麵對即將開啟的黑塔4.0版本，以及傑克斯從北京帶回來的信息，他會怎麽做。

  陳姍姍突然睜開雙眼：“我會聯合其他上海玩家，直接埋伏。”

  陳姍姍從背包裏掏出一本地圖，翻開到上海市地圖。她目光如炬，盯著上海市中心的幾個區。最後，她拿著筆，在南京路上畫了一個圈。她道：“我離開上海前老師就有抓到過一個透明人，對方說過南京路是一個禁區，大多數透明人不敢進入，但是那人沒來得及說原因就消失了。”

  離開上海一個多月，陳姍姍知道了越來越多關於透明人的消息。她快速地分析道：“禁區，是因為這裏有強大的玩家！就像徐筠生，見到她的回歸者大多都被她殺死，所以南京路一定有強大的回歸者，他把南京路當作據點！”

  唐陌直接道：“柳瀟，柳原！時間排行榜第53名和59名。”

  陳姍姍：“就是他們！”她在地圖上畫了個小圈，圈出了懸浮在南京路上空的那座黑塔，“能夠把南京路當作據點的回歸者，一定非常囂張，目中無人。黑塔更新版本的時候，他們一定在南京路，甚至就在黑塔下方。老師會在這裏做埋伏，襲擊他們。傑克斯就是在這一戰裏殺死一人，獲得了他的獎勵。”

  “傑克斯是怎麽開啟獎勵的。”

  陳姍姍：“我也不知道。”

  四人再商討了一會兒，仍舊沒得出答案。不過他們倒是發現了另一個重要的事。

  唐陌笑道：“夏娃遊戲的其他副本應該都和灰姑娘副本一樣，是個安全的副本。失敗沒懲罰，通關有獎勵。雖然獎勵不一定很好……”唐陌想起那隻又小又破的南瓜，“但是聊勝於無。這六天裏我們可以做些準備，同時參與一些遊戲。”

  和唐陌猜測的一樣，之後四人又進入了兩個副本。一次碰到的隊友全是地球玩家，一次碰到了一個休息時間極少的回歸者。

  通關遊戲有獎勵，失敗沒懲罰。

  唐陌獲得了兩個看上去十分沒用的道具。

  傅聞奪：“這也是黑塔給回歸者的便利。這種禁止暴力的遊戲，是實力弱的回歸者唯一能淘汰我們，開啟獎勵的方式。”

  唐陌：“但他們沒能淘汰我們。”

  黑塔給了機會，能不能抓住，就看個人。

  很快，六天時間過去。

  5月24日晚上零點，唐陌四人便埋伏在東三環高架旁的一座高樓頂層。這裏視野開闊，可以將這條長達十幾公裏的高架路收歸眼底。他們在樓上靜靜等了二十八個小時，來得越早，越不用擔心被別人埋伏。

  5月25日淩晨四點，北京東三環高架，漆黑一片。

  微冷的晚風吹過路麵，高架上到處是撞成一團的報廢車輛。廢棄荒蕪的味道在黑夜裏彌漫，唐陌耐心極了，他眼也不眨地盯著那條長長的高架路，等待第一個出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