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陌直接拔出小刀, 也不管走進洞口會不會召來地鼠, 造成危險。他走進第三個洞口, 把地上摻雜白色粉末的泥土挖了出來。

  幸運的是, 唐陌貿然進入洞口的行為沒有引來地鼠。他捧著這些泥土離開洞穴, 將泥土放在地上, 開始著手將這些土塊和白色粉末分開。

  他一點點地把白色粉末挑了出來。

  唐陌從沒像現在這樣專注, 臉色凝重似水，每一個細小的白色粉末他都沒有放過，全部挑了出來。花了足足一個小時, 他把白色粉末和泥土徹底分離。

  做完這一切，他立刻跑到第五個洞口。

  一個小時過去了，剛才與唐陌搏鬥的黑毛地鼠已經不再咆哮, 它早已離開, 消失在了地洞深處。

  唐陌低頭看著第五個洞口裏的泥土。

  每個洞口直徑約三米，唐陌昨天放盤子的時候, 把盤子放在了洞口左側邊緣。此刻在洞口左側, 白色粉末摻在泥土裏, 快要和泥土融為一體。而今天他放的那個盤子也成了粉末, 在離洞口稍微遠一點的深處。

  今天黑毛地鼠還是吃了這根地瓜。

  有唐陌在, 它不會關注地瓜，它會先攻擊人。但是沒了人, 它就會繼續吃地瓜。

  唐陌走進深處，耳朵豎起聽著洞內的動靜, 同時把今天的盤子粉末也給挖了出來。

  一共三堆泥土, 三份白色粉末。唐陌將先將第五個洞口裏挖出的兩份白色粉末做了對比，是陶瓷器被拍碎後形成的粉末。最後，他的目光轉向從第三個洞口裏挖出來的白色粉末。

  三份粉末，全部對比。

  “……一模一樣嗎。”

  唐陌緊緊捏住手指，看著地上的三堆白色粉末。這些粉末都是白瓷盤子被拍碎後形成的粉末。

  第三個洞口裏的白色粉末絕對不是昨天放的，也不是今天六點前放的。昨天唐陌仔細看了九個洞口，在今天的六點前，他又再次檢查了九個洞口，確定這些洞口和昨天沒有變化（除了第五個洞口附近有他昨天放的盤子的粉末），接著他才隨便選了第五個洞口。

  “和黑毛地鼠大概打了五分鍾，之後在洞外休息了三分鍾。從第五個洞口走到第三個洞口，最多半分鍾。”唐陌心道，“加上之前檢查完第三個洞口的時候，離六點還有五六分鍾。最多……十五分鍾。”

  十五分鍾內，有人在第三個洞口裏放了一個盤子，盤子被擊碎成了粉末。

  “盤子上應該還是有地瓜的，它也應該是被黑毛地鼠擊碎的。”

  唐陌的手按在大火柴的紋身上，他放眼看向四周。

  山腳下是一片廣闊的菜地，黑夜中，暗淡的月光照耀著九個陰森森的地鼠洞口。夜風吹過，石子在地上輕輕滾動。

  沒有人。

  一個人也沒有。

  但是在下午六點左右的十五分鍾之內，至少有一個人將盤子放到了第三個洞口裏，然後還被一隻地鼠擊碎了。如果是這樣，就能非常完美地解釋明明有80%的高概率，為什麽唐陌在第五個洞口等到的不是金毛地鼠，而是黑毛地鼠。

  遊戲規則第七條：放置兩個洞口以上或玩家與食物沒有站在同一洞口，金毛地鼠出現概率為0。

  一共在兩個洞口放了食物，且兩個玩家並沒有站在同一個洞口。他怎麽可能等到金毛地鼠！

  唐陌握緊了火柴，忽然揮舞起來，一火柴砸在了洞口前的大石頭上。蛛網般的裂紋從火柴的擊打點向四周輻射，沉悶的敲打聲在山穀間回蕩。唐陌看似是瘋了，想要隨便發泄心中被黑塔戲耍的憤怒，但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四周，一旦那個未知的敵人（可能是玩家也可能是黑塔怪物）出現，他就會攻擊上去。

  但是五分鍾過去了，沒有出現任何東西。

  唐陌收起火柴，他擰緊眉頭思索著。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麽，快速地跑回狼外婆的小屋，跑進她的廚房。

  在廚房的餐桌上，一共放著七個疊在一起的白色盤子。這是狼外婆臨走前隨手從櫃子裏拿的。唐陌看到她拿盤子的動作，後來再結合遊戲規則，就想到這七個盤子是給他放食物用的。

  現在兩天過去了，他應該用掉了兩個盤子。

  唐陌撲到餐桌前，從下往上數著盤子的個數。

  “一，二，三，四……五。”

  沒有少！

  唐陌看著這五個盤子，過了一會兒，他拿起大火柴，走出狼外婆的小屋。他沒有走向後山，他沿著大猩猩帶他進山的山道往外走。當他走到這條山道的拐角，忽然，一堵無形的牆出現在了他的麵前，將他擋在一側，無法再前進。

  “叮咚！已抵達遊戲副本邊界。”

  唐陌握著大火柴，轉身再往另一條方向走。下山的路隻有這一條，但他要是從另一邊直接跳下去呢？以他現在的身體素質，從這種矮山的半山腰跳下去應該不至於死，最多摔斷腿。但那樣他就可以和外界接觸，多了解一些情報。

  然而唐陌剛準備從另一側跳下去，一堵無形的牆再次擋在了他的麵前。

  “叮咚！已抵達遊戲副本邊界。”

  唐陌：“……”

  所以說從遊戲正式開始後，他的活動範圍就變成了狼外婆的這座小山？！

  那另外一個放盤子的人到底是誰！

  小山被濃濃的夜色籠罩。焦急懷疑是沒有辦法的，唐陌冷靜下來，先把黑塔頒布的八個規則從頭到尾回憶了一遍。

  “……它沒說過隻有一個玩家。”

  是的，無論是狼外婆的話還是黑塔的遊戲規則，從來沒有哪一句肯定地說過，隻有唐陌一個人要去抓地鼠。狼外婆確實是想讓自己的外孫女去抓金毛地鼠，但是除了狼外婆，說不定還有其他人也想抓地鼠。

  唐陌不知道對方是誰，可能是個玩家，可能是個地底人，也可能是個怪物。但他找不到這個人。

  狼外婆居住的小山就這麽大，站在山頭能看清山上的所有東西，也能看清山腳下的九個地鼠洞。最大的可能就是，唐陌根本不可能看到這個人。

  說的好理解一點，現在唐陌是在完成自己的遊戲任務，他進行的是單人攻塔遊戲，這注定了他是不可能有隊友的。但是沒有人說，這個時候不可以有其他玩家也在攻塔，或者在進行一個同樣任務的副本遊戲。

  “他也把盤子放在了洞口，他抓地鼠的方式應該和我是一樣的。我看不見他，他應該也看不見我，否則他不可能看著我把盤子放在另一個洞口。在兩個以上的洞口被放置食物，金毛地鼠的出現概率為0，隻會出現黑毛地鼠。”唐陌此刻已經徹底冷靜了，他一邊往狼外婆的小屋裏走，一邊思索著，“他也是用盤子把食物盛起來的嗎……”

  唐陌站定在小屋門前，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一個看不見的“同伴”（兩方都要抓地鼠，暫且可以認定為同伴），用同一種方式去抓地鼠。食物不一定是一樣的，因為唐陌隻在第三個洞口裏找到了白瓷盤子的粉末，食物被地鼠吃掉了，可能是地瓜，也可能是別的。

  唐陌忽然想到：“他難道要抓的不是金毛地鼠，是黑毛地鼠？”但他很快否定了這個猜測，“黑毛地鼠最喜歡吃的是地底人，不是地瓜。如果想要抓它，沒必要用食物去誘導，自己站在洞口就可以了。”而且從狼外婆的語氣中唐陌覺得，她似乎不討厭黑毛地鼠。

  怪物不討厭黑毛地鼠，隻討厭金毛地鼠。

  唐陌閉上眼深呼吸，打開門進了小屋。

  現在擺在他麵前的一共有三個問題。

  第一，那個在第三個洞口放盤子的看不見的人是誰。是玩家、地底人，還是怪物？

  第二，那個人到底想做什麽？也是想抓金毛地鼠嗎？

  第三，怎樣才能讓那個人把盤子放在自己的這個洞口。如果對方不是怪物，還得讓他和自己站在同一個洞口。

  黑塔沒有說隻許有一份食物、一個玩家，但是無論有多少食物多少玩家，他們都必須站在同一個洞口，否則金毛地鼠不會出現。

  這三個問題，唐陌一個也無法解答。

  一個根本看不見的同伴，無法交流、無法得知任何信息，這種情況根本不給唐陌一個尋找解決方案的機會。

  “不會這麽難。這是一個遊戲，肯定有通關策略，肯定有……”唐陌砰的一聲將門關上，在小屋裏來回踱步，“我看不見那個人，那個人也看不見我。但八成可能，他的任務和我是一樣的。我要想辦法聯係到他。現在我已經注意到了這個情況，他有沒有注意到？我要怎麽才能聯係到他，讓他注意到我……”

  唐陌的腳步倏地停住。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麽東西，一個很重要的東西。

  從第一次被神棍拉入圖書館遊戲，到被迫參與攻塔遊戲，再到死亡人數眾多的大富翁遊戲，唐陌從沒像現在一樣這麽被動，找不到一個可以通關遊戲的方法。

  然而這終究是一個遊戲。

  是遊戲就肯定有通關的方法。

  唐陌慢慢沉了神色、他靜下心，坐在狼外婆柔軟的小沙發上，目光平靜地看著茶幾上的粉色壇子。

  陶瓷質地的粉壇子和唐陌下午走之前一模一樣，沒有被人挪動過的痕跡。唐陌的視線從壇子的底部，一點點地向上滑動。他看著線條圓潤的壇身，看著月光照在上麵泛出來的淡粉色。最後他看著那圓形的壇口，看了兩分鍾，忽然，他睜大了眼睛。

  “畫個圈圈詛咒你！”

  唐陌幾乎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他終於想起了自己擁有這樣一個異能。

  畫個圈圈詛咒你異能，可詛咒任意一個對象，每天隻可使用一次，成功概率為30%，效果不明。

  這個異能使用的時候不需要知道詛咒對象的具體長相、姓名，隻需要知道你詛咒的對象是誰——比如唐陌知道那個人是今天晚上六點鍾在第三個洞口放盤子的人，那就可以對其使用異能。

  唐陌俯下身，將右手食指抵在茶幾上，開始畫圓。他輕輕地向右上角滑出第一筆劃，順著再往右下角的方向劃去。然而這一次畫圓時，他的手指開始顫動起來。從第一筆到將這個歪歪扭扭的圓畫好，唐陌用了整整一分鍾。

  在大鼴鼠的地下洞穴裏，為了證明自己有異能，李彬隨手畫了兩個圓。兩個圓都極其工整，好像是用圓規畫出來的一般，同時大小還一模一樣。

  複製了李彬的異能後，唐陌隻使用過四次。一次是詛咒襲擊市北中學的偷渡客，一次是詛咒馬裏奧，之後兩次是詛咒被他在南京路上襲擊的兩個偷渡客。當他開始使用異能時，手指會用不受自己控製，直接畫出一個規整的圓。

  但這一次，唐陌看著自己在茶幾上畫出來的歪歪扭扭的圓圈，目光一點點地沉重起來。

  他仿佛察覺到了什麽，他從空氣中取出了自己的異能書。

  唐陌將書翻到第一頁。

  【異能：我比主角就差一塊靈田】

  這個早就用來存儲大火柴，無法再次使用。

  第二頁。

  【異能：畫個圈圈詛咒你】

  剛才已經使用失敗。

  第三頁。

  【異能：找呀找呀找朋友】

  ……

  一直翻到第五頁，唐陌看到了“妖精，還我爺爺”異能。他走出小屋，看著寂靜漆黑的山穀，雙手插在腰間，對著空蕩蕩的山穀中氣十足地喊出四個字：“還我爺爺！”

  微冷的黑夜裏，唐陌的聲音在怪物山穀裏久久回蕩。可惜回蕩的隻有聲音，沒有火光。

  唐陌的心頓時墜入冰窖。他沒有放棄，他開始使用“氣吞萬裏如虎”等其他異能，一一進行實驗。但無論唐陌他怎麽嚐試使用，除了陳姍姍的“超智思維”那種沒有明顯效果的異能外，其他有具體表現的異能，沒有一個奏效。

  全部失敗了。

  “這個副本禁止使用異能？”

  唐陌在抿緊嘴唇，在心底給出了答案：不，他可以使用異能，可以拿出大火柴。

  從手腕紋身裏取出大火柴的行為，本身就是在使用“我比主角就差一塊靈田”異能。這個異能是能使用的，隻是除此以外，其他所有異能都不能使用。甚至在唐陌和黑毛地鼠打鬥的時候，他都沒想到自己擁有異能。

  他現在才發覺，他似乎是忘了自己擁有異能這件事，隻是憑借單純的體力和大火柴在和黑毛地鼠搏鬥。

  “……或許這個副本隻允許使用靈田異能。”

  唐陌暫時給出了一個解釋。他把異能書扔回空氣裏，從口袋裏取出一顆晶瑩剔透的眼淚。

  這是“蚯蚓的眼淚”。

  唐陌決定實驗自己能不能使用道具。

  蚯蚓的眼淚是消耗性道具，隻能使用三次，可修複斷裂性傷口。唐陌這次沒打算砍掉自己的手，他拿出小刀，在自己的左手手臂上劃出一個不深不淺的口子。刀子碰上皮膚，鮮血立刻流淌下來，尖銳的疼痛刺得唐陌眉頭微微一皺，他把蚯蚓的眼淚放在了傷口上。

  五分鍾後，唐陌身為正式玩家的強大身體已經自動止住了血，蚯蚓的眼淚卻還是安安靜靜地被他按在傷口上，沒有發揮任何作用。

  唐陌將蚯蚓的眼淚放回口袋，又拿出了馬裏奧的帽子。

  今天下午他已經用這頂帽子撞了三次牆，得到了三樣東西，把其中一樣扔進粉色壇子，換取了送給地鼠吃的地瓜。馬裏奧的帽子每天隻能安全使用三次，第四次使用時，使用者便會覺得頭暈眼花，對身體產生一定的負麵影響。

  但唐陌沒有猶豫，他戴上帽子，撞向了狼外婆的壁爐。

  砰！

  一個老舊泛黑的銀戒指噠噠地落在地上，唐陌扶著牆休息了一會兒，彎腰把這枚戒指撿起來。

  馬裏奧的帽子可以用。

  那他擁有的最後一個道具，就是稀有品質的火雞蛋。

  唐陌從口袋裏拿出火雞蛋，目光凝重地看著它。許久後，他在火雞蛋上敲了三次，輕聲道：“傅先生？”

  颼颼的晚風吹上狼外婆的窗戶，將玻璃吹得嘎吱作響。

  火雞蛋裏沒有回音。

  唐陌握著火雞蛋的手指漸漸縮緊，他再次喊了一聲：“傅先生？”

  三分鍾過去，還是沒有聲音。

  唐陌抬起右指，直接在火雞蛋上畫了一個“S”。他這一筆下去，火雞蛋上的“S”字符並沒有像他之前使用的每一次一樣，發出耀眼的白光。但唐陌卻似乎什麽都沒看到，他大聲喊出那個名字：“傅聞奪！”

  回應他的隻有窗外呼嘯而過的風聲。

  十分鍾後，唐陌把火雞蛋收了起來。他走到狼外婆的窗邊，看向山腳下九個黑漆漆的地鼠大洞。這時，沙發旁的粉色鬧鍾發出嘀嘀嘀的聲音，它的時針指向了“12”點的位置。

  已經到第三天了。

  “這是一個單人遊戲。”唐陌遠遠地看向地鼠洞穴的第三個洞口，他的聲音十分平靜，神色也很鎮定。他得出了最後的結論：“那個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