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自然聽見了那句回見。

  回見。

  下次再見，也就是說還會有下次。

  話音剛落，被年輕的黑手黨首領玩弄得隻會發抖的少年已經消失，中原中也眨了下眼，之前有外人在辦公室，他不好詢問，現在心裏的問號已經能堆疊成山。

  “你猜他回去會做什麽？”

  不等他開口，首領宰懶洋洋地交疊十指，手肘還搭在紅絲絨椅的扶手上，饒有興趣地問：“中也，要不要和我打個賭？”

  中原中也嗤笑一聲：“別轉移話題，你都知道了什麽？”

  首領宰無辜地撒著嬌：“啊，那個，我騙他的，我也什麽都不知道。”

  中原中也不看都知道這人沒說實話，不過太宰治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情，他也撬不開這人的嘴。

  他沒好氣地走到辦公桌前，相當不客氣地拿走太宰治剛點燃的雪茄，垂著眼睛吸了一口：“所以呢？他回去要做什麽？”

  太宰治的視線黏在最高幹部的腰腿之間黏了好一會，他翹著椅子腿朝後仰，十分沒有正形地晃晃悠悠：“中也，我第一次見到你是什麽時候來著？你答應當我的狗的承諾還沒兌現——”

  “放屁。”中原中也眼皮都沒抬一下：“你到底想說什麽？”

  “收養手續。”

  中原中也：“？”

  黑手黨首領鼓起臉頰：“可惡。”

  他頂著中原中也“你又在犯什麽病”的眼神，蜷起膝蓋側過身，又躬著背，首領的尊嚴破壞得一幹二淨，時不時還碎碎念一句“要是我也能早點撿到……”

  中原中也歎了口氣：“什麽收養手續？”

  “中也你不知道嗎？”太宰治重新坐正，漂亮的笑容在中原中也眼裏怎麽看都不懷好意，他無比溫柔地說：“因為同性婚姻不合法，這個國家的收養手續還可以應用於同性戀人，一方收養另一方，以達到在一起生活的目的。”

  “呐呐。”太宰治隨手一撈，把中原中也撈到懷裏：“我們去辦收養手續吧，我也想收養中也。”

  中原中也額頭青筋直冒，背後寒毛都要豎起來了：“滾蛋，你要是缺少家庭關懷，我可以為你找個願意收養你的家庭——不要亂摸。”

  森先生以前沒收養這家夥嗎？中原中也想，但他知道從幾年前開始，先代首領在太宰治這裏就是個禁忌話題，提到的人都被這家夥不著痕跡地扔去了不會礙眼的地方，說起來，港口黑手黨對外的正式名字都沒改——太宰治你好愛他。

  太宰治殺掉森先生的流言倒是有鼻子有眼，像模像樣的。

  太宰治的手一邊不規矩地滑進自己最高幹部的衣服，一邊皺著鼻子嘟囔：“我倒是也想讓織……算了。”

  中原中也按滅手裏的雪茄，他前麵才做過一場，現在完全提不起興趣，太宰治則像是大貓一樣不動聲色地挨上中原中也的肩窩，手臂圈著懷裏青年緊韌的腰，輕著聲音，委委屈屈地喵喵叫：“中也你舒服了，可我還沒有。”

  “中也你好過分。”

  中原中也麵無表情地反問：“是嗎？”

  “我說的可都是真心話，怎麽會有那麽蠢的人，我才不要和他搞在一起。”首領宰輕輕勾起唇角，語氣卻愈發委屈，喵嗚喵嗚地：“所以我已經忍了這麽久了，中也、中也、中也。”

  “一次就好。”

  首領宰一連串的喵喵叫讓中原中也煩得要命，他扯著頂頭上司的領帶將他拉下來了一點，惡狠狠地親上那張嘴。

  ……

  ……

  （正常視角。）

  太宰治回去以後心情惡劣到了極點，他一身亂七八糟地就往被子裏鑽，連澡都不想洗，一覺醒來他渾身酸痛，尤其是膝蓋，那張破辦公桌太硬了。

  他木著臉把硌到他的紙鈔取了出來，他累到睡得無知無覺，就連小傻子爬上床貼著他睡著都不知道。

  怪不得感覺這樣擠。

  在這種鬱悶心情下，他勾過小傻子一縷頭發在指頭上繞了繞，赭色的發絲彎折起來的手感有些微妙的熟悉，和他自始至終沒見著麵的那個家夥有一點相像。

  太宰治：“……”

  他帶著一種無法描述的心情，將所有不爽都遷怒到小傻子身上，明明知道是兩個不相幹的人，小傻子的頭發被他胡亂一扯，懵懵懂懂地睜開眼睛：“買衣服？”

  太宰治聞言展眉一笑：“我送你去站站街，然後你想買什麽都可以。”

  這個小傻子的異能力到底是什麽？他陰晴不定地瞅著對方，又數了數另一個自己塞給他的紙鈔，再怎麽數也就那麽幾張，當作小費都嫌少，太宰治緩緩拗出一個假笑，盡量讓自己顯得和平時一樣雲淡風輕，可無端總透露出一股氣急敗壞的味道。

  “都是你的錯。”他不講理地扯了下小傻子的臉：“從哪撿回來的破紙？”

  小傻子自然無法給他答案。

  太宰治緩了幾天，把自己的遭遇原封不動地複刻到罪魁禍首身上，這行為特別幼稚，而且小傻子什麽都不懂，在床上隻會往後躲，他第二天就帶像被當骨頭啃過一遍，滿身紅印的小傻子去辦理了收養手續。

  當然走的是非法途徑。

  後麵他自覺理虧，太宰治對自己的要求向來極低，但這事他做得實在太刑，直到現在他不想給小傻子起個正式名字，於是名字那欄還是空了下來。

  太宰治去三越百貨的和服店買了套衣服，小傻子的尺寸比這樣他都能比劃出來，他又去樓下買了瓶洋酒，這一下賣身的那點小費是花得幹幹淨淨，晚上太宰治相當嫌棄地推開酒瓶，扔起又接住手裏的硬幣。

  ——徹底沒錢了。

  ……下次找那家夥多要點。

  **

  森鷗外倒沒想過，再見到太宰治會在這種地方。

  他從常暗島離開之後接受了幾天沒日沒夜的調查，森鷗外早就把一切處理地滴水不漏，不可能有人抓到他的把柄，而且相當厭煩——總有人拿他一點都不在乎的東西來威脅他。

  “隨你們便。”

  曾經的高級軍官瀟瀟灑灑地扔下這句話，雙手插在衣兜裏麵，施施然地離開了他的舊日環境，什麽都沒要，倒是他從黑暗的審訊室重新走入陽光之下時，真情實感地笑了笑。

  可這樣一來，他的資產全被凍結查封，饒是森鷗外也捂著額頭歎了口氣，慢吞吞地撥出一通電話：“紅葉君。”

  “……”

  森鷗外聽著電話另一端的打趣，無奈地笑了笑，隨意寒暄了幾句，尾崎紅葉問到正題：“之後你有什麽打算？”

  森鷗外：“我大致有點想法，前倆天夏目老師來找過我和福澤閣下，但這事急不得。”

  他又厚臉皮地問：“你有合適的房子嗎？銀行剛剛凍結了我最後一張卡。”

  尾崎紅葉差點笑出聲，她抬袖掩住唇邊的笑意，漫不經心地：“我家現在空曠得很，晚一點我把鑰匙給你，不過需要你幫我個忙。”

  森鷗外頓了頓，沉下聲音：“我以為我隻是錯過了你的婚禮。”

  “見麵再聊，電話裏不太好說。”尾崎紅葉踱步到窗邊俯瞰著整個橫濱，眼神毫無溫度，沒一會有人恭恭敬敬地敲了敲門，她和森鷗外約了個時間，掛斷電話。

  森鷗外皺著眉捏癟手裏的易拉罐，這通電話已經透露了許多信息，作為尾崎紅葉的老友兼多年前任，他自然希望對方過得好，在他啟程去常暗島前，尾崎紅葉還興衝衝地和他商討婚禮細節——她終於找到了可以共度一生的對象。

  森鷗外當時即便忙得團團轉，也親自去挑選了一堆他認為合適的新婚禮物，礙於時間問題，他實在無法參加婚禮，尾崎紅葉一度表示要等他從常暗島回來再辦，但戰爭瞬息萬變，誰都不能給個準數。

  當時尾崎紅葉談及愛人時的神情尚且曆曆在目。

  森鷗外閉了下眼，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樣，未免太過糟糕。

  森鷗外頭一次希望自己不要猜測得那樣準，可事與願違，尾崎紅葉的男友死在了港口黑手黨首領的手裏——他是被連累的，事後尾崎紅葉咬著牙收斂了未婚夫的屍體，金色夜叉一劍捅進殺手的心口。

  罪魁禍首依然還活著。

  森鷗外的目的和尾崎紅葉不謀而合，但他寧可尾崎紅葉不要擁有和他相同的目標，妝容美豔的女人用鑰匙打開門，這麽久過去，房子還是置辦得像有兩個人生活似的，隻是另一份生活用品自始至終沒人用過。

  森鷗外環視了一圈：“我還是去其他地方住。”

  尾崎紅葉愣了愣，啞然失笑：“你以為我還沒走出來？用不著，這些東西放著和不放著對我沒有區別，裏麵一大半還是你送的，讓那老頭早點去死才是正經事。”

  森鷗外仔仔細細地觀察了尾崎紅葉半天，笑了笑，接受了這份好意：“謝謝。”

  尾崎紅葉甩掉木屐，徑自去梳妝鏡前卸妝，女人披散著頭發出來，看見森鷗外坐在沙發上看書，都快看得睡著了，就問：“你要加入港口黑手黨？”

  “打算，但不是現在。”森鷗外抬起眼，聳了聳肩：“我得把我的過去洗幹淨，港口黑手黨的遊戲規則和政府部門不同，我現在是個微不足道的人，人微言輕。”

  他對自己眼下的境況十分坦然：“過幾天我去開個小診所，做些藥物……不，情報買賣的營生好了。”

  尾崎紅葉托著下巴悠悠閑閑地想了想，說了句挺好，又說既然你現在不著急，就替我幹點活吧，我手下能派上用場的人越來越少——

  “港口黑手黨真是越來越不行了。”聽完，森鷗外這樣評價道。

  但尾崎紅葉這點活說得輕鬆，做起來卻很麻煩，森鷗外一幫就是好幾個月，尾崎紅葉用他越用越好使，又半是拜托半是無賴地讓他和自己一起去應酬。

  尾崎紅葉：“你還住在我家呢。”

  森鷗外無奈妥協：“……你贏了。”

  森鷗外精通應酬的門道，但他相當厭煩這類活動，正常人都不喜歡應酬，森鷗外不緊不慢地握著香檳杯和尾崎紅葉碰了碰，他身上穿著黑色格紋的三件式西裝，剪裁合體，裝飾著碎鑽的領帶夾妥貼地夾著絲質領帶，橫濱已經入了冬，溫暖的大廳窗戶結著霧氣。

  森鷗外太久沒穿過方駁領，總感覺脖子空蕩蕩的，說話間他略微調整了一下領口，尾崎紅葉本來在聊些無關緊要的東西，視線無聊地從大廳中掠過。

  “鷗外。”

  尾崎紅葉輕輕吸了口氣：“那是不是你養過的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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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越寫越怪……預警太麻煩了，反正就偶爾會自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