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作者:
東山高臥 更新:2022-03-05 18:01 字數:3166
太宰治愣了幾秒,一貫巧舌如簧的人卻成了啞巴:“……我現在叫太宰治。”
他和費奧多爾兩個人算計得麵麵俱到,結果到最後,政府派來的調查人員居然是福澤諭吉。
得知男人和監護人之間過往的少年無端沉默下來。
他和福澤諭吉多年沒見,再見的時候卻一定要這樣尷尬,過往的記憶拉開閘門洶湧而出——福澤諭吉亦然,上次見麵津島修治還是個被森鷗外抱著的漂亮小孩,嬌裏嬌氣的,現在少年的鳶色眼睛幽深無光,撇著嘴不看他,額發微濕,比在他家蹭吃蹭喝的亂步看著還要纖瘦一些。
福澤諭吉率先打破沉默:“森鷗外插手了這件事?”
太宰治麵無表情地瞅著福澤諭吉身旁的空地,慢吞吞地:“如果您說的是很多年前,是的,他應該插手了,如果您說的是現在,我也不知道,我很久沒見過他了,森先生的事情您比我更清楚。”
福澤諭吉靜默了一瞬:“你怎麽會在這裏。”
他其實想說,森鷗外怎麽會讓你呆在這裏,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擺脫刻板印象,一向沉默寡言的銀狼先生其實不是什麽心思大條的人。
太宰治臉上掛著笑:“配合著做點實驗?”
太宰治:“現在實驗也做不成了,諭吉閣下,我就不站在這裏礙眼了,回見。”
說完,他轉過身,卡著A5158的胳膊讓小傻子站起來,又用鞋尖輕輕踢了踢對方的小腿:“先邁這條腿。”
他也懶得多糾正,小傻子半掛在他身上,一步一頓地拖著A5158往門外走。
福澤諭吉深深吸了口氣:“——等等。”
少年停下來,安安靜靜地抬起頭看他。
福澤諭吉:“之後你有什麽打算?”
太宰治小小地聳了聳肩,一聲沒吭,他不是個不善言辭的人,但現在卻也沒什麽好說,隻能裝傻充作啞巴,銀發男人皺著眉,以那種年長者獨有的神情看著他。
要是他一個人自然想怎麽活就怎麽活,但他現在還要安置一個不知道能活幾年的小傻子,太宰治自幼沒吃過什麽苦,一生都泡在蜜罐,再聰慧的人也不可能知道沒接觸過的事情,隻能說走一步看一步。
於是他笑了笑:“倒也不至於活不下去,之後再說吧。”
說完,他不再繼續和福澤諭吉交談下去,收回視線,這次他的腳步快了許多,太宰治平時的姿態本就輕盈,隻是被A5158拖累,這個行為相當沒禮貌。
他又聽見男人沉然而又冷靜的聲音。
“等一等。”
福澤諭吉猶豫了一下,又叫住對方,他抱住手臂,雙手攏在羽織袖筒裏麵:“你可以先在我家落腳幾天,修整一陣再另作打算。”
為了避免出現亂步同款情況——莫名其妙地就賴在他家不走,自己莫名其妙地養起孩子,他謹慎地修改措辭為落腳幾天,太宰治不想和森鷗外相關的人有聯係,本想一口拒絕,小傻子又扯了下他的發尾。
太宰治側過臉,望著小傻子矢車菊顏色的清澈瞳孔,慢慢地歎氣道:“……那就叨饒了。”
福澤諭吉隨口應了一聲,心想果然和亂步不一樣,聰明是一樣聰明,但太宰治對人情和人心的把握卻與亂步有著天壤之別,倒是一舉一動充滿著森鷗外的影子。
太宰治隨便找了處幹淨地方坐著,拄著腮發呆,等著福澤諭吉調查完現場,遺留的證據都被他和費奧多爾毀滅殆盡,但男人似乎沒懷疑到他頭上,隻是例行公事一般完成自己的工作。
“走吧。”不多時,福澤諭吉就這樣說。
有福澤諭吉在,他自然不用再像搬麻袋一樣提溜A5158,對方被男人扛了起來,非常怪異的姿勢,小傻子相當不舒服,一巴掌拍到男人腦袋上。
太宰治無聲地笑了笑。
這總算不是他的獨家待遇。
福澤諭吉黑著臉又調整了一次扛人的姿勢,再回頭看看,太宰治不像亂步喜歡走在他身旁,而是插著兜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三米遠的位置。
他也不清楚怎麽對待這個年紀的孩子,亂步那種心大的純屬特例,太宰治又是另一個極端,男人表麵上看著嚴肅沉穩,實際在想之後亂步見到太宰治估計會被分散注意力,他也得空下一局不被打擾的將棋。
想著想著,他忽然瞥見路邊的屋台。
太宰治見福澤諭吉停在賣甜品的屋台前,很是驚訝,日本這個國家男人喜愛甜品是個很丟人的事,很多人沒有女性陪伴都無法走進甜品店,福澤諭吉這種男人更和甜品沾不上邊。
男人板著臉嚴肅認真地買了一堆小吃,紅豆湯多放糖,脆皮香蕉多裹糖衣,三色丸子、抹茶大福,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太宰治略一挑眉,他懶懶散散地站在那裏神遊,突然發現他們現在這個位置正好在三越百貨門口。
這地方他倒也熟,隻是他從來未光顧過這種高級百貨商場門口的簡陋屋台,他向來是跟著森鷗外進去亂買一通,什麽看得順眼就買什麽,偶爾看看標價牌,櫥窗裏的舶來品已經多了起來,他掃了眼以前常買來哄亂步的巧克力——
便宜了不少,但還是昂貴得要命。
這東西在戰時死貴,森鷗外因為買得多被店主視作冤大頭類的大主顧,太宰治現在終於真切有了戰爭結束的認知,交通不受限製後,巧克力的口味也多了幾種,他又聽福澤諭吉問他:“你想買點什麽?”
太宰治隨口敷衍:“不用。”
他比較著這地方的變化,畢竟自己在研究所呆著沒出去過,沒幾分鍾福澤諭吉在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太宰治投過探究的視線,卻見男人遞給他一個被包裝得極好,好到明顯過度包裝的高級禮盒。
巧克力。
諭吉閣下顯然不是森先生那種全是黑色收入的家夥,這種巧克力對政府官員顯然太貴,太宰治身體僵了僵,拉起嘴角禮貌道謝,知道是自己的表現給對方造成了誤解,但他現在拗不出雀躍的嗓音。
福澤諭吉則有點頭疼。
太宰治安安靜靜地跟在他身後,神情淡漠,他習慣了亂步整天招貓逗狗,乍一碰上太宰治這種頓時不適應起來。
福澤諭吉又不像森鷗外那樣厚臉皮,再尷尬都能淡定地演下去,太宰治壓根不知道身旁這個謹肅淩厲的男人會糾結這些,他整整一路都在走神,一直走神到他們到福澤諭吉家門口。
在門口,福澤諭吉的手抵著推拉式木門,平靜地:“我家中還有一個孩子,他沒那麽擅長與人交流。”
太宰治眨了眨眼,指了指小傻子:“我會看住他。”
福澤諭吉欲言又止,木板門卻在裏麵被人一把拉開:“社長!你比平時晚回來了二十八分鍾,亂步大人算好的時間不會出錯……”
太宰治眉眼一彎:“亂步?”
他這下是真的感到不適了,江戶川亂步往嘴裏塞了塊粗點心,不再眯著眼睛笑,那雙幽綠幽綠的貓瞳在他身上轉了個來回,太宰治不避不讓地任他打量,隻是那雙鳶色眼睛愈發幽深,某個角度甚至顯得有些冰冷。
他若無其事地衝著江戶川亂步揮了揮手:“好久不見。”
江戶川亂步:“我早就說過了,你不要和森鷗外……”
“亂步和諭吉閣下在經營偵探社嗎?”太宰治等著亂步說完,點了點頭,真情實感地讚歎了一句,又微笑著附和:“是呀,以後我再也不要見森先生了。”
江戶川亂步停頓了幾秒,語氣多了不悅的情緒:“你才不是。”
太宰治求饒似的舉起手:“先讓我進去?”
他進去以後對江戶川亂步做了個基本的情況說明,這期間亂步非常豪邁地消滅掉了所有甜食,除了福澤諭吉買的巧克力,他不容拒絕地將那隻禮盒推回給太宰治,銀發男人試圖去廚房折騰出晚飯,太宰治幾乎要苦笑了。
他不能讓江戶川亂步去研究所。
幸好福澤諭吉也沒有帶亂步去見那種場麵的意思,可說實話,他也不知道亂步能看出什麽,不過好在亂步對這些東西也不感興趣,他對太宰治的經曆也沒興趣,僅僅是單純地為再次見到太宰治而高興。
“你要加入偵探社嗎?”亂步問:“社長打算過一段時間辦理退社,偵探社這個想法足夠有趣吧?”
太宰治懶洋洋地戳了塊橘子喂給A5158.
亂步:“而且薪水很可觀——你絕對養的起他。”
他高高興興地摸了摸A5158的束起來的頭發。
太宰治被一槍正中紅心,他捂著胸口裝模作樣地向後用力傾斜身體,橘發貓貓沒有橘子吃,憑借本能站起來,重重地撲到太宰治身上,又在他鎖骨處啃了一口。
啃完還有幾分嫌棄。
太宰治的表情瞬間崩塌,後腦勺又磕到地板,一時間臉色非常精彩。
他在亂步笑眯眯的目光下艱難地扭過臉:“亂步大人。”
“我想向偵探社提出第一個委托。”他鄭重其事地說,坐直身體,又把在他身上耍賴的A5158強行摁在懷裏。
“我想知道他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