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作者:東山高臥      更新:2022-03-05 18:01      字數:3199
  “……剩餘項目已經毀棄,實驗體A5158號已經轉移去橫濱西區的地下實驗室。”

  森鷗外揮了揮手,示意下屬可以離開了,等對方為他輕輕帶上辦公室大門,他緩緩揉了揉眉心,不知道為什麽,他今天一直處於心神不寧的狀態。

  按理說人造異能力者相關的一係列實驗都已經暫停,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之後,即便是一開始最堅定的策劃者也不得不承認這些項目的缺漏,而在十個月之前發生的大型實驗事故,更是徹底證明這些上麵寄予厚望的計劃不過是空中樓閣。

  而且一直存在的隱患還潛伏著,從未浮出過水麵。

  最後這些爛攤子還是丟到他手裏了,森鷗外輸入保險箱密碼,從裏麵抽出一隻文件夾,翻開對著目錄檢索起來,即便他外表看著一如既往,但輕輕捏緊紙頁的手指還是暴露出主人內心的煩躁。

  他快沒有耐心了。

  愚蠢的上司,不成熟的計劃,整日裏被一些無意義的破事折騰得束手束腳,現在還要負責收拾爛攤子,哪怕這些事對他來說沒有什麽難度,也足夠令人心煩。

  森鷗外翻了幾本文件夾,眉頭越擰越深,最後他抬手將文件夾丟進保險櫃,也不上鎖,隻保留了其中一個,之後他走下樓梯,穿過被格子間分割成一塊塊的大廳,在格子間最裏麵的辦公室揪出了正在摸魚島崎藤村。

  “早上你派人去我家裏取的文件在哪?”

  島崎藤村莫名其妙地抬起頭:“已經送到你的辦公室了?”

  昨天晚上東京臨時出事,借調了不少人過去,現在橫濱人手嚴重不足,森鷗外和他都忙得團團轉,一點休息時間都沒有。

  管理科一直調查的案件也多找到了幾條線索。

  這樣一來,原本可以慢慢處理的工作頓時逼到眼前,森鷗外的勤務兵也一同抽調去了東京,他實在沒空回家取資料,就拜托島崎藤村的人順便去公館帶一趟,以他們之間的熟悉程度,沒什麽可保密的。

  “我要的是文件C42-1。”森鷗外徹底失去了耐心:“連文件裝幀都能出錯……”

  島崎藤村聽著聽著,麵前這人突然不說話了,隻是一言不發地盯著文件夾看,眼神莫測,戴著白手套的手指仔仔細細地劃過封訂的邊角。

  不知道為什麽,島崎藤村無端覺得他這位同事的心情差極了。

  “怎麽了?”

  “沒什麽。”森鷗外的視線還停留在文件上,他淡淡地說:“沒什麽事,就當我沒來過,對了島崎,一會兒我要出去一趟,之後大概率也沒有時間,這幾天的工作就拜托你了。”

  “什麽?”島崎藤村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現在積壓的工作有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什麽事情急迫到非要現在……”

  話音未落,一個穿著製服的年輕人拘謹地敲了敲半掩著的大門:“森先生?”

  麵對兩位長官麵無表情的臉,他不自覺地吞咽了一下,硬著頭皮:“剛才聯絡處接到了一個電話,來電者身份未知,信號源加密隱藏過,我試圖打聽出他的身份,但對方堅持要和您親自聯係,以及……”

  “來電者留言。”他的腳尖在地上略微一蹭:“否則他就要了這小鬼的命。”

  “哈?”島崎藤村匪夷所思地望向森鷗外,一臉迷惑:“我沒聽錯吧,有人想用人質威脅你?你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折騰出了——”

  在對方意味不明的目光下,島崎藤村識相地將私生子這三個字吞了下去。

  森鷗外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側過臉看向那位傳令員:“電話還通著嗎?”

  “還通著。”

  森鷗外笑了一下,拎起島崎藤村辦公桌上的固定電話:“既然已經這麽說了,我還要拒絕就顯得不識抬舉了,不是什麽大事,轉接過來吧,順便讓那個小鬼接下電話,不然我怎麽知道是真是假呢?”

  他的聲音很是平和,語氣也很柔軟,但傳令員卻無端感覺一股涼意順著腳底竄上了脊背,慌亂的情緒在神經間流淌,再定睛一看,這位長官麵上掛著溫和的笑,絲毫沒有動怒的意思。

  肯定是錯覺。

  他迅速立正回了聲“是!”,便轉身快步離開,島崎藤村饒有興趣地拉回椅子坐了回去,心想這事倒是有趣,森鷗外瞥了他一眼:“現在看來,幾天時間肯定不夠,之後的工作也一起拜托你了。”

  島崎藤村:“……”

  森鷗外盯著他,又冒出一句:“不,還是再多幾天吧。”

  不等島崎藤村抗議,森鷗外豎起食指立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聽筒裏的沙沙聲響了一陣,接下來是男人壓著聲音的低沉嗓音,這聲音離得很遠,聽不太清楚,又是一陣摩擦聲後,聽筒終於響了起來。

  “……”

  “森先生?”

  對麵是一道清朗而又悅耳的聲音,語調還帶著稚氣,對方拖長了音調:“莫西莫西,能聽見我說話嗎?”

  森鷗外一言不發地聽著,辦公室安靜得過分了,以往太宰治總能在森鷗外這裏得到回應,哪怕是耍賴也不會被無視,但現在電話的另一端悄無聲息,仿佛沒人存在一樣。

  “——嘶,好疼。”他抱怨似地哼唧了一聲:“言簡意賅的說,我被一群很恐怖的人抓住了,如果您不滿足他們的條件,我可能要失去點身體部位,嗚哇!聽著就很可怕。”

  “啊呀,好可怕好可怕,別那麽凶,大叔,把我嚇哭了到時候連話都說不清楚,你也不想這樣吧?”

  太宰治舉起手,細瘦的手腕上掛著兩圈對他來說顯得頗為沉重的鐵圈,他睜著一雙稚圓清澈的鳶色眼睛,像隻小貓崽一樣被人扔到牆角:“就是這樣了,真是不好意思,不過森先生,我的小命就交到你手裏了……什麽?你們還要和他說話嗎?”

  “太宰君。”

  森鷗外終於開口,男人的另一隻手不緊不慢地敲了敲桌麵:“麻煩你解釋一下,你怎麽會出現在大穀康平的宅子裏?”

  “這些之後再說,森先生,你再不來我又要斷一條腿——說實話我相當討厭疼痛,與其忍耐疼痛,不如早早死了算了。”

  森鷗外從從容容地“唔”了一聲:“但是我之前應該提醒過你,做個乖孩子,聽話一點,不要亂跑,再往前一點,我說過聰明人都不會把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

  這兩人一點緊張感都沒有地在聊天,用槍口頂著太宰治腦袋的男人卻徹底失去了耐心,他罵罵咧咧地照著人質踢了一腳,一把奪過電話:“給我閉嘴!”

  “給你三十分鍾,不然我就斃了這個小鬼。”他惡狠狠地威脅著:“還是我要先剁掉他一隻手?”

  為了聽清太宰治和森鷗外之前的交流,電話被他特意調了免提,現在他和森鷗外說什麽太宰治也能聽到。

  男人朝太宰治看了一眼。

  小孩安安靜靜地靠著牆,右手輕輕捂著左腿的膝蓋,鳶色眼睛又黑又沉,他的皮膚又極為白皙,麵容端麗精致,蓬鬆柔軟的卷發搭在前額,若不是被冷汗浸透了一點,乍一看還以為是隻不會哭不會笑的人偶。

  作為一個人質,太宰治無疑是個合格品,他很乖,不哭不叫,也不掙紮,但他看著這小孩就想起曾經在實驗室見過的那個人——年輕的軍官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毫無情緒,仿佛在看什麽無機質的物體。

  之後一定要他們一起去死才行,他想。

  太宰治忽地別開視線,垂下眼簾。

  聽見這種毫不作偽的威脅,森鷗外竟然輕輕笑了一聲。

  他聲音裏笑意更深,臉上卻沒有半點笑的痕跡,恰好相反,那雙深紫色的眸子裏蘊含的冷意愈來愈重,男人柔和地陳述著:“既然你認識我,就該知道我不吃人質威脅這一套,犯了錯就要接受懲罰,也要承擔代價。”

  太宰治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唇角。

  “想殺就殺吧——”

  森鷗外頓了頓,語氣愈發柔軟:“我本來應該這樣說,不過既然是太宰君,作為我最珍視的孩子,我自然不希望他受到傷害,也不能丟下他不管,哪怕是要我去死,我也一定要將他救出去的。”

  “你們想要什麽,說說看?”他似笑非笑地說:“我全都答應。”

  太宰治瞅著拿聽筒的男人臉色陰晴不定地閃了閃,懟著他腦袋的槍口下的力氣越來越大,對方恨不得直接在他腦袋上戳個洞,卻又因為目的還沒達到,不得不暫且忍耐。

  島崎藤村聽見對麵的條件,一瞬間詫異地睜大眼睛,在打印機上敲了幾下,森鷗外用餘光瞥了他一眼,抬手覆蓋住打印機的按鍵:“可以。”

  “嘭!”

  電話斷了。

  掛完電話以後,森鷗外麵無表情地在原地站了一會,拉開一把椅子坐下,竟然翻閱起文件來,又擰開鋼筆在上麵勾勾畫畫,島崎藤村忍了半天,中途打量了這人一遍又一遍:“聽著還是挺嚴重,我看你之前還挺急迫,現在怎麽……?”

  現在怎麽留在我辦公室看起文件來了?

  聞言,森鷗外眉梢輕輕一動,慢條斯理地抖了下手裏的打印紙,神情很是矜慢,很是悠閑:“不著急。”

  “也該讓小朋友長點教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