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青笑而不語。

  成年人的默契，大多如此，你問了，我沒有說，你不會刨根問底。

  這種分寸感，讓人舒適。

  我們從小路走出，隨後在馬路邊攔了一台出租車，告訴司機開往西塘派出所，路上，沐青問我，

  “您想好到那邊之後怎麽做筆錄了嘛？”

  “如實說唄，您表哥之前就跟民警反應，我這是自衛......我肯定按著這方向說下去。”

  “但您有沒有想過，就算警察這邊不追究了，馮六那邊呢？畢竟，這兒是他的主場。”

  聽見這話，我還沒有言語，司機師傅便滿臉愕然的接過了話茬兒，“小兄弟，你們得罪了六哥？”

  ‘馮正良這家夥混的可以啊，甭管誰聽見了都要叫聲六哥。’

  如此想著，我直接對司機問道：“老哥，我就一外地人，什麽都不懂，您能給我講講這六哥嗎？咋我遇見的每個人，都......”

  出租車司機這個群體，相當於一座城市的百事通。

  擱在四九城，隨便拎出一滿口京片子的出租車司機，都能講上一段王朝更迭；什麽慈禧秘聞、珍妃跳井、近一點的什麽某某富豪給某某明星買了幾億的別墅，某個被端掉的會所背後有什麽隱秘。

  樁樁件件，甭管哪句真假，人家都能跟您事無巨細的講出來，甚至還能加上自個兒的分析。

  我想，這樣的事情，應該是共通的。

  果不其然，在聽完我問話後，司機師傅直接嘿嘿笑道：“六哥這個稱呼，不是我們本地人對他畏懼才這麽叫他，更多的還是尊重。

  我們這邊您也看到了，除了西塘古鎮之外，沒有什麽能夠拿得出手的東西，家家戶戶依托古鎮，開起了客棧、餐館，長此以往，市場必然飽和。

  就在這個時候，馮六站出來了，整合規範商業街，就是他參與相應政府號召的產物，什麽是優秀企業家，這才是！我們當地百姓，從心底裏念著他的好。”

  “按您這麽說，馮六還真是一好人，畢竟讓你們看到了真金白銀的實惠，可他為啥手底下養那麽多社會閑散人員呢？”

  糾結片刻，我還是決定用社會閑散人員，概括他的手下。

  不能怪我戴有色眼鏡，那些人我見了挺多，不是胳膊上描龍畫鳳，就是西裝圓寸，任誰看見了，不心生嘀咕？

  “您說這個啊？......他們大多是以前犯過錯的小混混，出獄後像這種沒有文化，更沒一技之長的人，沒哪個老板願意用這種人。

  久而久之，難免會影響到景區形象，後來六哥出麵建廠，給了他們一個飯碗，嘿，別看他們長得挺凶，但這幾年還真沒做過啥荒唐事兒。

  反倒一些商家遇見難處的時候，他們看到了還會幫襯一把。”

  我跟沐青對視一眼，不禁有些遲疑，難道說，我們誤會馮正良了？

  從司機師傅的講述中，不難看出馮正良絕對算的上樂善好施的民營企業家，頂好兒的一個人，可為什麽，我們遇見的他，跟別人口中的不是一個？

  唐茜他們拍攝時遇見的事情，包括後來陳斌與他談判時說到的東西，深究起來，足夠把他掃進去，偏偏西塘這邊的百姓念著他的好，而且他對於這座小鎮的貢獻，也絕對夠得上良心企業家的稱號。

  “您怎麽看？”

  “人有千千麵。”沐青說。

  “小夥子，我看你年輕，也挺明白事理的，聽老哥一句勸，如果你們真跟六哥有什麽誤會，好好給他道個歉，事兒就過去了。不然鬧下去對你沒好處的，不說我們這些當地人，單憑六哥廠裏的那些就足夠你喝一壺的。”

  看得出來，司機是好心，隻不過有些事情，發生了就難以調和。

  而今，我除了走一步看一步之外，再無其它辦法。

  ......

  西塘派出所。

  站在門前，我不禁對沐青感慨，“倆月，我進了兩回派出所，或多或少都是因為您......您說，我上輩子是不是欠您錢了啊？”

  “話可不是這麽說的，上回進派出所還不是您行為不軌？”

  “誤會不都解除了嘛。”

  “這次我也沒讓你丫打人啊！”

  “嘿，合著啥事兒都怪我了？”

  “我可沒怪您，是你自己這麽想的。”

  “......成，算我倒黴！”

  說完，我就朝著派出所走去。

  在派出所的走廊裏，我們見到了唐茜、王露，還有陳斌跟內個名叫金強的保鏢。

  “這事兒怎麽說？”

  我走到王露跟前，開口詢問。

  不等王露開口，另一邊正跟唐茜搭茬兒的陳斌，滿臉興奮的站起了身，“兄弟，夠牛逼的啊，說上就上，就衝這個，等以後你去杭州了，咱們哥倆必須好好喝一頓。”

  “......”

  我有些無語的看著他，微笑的點了點頭。

  都這時候了，丫還想著喝酒的事情，真不是心大就能做到的。

  “哥，您先坐下，等我們了解了解情況成嗎？”

  沐青見不過眼，勸說陳斌坐下以後，又滿含歉意的看向王露，“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你們人沒事兒就成。”

  王露歎息一聲，就跟我們講起了唐茜報警之後發生的事情。

  當我聽聞為了抓到我，茶館聚集了三十多個人的時候，後背‘刷’的一下就冒出了冷汗！

  辛虧我跑得快，再加上唐茜關心沐青，很早就報了警，警察去的足夠及時，不然事態真挺容易失控。

  “這會兒當事人正在醫院，馮總正跟裏麵做筆錄呢，馬上就輪到你。”

  “內兄弟傷的嚴重嗎？”我有些後怕的說：“當時情況真沒允許我考慮這麽多，我......”

  “小子，我記住你了。”

  沒等我說完，金強‘蹭’的一下就從對麵站了起來，走到我身前，“你記著，這事兒沒完，我兄弟怎麽躺下的，你就得怎麽躺下。”

  “不吹牛逼能死麽？都他媽在派出所了，你還在這兒放狠話，馮老六就這麽教育你們的？”

  “哥，你能少說兩句嗎？”沐青無奈的攔住陳斌，轉過頭，對金強說：“他什麽後果，怎麽處理，警察會給你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們該道歉道歉，該賠錢賠錢，犯不著在這兒威脅人。”

  說著，沐青對著金強指了指我，“他現在就跟這兒站著呢，你讓他躺下一個我看看？！”